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家就要写作业,可是我不行,我回家第一件事便是进牛栏,牵着牛上山去。
我的作业都是在山上完成的。
上得山来,我只要把牛绳子一丢,就可以写作业了,等牛走远了,再跟上去就是了。
齐老师刚当我们的语文老师时,就把我批评了一顿。那天,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让我站起来,手里扬着我的作业本,说:“你看看,这是掉到粪坑里去了吧!”
全班哄笑,我把脑袋埋下去,不敢吭声。
她把作业本啪地往讲台上一扔,又快步走到我的面前,一把抓起我的语文书,摇晃着让大家看,说:“你们看看,这是腌菜还是烂白菜?”
有人说是腌菜,有人说是烂白菜,他们争论不休,大笑不止。我则不停地往一边闪躲,生怕她一下把书砸到我头上。
唉,说起来也不能怪老师呀,我那书本确实与众不同。可我也没办法呀。我牵着牛往山上一走,到处都是泥土,牛怕蚊子叮咬,见泥坑就冲进去,打几个滚儿,给自己来个全副武装。它一甩尾巴,就能甩我一脸泥,更不用说手和身上了。总之,一个放牛娃想避开泥,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我的书本脏,但我是打心眼里爱写作业。一上山,我就趴在地上,铺开书本。被太阳烘烤了一天的土地热烘烘的,紧贴着肚皮,像烤烧饼,可我一点也不在乎,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到作业本上去了。
我写作业的时候,会有许多不速之客光顾。飞虫、蚊子,太讨厌了,落哪里我就在哪里拍一巴掌。打着了,手上一个僵尸一摊血印,打不着也吓它个半死。
只有一种来客我是不会轻易伤害的,那就是蚂蚁。除非它咬得我屁股生疼,我才会给自己的屁股狠狠来上一巴掌。等我看到手掌上是蚂蚁的尸体时,心里也会充满愧疚。
因为我经常对蚂蚁网开一面,写作业的时候,作业本上就时常会有蚂蚁横行。我一点也不烦它们,反而觉得它们是伙伴,多了一分乐趣。蚂蚁爬到笔尖尖了,我就停止书写,提起笔来让它过去。
我写数学作业的时候,蚂蚁爬过来充数,有时正好站在一个空白处,我就把它看作是一个数字。我甚至想,蚂蚁是不是也会数学呢?应该都会的,世间万物都不会比人笨,只不过人会写会说。
其实蚂蚁也会交流,两只蚂蚁在作业本上相遇,就会举着触角相互示意,然后心领神会,各自走开。鸟也会交流,叽叽喳喳就是在说话。牛也会交流,一头牛站在这边山冈上哞地一叫,那边山冈就有另一头牛哞地回应。茅草也会交流,没风的时候,它们静静地站着,相互看着,千言万语都在无声中;风一来,一根茅草伸过去,搭在另一根身上,另一根马上就会回应,跟着一起摆动,发出沙沙的响声,那就是它们在说话呀。还有,这山上最多的是马尾松。风起时,每一棵松树都会摇动身子,发出呜呜嗖嗖的声音,气势磅礴,应该是在商量一件天下大事吧……
写语文作业的时候,我常常和蚂蚁比赛。一只蚂蚁在作业本上横着爬,我就飞快地写,看谁先到作业本的边上。我有时输有时赢,但总是非常开心。开心之后我再看自己写的字,就更像鸡刨的了。
不管齐老师怎么批,我也改不了脏,她只好不管了,最后甩下一句:“我看你呀,把棍子打断也改不了了。”
她当然没有用棍子打过我,我那时就能看出,她只是表面凶狠,其实是菩萨心肠,而且我在班上一直是她的骄傲。
时隔多年,我突然觉得齐老师对我的字评价得非常准确,我属鸡,写出的字可不就是鸡刨的,多形象!
(多云摘自“中国校园文学”微信公众号,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