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骚人 彷徨难传妙

2024-08-22 00:00:00卢秀辉
现代艺术 2024年7期

蜀中是个神奇的地方,最为人晓知并令人入迷的是三星堆文化。

三星堆文化,影响了传统的古蜀国分布的成都平原,并扩散到陕南地区和江汉平原等地。三星堆文明也受到了中原夏商文明及长江中游地区、陕南地区文明的强烈影响,使古蜀文明表现出强烈的内聚和外衍的两面性。

蜀中是个神奇的地方,在文化艺术上最不为人晓知的是“吞口文化”。吞口是云、贵、川、湘等省一些少数民族地区挂在门楣上,用于驱邪的木雕,犹如中原地区的钟馗。吞口以兽头为主,也有人兽结合的,还有挂葫芦或木瓢的。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4年新年贺词中说:“泱泱中华,历史何其悠久,文明何其博大,这是我们的自信之基、力量之源。”龚光万敏捷地抓住了“三星堆文化”“吞口文化”,从两者中吸取了养分,并为己用,对自己进行了变法,推出了以此为创作对象的探讨系列美术作品。

龚光万艺术生涯半个世纪,他知道要想在艺术上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必须在中华民族数千年文化上做足文章。从审美视角来看,越是民族化、个人化,就越能国际化,越能得到人们审美的认可。于是,龚光万数十年来孜孜不倦地从书法入手,上追前古,最终立足于晋唐草法。在深入其中之后,从怀素、张旭直入高闲。在前人的基础上,他以画人的身份,跳出书法精研技法,而深入精神。

中国艺术有个好玩的地方:书法讲守法,守而求变;绘画讲变法,变而求守。前辈大师于此二者找到了窥探艺术大门的钥匙,出入其中,于是,便有了书画同源之说。而当代,能出入于书画者少之又少,书画分类更细、专业性更强,书画同源的便捷之门便悄悄地关上了。

龚光万则推开了大门,解决了从画到写的问题。画画难,由画而写更难,由画而写且能出自己更是难上加难。龚光万知难而上,他从三星堆出土文物资料描述中,一比一复原了大量能为他自己所用的东西。三星堆面具中“千里眼、顺风耳”的“青铜纵目面具”,成了他的突破口。这个青铜面具的眼睛凸出,耳朵也显得特别大,极尽合理夸张之能事,使人们不禁追问:这是远古的人吗?龚光万抓住了人们普遍存在的审美预期,再次进行了合理夸张、合理想象。他绝不湮没于三星堆文化为唯一,而是将眼光投向了蜀中又一艺术门类:吞口。

吞口出自民间,龚光万多年来深入西南地区乡镇,游走远方采风研究。多年的创作研究,使他晓知,闭门是造不出车来的,唯有向文化学习、向风俗学习,才能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通过研究及大量的创作实践,他发现了三星堆面具和吞口之间的相契之处。他们都是民间艺坛面具的变异,起源于图腾崇拜和原始巫教,是古代图腾文化与巫文化相结合、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嬗变而成的一种民间文化的产物。不同之处,三星堆成了庙堂之器,而且突然埋进了地下、沉寂了,而吞口则一直在民间嬗变。

文化的意义永远向善,即使揭恶也是为了向善。艺术在人类从野蛮社会进入文明社会过程中,起到了很大的推进作用。城市的产生,使人们的生活欲望有了拓展;生产技术的发展,使人们的生存技能得到了保证;文化、宗教则使人类文明有了共时性;而艺术的产生,则使人类的生活有了从里而外的质量的提升。龚光万抓住了两点:一、文明之初的三星堆文化;二、文明朦胧之中的民间吞口。三星堆文化给了龚光万强大的自信心,民间吞口赋予了他创作的源泉。《蜀王本纪》说:“蜀之先称王者,有蚕丛、柏灌、鱼枭、开明”“蚕丛始居岷山石室中”……以石为神,养蚕织丝,和三星堆出土的陶器,石器在文化上有一致性。三星堆湮没了,三星堆文明其实在蜀中自觉而又不自觉地一直在演变。三星堆文化具有多种族性、开放性,是多种民族文明起源的基础。民间的演变多处于不自觉状态,自觉的嬗变则在文化人的内心痛苦地挣扎。

龚光万笔下,就是这两种文化痛苦的演变。他以平面的笔触表现出对多维空间的思维能力,将立体雕塑以平面浮雕的手法,全方位对古人思维进行了挖掘,重要的是带入了现代人的文化思维。他以客体对象形成了以人体自身为对象的审美再认识,创作上弱化了图解功能,充分展开艺术想象,神其主题,异其形式,诡其氛围,使他的笔下产生了多种审美效应,在“有”“无”中寻找新的艺术语言,创造了新的图腾。三星堆也好,吞口也罢,都是远古先民对生命欢乐的永恒追求,对茫茫宇宙的惶恐崇拜,他们希望能绝地通天,上下其间,生命和神灵意象,遍及其中。艺术的沉淀,在于继承传统,充分地保留前人的韵味,构成新绘画艺术格调。

龚光万在赋彩上极大地吸收了吞口和中国民间年画的元素,画面色彩绚丽,具有很强的传统民族特色和人文气息。艺术高于生活,又与百姓的生活习惯和劳动活动息息相关,表达了艺术家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从日常生活到神话传说,从花鸟动物到逸闻趣事,构成了想象的空间、艺术的空间。给古人祭祀仪式与日常交往中的场面,赋予了新的笔墨阐述。

龚光万的创作,不是孤芳自赏,而是雅俗共赏。他用细腻的心事,精到的笔法,丰富多彩的形式,形成了独特的艺术特点。他在激情纷披中既追求笔酣墨畅,也追求绘画的精到。当然,艺术家也是最先感受到社会痛苦的那批人。无论在重大疾苦面前的苦痛,还是在生命拷问中的感知,龚光万的笔触每每所向。他的每一幅画都是一次独立的创作、一次独立的思考、一次独立的精神碰撞。龚光万巧妙地把三星堆的圆雕、高浮雕、浅浮雕、片状挂饰、线刻、透雕、装饰附件等艺术表现形式,用画笔进行了再创作,把他们夸张的眼神、庄重的神态,施以丰满的手法,各有去留,他的画面形成了强烈的生命气氛,人物脸颊更饱满、肤色红润,眉眼神采奕奕,目光坚定,似乎在向你传递他内心世界的深刻思考和挣扎呐喊。

很多艺术家都在晚年变法,齐白石年近花甲变法,终成大器。龚光万差不多也在这个年纪开始了变法,他和齐白石共通之处,都立足于中华文化。一个追求文人意趣,着意于笔墨情趣的表达;一个追求文化思考,着意于精神层面的突破,殊途同归。在艺术上,只有一个目标:贡献美,而且是无限的!

笔者有《解语花》一词,道得龚光万先生痒处,词曰:

三星堆里,细数骚人,彷徨难传妙。

画图欲扰。

教谁弄、向上斑斓嬗蹈。

枯灯偏照。

愁眉下、问心羞表。

当此时、莫怪空吟,好景谈无道。

吞口烂漫入稿。

应胸怀锦绣,来往草草。

盛华何恼。

风流子、与古为徒趁早。

天真惯了。

芬芳惹、纷纷簇抱。

倾倒情、换得青春,老壮殷勤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