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海遗珠

3月31日，“大地流彩——全国乡村文化振兴在行动”重点活动“爱中华 爱家乡”2024中国农民诗会启动仪式在安徽池州杏花村举行，近90岁高龄的民歌手姜秀珍应邀登台演唱罗城民歌，她的演唱瞬间点燃了现场观众的热情，也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凤阳花鼓与罗城民歌是安徽省著名的民间艺术形式，被称作安徽的“南歌北舞”。作为罗城民歌标志性人物的姜秀珍则被称为“安徽刘三姐”。她似乎注定为民歌而生，民歌也成就了她传奇的一生。

传奇的歌唱生涯

1935年10月22日，姜秀珍出生在安徽省贵池县墩上许桥一户贫苦的农民家庭。小时候的她又黑又瘦，在田埂、河滩、山岭上放牛或挖野菜，吃不饱、穿不暖。她胆子大，嗓门儿也大，像个男孩一样“野”，村里人都喊她“呆丫头”。

呆丫头在放牛时学会了许多当地流传的山歌、小调。天冷衣单，为了御寒，她就在山上扯着嗓子唱歌，不经意间居然练就了一副好嗓子。

1953年，姜秀珍在家人的安排下嫁给了同村的艾本金。艾本金是个地道的农民，认为农村妇女应该以挣工分、做家务为要，他反对妻子参加文艺活动、演唱民歌。婚后的姜秀珍虽然长达四年没有唱歌，但她心里无声的歌唱一刻也没有停止过。1958年，县里要选送歌手参加安徽省音乐汇演，乡长赵有根说服姜秀珍的家人，推荐姜秀珍去县里参加选拔。

1958年春，姜秀珍揣着乡长给的5元钱和5斤粮票，步行30多里赶到了县城。县文化馆长让她试唱，一曲《插秧号子》举座皆惊。她顺利地通过了选拔。到安庆地区汇演时，姜秀珍不负众望，得到了安庆地区文化局领导的肯定，戏剧家王兆乾也对她的演唱赞赏有加。这年8月，姜秀珍从罗城的田埂、河滩第一次走到了合肥的江淮大戏院，登上了都市大舞台，罗城民歌也由此传播到江淮两岸。人们为罗城民歌的魅力所倾倒，更为姜秀珍的金嗓子叫绝。

姜秀珍天生一副好嗓子，她的一生都与民歌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有一首流传甚广的罗城民歌，其中有四句道出了她爱唱歌的天性：“山歌本是古人留，留给后人解忧愁。三天不把歌来唱，三岁小孩急白头。”

一个放牛娃出身的农村妇女，凭着对民歌的热爱与执着，凭着自身的天赋，从田间地头走进人们的视野，并且神奇地走进万众瞩目的人民大会堂，这中间的曲折与艰辛，有着许许多多令人想象的空间。

放歌人民大会堂

1960年7月18日，姜秀珍作为农民代表随安徽代表团第一次来到首都北京，参加全国第三次文代会。7月23日，毛泽东、周恩来和朱德等中央领导人在中南海接见了姜秀珍等代表并与他们合影留念，那是姜秀珍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姜秀珍望风采柳、即兴编唱的能力与满怀喜悦、清脆悦耳的歌声引起郭沫若、老舍、贾芝等文艺界领导的注意，他们决定请她在人民大会堂发言。

8月8日，在神圣庄严的人民大会堂，姜秀珍作为安徽文艺界代表走上了报告席。她边讲边唱、讲唱结合的报告方式令与会者耳目一新，受到了代表们的热烈欢迎。

著名歌唱家郭兰英夸她有副金嗓子，陕西省文联副主席、诗人柯仲平感怀赋诗：“安徽歌手姜秀珍，美妙之音真动听。古今歌者知多少，怎比此唱独超群。”文化部副部长周扬热情地握着她的手说：“小姜是‘安徽的刘三姐’啊！”

