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器碑》书法美学特征探究

2024-08-15 00:00:00闫皓宇
牡丹 2024年14期

《礼器碑》是东汉时期著名的隶书碑刻,为孔庙三碑之一,现藏于山东曲阜汉魏碑刻博物馆内。《礼器碑》不仅具有较高的书法艺术价值,还具有艺术欣赏价值,因此,历代文人学者对此碑极为重视和推崇。本文从书法美学角度出发,对《礼器碑》点画、结体等书法要素进行分析,以期帮助学书者更好地把握《礼器碑》的书法美学特征。

一、《礼器碑》基本情况与历史文化背景

《礼器碑》全称《汉鲁相韩敕造孔庙礼器碑》,又称《韩敕碑》《韩明府孔子庙碑》等。永寿二年(公元156年)立于山东曲阜孔庙,现藏于曲阜汉魏碑刻博物馆。《礼器碑》为典型的汉代功德碑式样,全碑高2.34米,宽1.05米,四面皆有碑文。碑刻文字内容主要讲述了鲁相韩敕请求皇上颁赐礼器来祭祀孔子,对孔子的亲属后人实行优待,并号召吏民共同捐资修饰孔庙。从碑阴、碑侧的捐资人数可以看出,修饰孔庙、增置礼器在当时的社会影响非常大。

东汉时期,光武帝刘秀延续西汉的儒学和人才选拔制度并有所发展,一时间,东汉官僚士大夫和儒生都开始崇尚儒学,重视名节孝道,厚葬之风迭起。王符《潜夫论·浮侈》记载:“今京师贵戚,郡县豪家,生不极养,死乃崇尊。或刻金镂玉,檽梓楩楠,良田造茔,黄壤致藏,多埋珍宝偶人车马,造起大冢,广种松柏,庐舍祠堂,崇侈上僭。崇臣贵威,州郡世家,每有丧葬,都官属县,各当遣吏赍奉,车马帏帐,贷假待客之具,竟为华观。”

碑刻记载了墓主人生前的功绩和成就,承载着重要的宣传功能。东汉时期,立碑之风盛行,碑刻多以“八分书”入碑。“八分书”字形扁方,波挑分明,蚕头燕尾,相较于西汉隶书具有强烈的装饰性。“八分书”的发展与汉代的社会风气、帝王的重视、经济上的繁荣、文化上的推动息息相关。根据目前的文献资料记载,汉代的令史、书佐的任用,都需要通过严格的考核选拔。汉代令史和书佐不仅需要掌握多种书体的书写,而且书写的文字要工整美观,否则就会被举其名而论其罪。可见,汉代在选拔考核官吏时对书法有严格的要求。在这样严格的官员选拔条件下,许多有志入仕的学子开始不分昼夜地练习书法,从而“唇齿常黑”“十日一笔,月数丸墨”。

东汉灵帝在洛阳设立鸿都门学,一方面培养出了一大批书法人才,另一方面作为我国历史上第一所文艺专科大学,它的设立使得书法艺术真正成为艺术教育,大大推动了我国艺术教育的发展。

《礼器碑》正是在此文化环境下所刻立而成的,它不仅反映了东汉时期官僚士大夫及儒生尊敬孔子,崇尚儒学的现象,而且真实体现了隶书字体已经从实用中解脱出来,走向艺术自觉的过程。

二、《礼器碑》的书法美学特征

(一)平朴之美

何谓平朴?邓福星曾对此有过详细的叙述:“平朴,即形式和意蕴平和、平淡、质朴、通俗。它侧重于作品形式和创作状态上的界定,也是在美学趣味上的表述。它与简约和疏放也有一些相通之处,如简明晓畅,不事雕琢,自然天真等。平朴作为一种美学类型,则是质朴无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那一种。”《礼器碑》的平朴之美首先表现在作品的书体上,隶书由篆书发展而来,字形多呈宽扁,横画长而竖画短,《礼器碑》作为东汉隶书鼎盛时期的代表作品,其主笔画呈现“蚕头燕尾”“一波三折”,已经是成熟的“分书”。其次,《礼器碑》是一部碑刻作品,经过风雨侵蚀后,碑上的文字会逐渐斑驳,从而自带一种历史沧桑感,这即是清代书家所崇尚的“金石气”。最后,《礼器碑》用笔以方整为主,笔画平静朴实,给人以沉着之感。《礼器碑》的平朴之美给欣赏者带来一种厚重感,这种厚重感不仅仅是作品本身历经千年风雨侵蚀所具有的历史厚重感,而且还有作品内容和形制上的厚重感。这种厚重感不会给欣赏者带来过于漂浮的感觉,相反,它会产生一种神圣庄严之感,使得欣赏者内心沉静去观赏和阅读。

(二)险劲之美

所谓险劲之美,指的是一种不稳定的美。险劲与平朴相对,具有很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在书法作品中多表现为造型夸张或结体欹侧。如果说平朴是一种安静的美,那么险劲则是一种动态的美。清代杨景曾在《二十四书品·奇险》中对险劲之美作出过形象的描述,他认为险劲是“危崖驻马,脱矢惊鸿”。《礼器碑》中很多字体都给人一种轻重不一的不稳定感。例如,“舅”字在《礼器碑》中就表现为左上部分边形极小,右部边形极大,右侧上部较工整的形式,右侧下部“力”这一字的撇画变长且为横式,给人一种险绝感;“粮”字的米耳旁写得较为端正,但右半部分的“良”却向右下倾斜,捺笔尾部更是加重笔画,给人一种右下拉拽的动态之感。《礼器碑》的险劲之美给欣赏者带来一种新鲜感,这种新鲜感一方面会调和欣赏者的审美疲劳,从而吸引欣赏者继续欣赏和接受,另一方面这些奇特、怪异、险劲的表现是区别于其他书法作品的重要标志,是《礼器碑》真正的艺术价值所在。

