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也是一种美

指导老师 杜玮

太阳钻进月牙儿山脉，留下一片殷红，在天幕中渲染开来。

那是我初识夜晚。小时候过年常回老家，串门访友皆在月牙儿山脉里的三爷家进行，亲戚们聚在小平房里，挤在土炕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天黑了，亲戚们纷纷离去，我便抓起棉袄挤在他们中间，一道向外跑去。

村子里的那条小水渠结了冰，小小的我跑向小小的水渠，拿起石块往冰面上砸，清脆的声响在山谷里回荡，在深蓝色的天空中荡漾，漾出一圈一圈的星星，不声不响。再往村里走就是田地了，枯萎的麦秆孤独地立在那里，我走上前把它拔下来，让它与我在田埂上同行。夜色渐浓，如湖蓝色的墨水一抹抹糊在天角，笼罩着偌大的枯麦地。

有时走累了，我便拄着麦秆坐在田埂上抬头看星星，看北斗七星变成汤勺，舀起一勺夜色淋在我身上、麦地上，化作一件紧紧的外套，包裹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我。有时我还会穿过麦地去更深处的玉米地。

时间不早了，我捏着麦秆一步步走回家，夜已经黑透，似一双大手笨拙地捏出月牙儿山的形状，模模糊糊，不见其影。到了家，大人们知道我又去外面玩了，让我把棉袄脱了，去吃冻梨、冻柿子。只记得冻柿子同那夜一样，涩涩的，甜甜的，冰冰的，美美的。

再大些时，过年仍要回老家，只不过很少去三爷家了，而是在月牙儿山下的城里住。城里似乎比村里更冷，南岔的冬天冰得刺骨，冷得发麻，月牙儿湖的小亭子檐上结满了冰溜子，一根一根扎下来，看得人心里打战。月牙儿湖不大，但冰被冻得极厚。我和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冰面上，低着头，既为避开寒冷干燥的北风，也为寻找冰钓人留下的钓孔。天还未黑透，借着那半点儿残红，我在鱼钩上挂了块鱼饵，将鱼钩塞进洞里。

等待是十分漫长的，我和父亲默默垂首站在湖上，站累了，我从旁边搬来冰块坐在上面，捏着鱼竿等着。等鱼，亦等星星。2月，想等到南岔的星是要等天黑透的。不知为何，看见夜幕中的那个“大勺子”，我便觉得安心、亲近，仿佛有北斗星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一般。我仰头望天，看着那块湛蓝的画布，南岔的空气质量比长春好得多，不费力就能看到漫天银闪粉，一闪一闪的小眼睛神秘而可爱，我忍不住就入了迷。每当想到科学老师曾说现在看到的星光是400年前发出的光，我便觉得神奇。

想着想着，鱼来了，猛地一拉，一条活蹦乱跳的小柳根鱼被钓了上来。这突如其来的鱼有时会把我吓一跳，天真的我还以为它是星星变的。钓了约莫两条鱼，我和父亲便把鱼放了，提着鱼竿回家。

那些孤寂而神秘的夜，总是不时出现美丽和惊喜。去年冬天，我们又回去过年了，我带了相机，打算把那里的漫天星辰拍下来。大年初一的傍晚，父母带着我和弟弟爬上了我爬过无数次的月牙儿山。那天晚上的山是灰黑色的，森林中笼罩着一缕缕薄薄的青烟，不知是雾还是夜。

月牙儿山不高，却能一览南岔，我们一起站在顶峰的台子上看星星。那天晚上，星星缀在天上，等了姗姗来迟的我们好久，为我们准备了一场盛宴。我从没见过那么多星星，大的，小的，亮的，暗的，皆布在天上，低头看着我们。

那一刻，黑色与白色交织在一起，唱起了调子。我看着天，它看着我，一切如6年前那样，安静祥和，神秘美丽。我们就那样站着，看了很久很久。我拿起相机拍照，却发现拍不出星星。那是一个相机拍不出的夜晚，也是一个一张照片装不下的夜晚。山上的松树被晚风吹着的场景、画轴上的几点白，我一直记得，一直为之震撼。

那些夜被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我不曾再与任何一次夜相遇，但每天的夜色都很美，如果某天我再次与夜重逢，那情景一定是涩涩的，甜甜的，冰冰的，美美的……

（责任编辑/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