8月13日，在人民大会堂二楼宴会厅，姜秀珍向敬爱的周恩来总理敬酒，周总理嘱咐她“为人民多编多唱”。

“从此我到哪里去，民歌就在哪里留”，姜秀珍一生都在为民歌的创作、传唱、传承不懈努力。“为人民多编多唱”成为姜秀珍的光荣，也成为她的使命。

1964年5月，姜秀珍随安徽省代表团赴华东参加第五届“上海之春”音乐汇演。姜秀珍的嗓音清脆嘹亮，罗城民歌曲调优美动听，赢得了上海观众的热烈欢迎。《文汇报》《解放日报》同时发表文章，介绍姜秀珍与罗城民歌。《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文学》（英文版）也同时宣传介绍她和罗城民歌，罗城民歌一时闻名遐迩。

这一时期也是姜秀珍民歌生涯最重要的阶段，奠定了她一生民歌事业的基础。20世纪60年代，她把民歌从贵池罗城一路唱到江淮两岸、黄浦江畔、首都的人民大会堂。姜秀珍与罗城民歌一起名动全国。当年的放牛娃“呆丫头”真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她演唱的罗城民歌多次被录音，通过电台、电视台向全国和海外广播。

1976年11月，安徽师范大学根据当时的教育方针聘请姜秀珍为兼职工农兵教师。一位农民歌手走上了高等学府的讲台，这又是一个传奇。1977年12月30日，安徽师范大学给贵池县委、墩上公社党委、许桥大队党支部写了一封信，信中说：“9个月来，她在有关教师的协助下编写了三万字的讲稿，为我校以及安徽劳动大学、北京大学、中央音乐学院等院校师生和芜湖、北京的文艺工作者作了15次报告，每次报告反响都很好。另外，5月她参加了省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30周年创作演唱活动，并为省电台、电视台录音、录像；9月，参加出版社组织的歌颂毛主席诗歌创作学习班；10月至11月，北京电视台请姜秀珍同志参加拍摄了一部介绍她民歌创作的彩色电视记录片《为人民多编多唱》。9个月来，她共创作并发表了诗文14篇，编辑修改《姜秀珍民歌选》的工作也完成了一大部分。”

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民歌手，姜秀珍以动听的歌喉和满腔的热情歌唱新中国农民的生活，不仅为祖国的文艺百花园吹进一股清新的风，同时她歌词中鲜活的语言也为新中国文艺创作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语言范式。姜秀珍为罗城民歌的传播与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罗城民歌发展史上承前启后的杰出代表，是罗城民歌标志性人物。

突出的创作成就

1965年11月，共青团安徽省委、省作协、省总工会、省文化局联合将安徽省出席全国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的30名代表的部分作品集结编印成册，反映出新中国成立以来人民群众在生产生活中积极进取的精神风貌。这本小册子就以姜秀珍的自传体长诗《山歌唱到北京城》为书名。

《山歌唱到北京城》是姜秀珍民歌创作的处女作，也是她的成名作。长诗共158小节，每小节4句，分7章。诗中叙述了她出生、成长与获得新生的历程。

诗人田间看到姜秀珍的长诗兴奋不已，欣然写了《贺姜秀珍》，并加注：“《安徽文学》3月号发表农民歌手姜秀珍同志新写长诗《山歌唱到北京城》，读完以后，草成短歌一首。”

从此，姜秀珍的创作引起了文学界的关注。她创作的民歌成为富有特色的民间文学文本，既是民歌演唱的新内容，也是民间文学的一种新范式。她的民歌作品被多种诗歌选本收录，还被翻译成英文、朝鲜文等。

1979年，姜秀珍在人民大会堂演唱《敬酒歌》，听者无不动容。这首《敬酒歌》堪称姜秀珍民歌作品的代表作，姜秀珍采用罗城民歌中极富抒情色彩的曲调演唱，她声情并茂的演唱令无数人动情落泪。