(三)超逸之美

超逸之美,指的是放达随意,率性自然,带有一些遣兴的意味。中国书法历来讲究书写时要不刻意做作。例如,汉代书家蔡邕提倡书写时要讲究自然;唐代孙过庭在《书谱》中强调作书的“五乖五合”,将率性自然放在书法创作的第一位。《礼器碑》中的超逸之美与汉文化是一脉相承的。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一书中认为楚汉文化(至少在文艺方面)一脉相承,我们从考古出土的楚汉文物可以看出,无论是在内容还是在形式上,楚汉文化都有明显的继承性和连续性,而楚汉浪漫主义是继先秦理性精神之后主宰两汉艺术的主要的美学思潮。这也可以看出,在《礼器碑》中充满灵动的曲线恰恰可以折射出古人的浪漫主义精神。比如“礼”“出”“瑟”“图”字,“礼”字右上竖画明显作“S”形,这种曲线相较于单调的竖直的笔画多了一些率意,少了一些呆板;“图”字的“口”部首采取了将左起一竖写成弯曲状的方式;“出”字外部竖向笔画呈鼓形弯曲状;“瑟”字底部撇作长笔画出之,与捺画恰如鸟之双翼,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礼器碑》的超逸之美使作品更加具有抒情性,欣赏者在欣赏的过程中仿佛置身于一场音乐会之中,能够与作品所持有的内在精神产生共鸣。

(四)冲淡之美

冲淡之美是一种统一、和谐的美,具体表现为各种矛盾对立条件下形成的和谐统一。冲淡之美与中国人的传统文化思想是相互照应的,欣赏者所看到的不是将这些汉字用横平竖直的方式描写出来然后简单地进行排列,而是一种符合传统儒家思想的“不激不厉、风规自远之致”的冲淡之美,这种美也可以说是书法艺术区别于其他艺术的美。《礼器碑》笔画之间俯仰顾盼,结体错落有致,《礼器碑》可谓“寓奇险于平正,寓疏秀于严密”,真正做到了藏冲淡之美于变化中的效果。

三、后世学书者对《礼器碑》书法艺术的笔墨表达

《礼器碑》自立碑以来就备受关注,在后世所评的汉隶四大名碑中,《曹全碑》以秀美典雅胜,《乙瑛碑》以平正森严胜,《张迁碑》以方折古拙胜,《礼器碑》以挺俊清劲胜。明人郭宗昌在《金石史》中对《礼器碑》也有很高的评价,“汉隶当以《孔庙礼器碑》为第一”,将《礼器碑》推向了汉代隶书第一的地位,可见《礼器碑》在当时是具有代表性的一方汉碑。

清代以来,碑学兴起,众多学者书家热衷访碑研碑,《礼器碑》的书法价值随之被发掘开来。清人刘熙载的《艺概》中有“汉碑萧散如《韩敕》、《孔宙》”的评价。清人郭尚先在《芳坚馆题跋》中评:“汉人书以《韩敕造礼器碑》为第一,超迈雍雅,若卿云在空,万象仰瞿,意境当在《史晨》、《乙瑛》、《孔宙》、《曹全》诸石之上,无论他石也。”

清代是自秦汉之后篆隶书再度复兴的一个朝代,不同于前代书家的是,清人将视角转向前人未曾涉及的民间碑刻,通过柔软的毛笔在宣纸上模拟浇铸刀刻的效果,追求所谓的“金石气”。清代以来学习《礼器碑》的翘楚有清代书家钮树玉、何绍基、杨岘,近代有来楚生、林散之、高邕、李瑞清等,皆有临本流传于世,具体如表1所示。

钮树玉临本,用笔不急不厉,结构自然天成,弱化原帖中的波挑飞动之势,给人以安静祥和之感;何绍基临本,用独特的回腕法写就,不求其形,只求其神,独具特色;杨岘临本,用草书笔法写就,用笔爽快,疏中求密,波挑飞扬,姿态飞动;高邕临本,用笔厚重,结构方整,有雄浑之气;李瑞清临本,用笔多变,结构端庄大气,给人以“端庄若古佛之容”;林散之临本,用笔强健有力,顾盼有情,起伏呼应,用笔方式多样,在线条的丰富性上也有很大的突破;来楚生临本,忠于原碑,将简帛书的一些技巧融入其中,拙中寓巧,个性鲜明,独具个人风貌。

四、结语

笔者通过研究汉代历史文化背景和《礼器碑》的基本概况,从而对《礼器碑》有了全面的把握,并在此基础之上,通过所学的书法知识和美学理论对《礼器碑》进行了全面的美学特征分析,得出作为“汉隶第一”的《礼器碑》具有“平朴之美”“险峻之美”“超逸之美”“冲淡之美”四个美学特征。最后通过文献分析和图表整理,对《礼器碑》的历史地位和影响进行了阐述。《礼器碑》作为汉代隶书鼎盛时期的代表作品,所蕴涵的价值不仅限于此,还有诸多问题有待我们深入研究,如《礼器碑》与中国儒家思想的关系、《礼器碑》在清代的接受研究等。

(新疆艺术学院)

基金项目:本文系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资助“文化润疆视阈下《礼器碑》书法的推广与应用”(XJ2024G244)。

作者简介:闫皓宇(1994—),男,河南焦作人,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美术与书法。

责任编辑 高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