南词（五首）

晴 天

我们去看晚熟的稻子

十一月有最近的码头

凉亭无人，凉亭在

十字路口偏左

这是极好的天气，微风。偏西北

这是郊外，低矮的高粱

正在变红。这个季节的河水

有惹人喜欢的颜色

天青，淡泊，为月光铺好了软缎

更远处的山岭，我们不识其名

但也深深明白，它生出苍茫如铁的倦意

南 词

琵琶和小三弦，都长着一副

流水的风骨

唱评弹的人坐在花厅，她们的喜悲

牵动着几丛芭蕉

一生大概如此，一生的绮丽和波折

在唱词内，更在言说之中

一生大概就是这样，薄薄的纸张

吹着秋天的晚风

我们也是看客之一，我们也混迹在人群

我们也被说唱打动，我们也一样叹息不止

出生是一场梦，衰老是梦中的惊魂

如同鸦群跌落林间

—如同临渊照镜，如同青丝一缕

暮春啊，皓腕啊，乐器啊—

献 诗

给河水写一首诗

结冰的河水还在流淌

给河床写一首诗

河床还在努力保持忠贞

给河边柳树写一首诗

它们在等待一个新春

给清晨的曙光写一首诗

曙光薄如苹果皮

给这一年逝去的人写一首诗

有的人去了便不再回来

给他们曾经用过的名字写一首诗

名字如今刻在了墓碑

给用过的汉字写一首诗

它们无所谓黑白，它们无所谓悲戚

我们用什么安慰已经逝去的人

对花朵的热爱，胜过植物本身

对一棵勿忘我的热爱

胜过嶙峋的石头

对云的热爱，胜过一座青山

对一个人的热爱

胜过一座青砖堆砌的小塔

我们决定不再来了

我们决定

留下紫色的花在那里

来自杂物间的馈赠

用不到的家居、工具、器皿

都堆积在杂物间了

不要期望一盏灯

会按时亮起

夜很深了，那沙沙的响声

是一些什么

不是脚步，不是扫帚

在杂物间不可久坐

尤其是斜阳落窗

尤其是一根钉，一块旧布

再也无法找到的时刻

“时光赠我以虚薄的光”

我们赠之以灰尘

无数个自己

无数化整为零的个体

颗粒，在人间悬浮

问，此生要去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