1979年1月，中宣部、文化部、中国文联组织全国文艺界贯彻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在北京召开诗歌创作座谈会，姜秀珍应邀参加了这次座谈会。

1980年，姜秀珍的民歌作品集《一个女歌手的歌》由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周扬为之题签，贾芝为之作序。这一年，45岁的姜秀珍离开许桥，成为贵池县文化馆的一名创作员。也是在这一年，她成为贵池县历史上第一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几十年来，姜秀珍先后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诗刊》、《中国文学》（英文版）、《民间文学》、《安徽文学》等报刊上发表了上千首民歌作品和有关文章。她的民歌作品集《一个女歌手的歌》1989年获得第二届全国民间文学作品评选三等奖，被送到鲁迅文学院、中国当代文学馆收藏。1987年10月，她的论文《谈民歌在人民生活中有着特殊地位》获得首届中国“长江歌会”民歌研究优秀论文奖。1991年，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授予姜秀珍“卓越贡献”荣誉。2008年，她荣获安徽省老作家突出贡献奖。

执着的事业追求

姜秀珍视民歌为生命，贺敬之曾为她题写“歌海寻生”四个字。她的一生都与民歌休戚与共，是民歌成就了她全新的生命，塑造了她平凡人生的非凡气质。

从1960年她登上北京人民大会堂讲台到1980年被吸收为贵池县文化馆创作员，整整20年间，演唱民歌、创作民歌一直是她的主要生活内容，也是她不懈的事业追求。

1993年，退休后的姜秀珍开始收集整理民歌资料，指导、教唱民歌新秀，并把发现和培养民歌演唱好苗子作为要务。面对罗城民歌传承乏力、歌手青黄不接的状况，她十分着急，甚至到了夜不能寐的程度。她为罗城民歌的传承四处奔波，得到了墩上众多乡亲的支持，特别是家乡的企业家罗城涂料公司董事长柯芳春的鼎力相助。为了让罗城民歌登上市里的舞台，姜秀珍亲自从家乡挑选民歌小演员进行教唱，一遍又一遍教唱腔、走台步、训身段。她说：“我是罗城民歌成就的，党和罗城乡亲对我有恩，罗城民歌不能在我这一代之后消失，为了罗城民歌的传承，我还不敢言老。民歌担子千斤重，田头挑到北京城。一头挑着人民的爱，一头挑着党的恩……”

2006年，罗城民歌被列入安徽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姜秀珍的呼吁以及时任安徽省委宣传部长臧世凯和市委宣传部长陈士宽的支持下，2007年，池州市罗城民歌研究会宣告成立，时任池州市文联主席吴昭元兼任会长授予姜秀珍终生荣誉会长称号。数十年如一日，姜秀珍为民歌传承所做的努力得到了各级党委、政府领导的肯定，她的艺术成就，特别是对罗城民歌的杰出贡献，受到了贵池人民的广泛称赞。

2013年新春，池州市委主要负责同志在看望姜秀珍时说：“您把这种富有地方特色的罗城民歌唱到现在，不仅仅是对民歌的弘扬，也是对我们地方特色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特别是您这种积极的精神状态，对人民、对社会影响都很大，我们真诚地感谢您！”姜秀珍动情地说：“民歌道出人民的心声，反映人民的愿望，培养美的情操，自古到今罗城男女老少都喜欢唱民歌，我有责任把罗城民歌传承下去。”

10年过去了，姜秀珍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民歌手——2018年，歌手吴丹再次把罗城民歌唱到北京；2023年，歌手钱秀华在全国村歌大赛中层层晋级，最终在决赛中拔得头筹，获得第一名。

2019年，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池州市罗城民歌研究会举行了专场民歌展演，姜秀珍再次登台激情演唱。这次演出过程中，80多岁的《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安徽卷》主编崔琳教授与姜秀珍抚今追昔，满眼泪花。两位为民歌事业奋斗一生的耄耋老人紧握双手，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