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清作为一位儿童文学作家,发现地方、书写地方是她一贯的创作特色。对地方经验的书写既是作家个人风格的彰显方式,也是作家以地方经验和地方故事呈现文学多样性、多元化的一种参与和贡献。陈华清的《鹭舞红树林》以少年陈涛涛回乡见闻为线索,讲述了陈家祖孙三代海岛人保护红树林、保护白鹭鸟、保护海洋生态的感人故事。同时,陈华清以推理小说的典型叙事敞开儿童探索世界的主体诉求,以艺术的象征笔法书写自然,引领读者鸟瞰陈涛涛等一众孩子的情感世界。《鹭舞红树林》以广东湛江的地理环境、地方民俗和人文历史为依托,勾画故事发生地——白鹭岛,并以此突出表现了湛江红树林精神,及其内核所生发出的自然之美、生命之美、生活之美。
一
以文学彰显地域文化的内涵,绝不是简单地回到地方而已。儿童文学关涉地域文化所承担的责任,会为儿童开掘出多维的生态空间和精神空间。也会促使“地域文化”从儿童本位出发,引领儿童发现自我、发现家乡、发现中国、发现世界。这就使得儿童文学作家务必以更为宏阔的视域,新颖细腻的创作手法去触摸、展露地域文化的层层肌理。一如《鹭舞红树林》,开篇即“海天茫茫,波涛涌动。天空蔚蓝,白云飘荡,阳光映照在海面上,像撒了好多金子,金光闪闪。一群海鸟在空中翱翔,不时俯冲,掠过海面,飞向远方。”陈华清笔下的地域文化,以浓郁的海洋气息为审美表象,往往为儿童的阅读开拓出深邃而富于张力的审美想象空间。“海鸟们或停在树梢上,或在树枝间飞翔,或在滩涂上觅食。一只白鹭从红树的顶上飞下来,到树林地下的水洼里觅食,用又尖又长的嘴巴在泥里探索。很快,一条小鱼在它的嘴巴里摆来摆去。过了一会儿,白鹭一只脚站立,一只脚弯曲缩在腹下。吃饱了,它和同伴又飞到红树林顶上休息。”陈涛涛着迷于红树林中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在亲身亲历中感受并了解了红树林的生长环境、种类及相关生态布局,也认识到和谐共生之中残酷的竞生关系。“一些海鱼大概嫌海里太憋气,跃出水面,透透气。一只海鸟眼尖,从空中俯冲到海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锋利的爪子抓住一条跃出水面的海鱼,迅速离开海面往高空飞去。被海鸟抓住的海鱼张着嘴巴,拼命挣扎,上下摆动。海鸟身体失去平衡,抓不稳海鱼,海鱼从空中掉进海里,快速往海水深处潜去。”这样惊心动魄的场景,既是自然生态竞生关系的真实写照,又为书中白鹭岛上岛东人和岛西人对于生态资源截然不同的利用方法埋下了伏笔。
《鹭舞红树林》从自然空间延伸出的精神空间,足以为儿童搭建出一条从童话世界进入现实世界探寻的桥梁。因循儿童小说内蕴的“成长”主题看,自然和谐共生之中蕴含着残酷的竞生关系,能让儿童的精神生命趋于现实化;使得儿童在现实的海洋和浪涛之中与真实的现实环境不断磨合、同频共振。从这个意义来看,《鹭舞红树林》中的地域文化美学特质,为儿童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衍生出了新的联动,为儿童的精神成长做出了向上、向善的指引。它满足了当代儿童面向现实成长的需要,也突破了既往地域文化的狭小观念,引领儿童身体力行地走向未知的世界。
二
城乡的交接互动是陈华清儿童小说创作的一个重要切入口。她的《走出“孤岛”》《海边的珊瑚屋》《七彩珊瑚》等作品,均以湛江为取材蓝本,在书中主人公成长的历程中,以不同侧面的城乡风物推陈出人物成长蜕变的契机。《鹭舞红树林》将城乡两种文化的差异投射到两类孩子的身上,一是成长在北京的陈涛涛,二是成长在白鹭岛上的陈佑仔。融合二者的桥梁便是神秘的红树林和辽阔无边的大海。在这样的生态空间中,城、乡孩子的价值支点和情感依托拥有了展现的平台。
陈华清在儿童文学创作中的构思运力,深刻体现了“生态童年”的要义,即童年生命与自然、人文环境的和谐,自在构成一个美丽的整体。在《探秘红树林》一章中,“陈涛涛看见有好多绿色的植物浮在海面上,这里一大堆,那里一小片,碧绿苍翠。整个海面就像千岛湖,白鹭、红嘴鸥等在绿植上飞翔、停歇。一条小木船在绿植间穿梭。绿绿的植物、蓝蓝的海水、白白的鸟儿、黑黑的木船,这画面真美!”陈华清展现的生态童年是诗意的。她笔下的小主人公随着陈家三姐妹走进红树林,见识了树“生孩子”、蟹“招潮”、白鹭“起舞”。《跳跳鱼和海泥撬》中,“跳跳鱼发现有人盯着它看,便用强有力的鱼鳍在滩涂上快速行走、奔跑。陈涛涛跟着它跑,跳跳鱼感觉不安全,马上张开背部的鱼鳍,胸鳍一发力,尾部在滩涂上一弹,一蹦老高,跳到红树上。那瞬间的动作就像一条飞鱼,惊艳极了。尤其是那背鳍,就像一面高扬的旗帜。”儿童与自然天生有着某种亲近感,自然也是儿童天然的精神伴侣。他们在亲近中发现,在发现中成长。
陈华清通过自然的间性特质去弥合城乡儿童成长空间、精神空间的差异,使得陈涛涛和陈佑仔之间彼此吸引,在人与自然的互文中消解了城乡的历史隔膜。也使得两个不同生存空间的孩子获得最真诚的理解与对话,并为岛东人和岛西人反思历史隔阂,铺垫出共同种植、养护红树林开创崭新而美好的生存图景。小说结尾处:“在爷爷的指导下,陈涛涛在岛西村的滩涂上,种上自己培育的红树苗,也种上希望。他经常去看小红树,想象着自己种下的红树苗长成参天大树,变成‘海岸小卫士’,抵御着台风等自然灾害,守护着岛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想象着岛西村也像岛东村一样,变成海上森林王国,南来北往的鸟儿在这里筑巢、觅食、生儿育女,而他最喜欢的白鹭,在红树林中翩翩起舞。”《鹭舞红树林》展现的“生态童年”是人之为人的健康生命状态与存在方式。生态童年是儿童文学内在精神及理念的理想形态,也是儿童文学作家对理想世界的一种理解和呈现。但生态童年并不意味着是背离现实的理想主义。它是儿童成长历时性的终极,更凸显出与现实同频的共时性。
三
在当前生态保护和教育改革的双重呼吁中,儿童文学自然应为生态童年与生态科普的融合互动提供可能性。即借用儿童与自然的天然交互感,以儿童文学的笔触对自然的深层复归,为儿童成长的良好生态秩序描绘出绿色的成长底色。《鹭舞红树林》在故事情节的不断推进、小主人公的不断成长中,恰如其分地展露了向少年儿童进行红树林生态系统科普的用心。
“海泥撬是一块狭长的杉木板,长约213厘米,宽约23厘米,高约55厘米,前端翘起,突起部分大概有8厘米高,木板中间做了一个扶手,有点儿像小孩骑的木马。使用时,一般会把一个竹篓或竹筐放在扶手前面的木板上。”海泥撬的历史由来、制作工艺、使用方法,在陈涛涛观察爷爷制作海泥撬、亲身示范中插入如上介绍。这不仅让读者感受到爷孙日益增进的感情,更能了解在红树林滩涂谋生的海民生活的真实现状。读者跟随陈涛涛亲近红树林生发的诸多“为什么”,了解到红树林的生长特性、种类、种植、生态及海防作用等。在陈涛涛对红树林诸如“为什么叫红树?”“哪些是红树?”“红树怎么‘生孩子’”“红树有什么用?”等追问中,读者跟随情节的推演获得答疑:“红树的品种,有红海榄、木榄、海杧果、无瓣海桑等。”“陈涛涛盯着秋茄树,碧绿的树叶间,开着一朵朵花。每朵花有5个花瓣,花瓣是白色的。”“红树的‘胎生’跟人的胎生不一样,但也有相似的地方。有些红树的种子不脱离母体,在果实中发育成胎生苗,胎生苗成熟了会从树上掉下来,育苗场的人去捡起来,或是从树上把快成熟的胎生苗摘下来,拿回去培育。等红树苗培育得够大了,再拿去种在滩涂上。”
在《怪老头和鹭鸟》一章中,陈华清写到:“太阳落海时分……蔚蓝色的天空变成满天彩霞,像涂抹着多彩的颜料。霞光映在海面上,海风轻轻吹着海浪,波光粼粼。余晖下的红树林,像披着七彩锦衣。出去玩的鸟儿纷纷归巢,停在树梢上歇息,叽叽喳喳,快乐地交流着什么。有的鸟儿飞到红树下吃东西。一只小小的招潮蟹从淤泥里钻出来,一只海鸟看见了,快速飞过去,用勺子似的嘴巴对准招潮蟹,一下子把它舀了上来。”在陈华honKUi8JCQq36gnLURWAQ3iFVJyaf41TZA2LmvFXFC8=清如诗如画的描写中,读者能感受到自然生态的美好,也能通过陈涛涛的视角分辨白鹭与黑脸琵鹭的差异。白鹭作为世界公认的“大气和水质状况的监测鸟”,黑脸琵鹭作为全球濒危物种,两种鸟类如何与红树林和谐共生。诸如此类的科普知识,在《鹭舞红树林》中被陈华清编织得很是别致。它们糅合在主人公陈涛涛的成长之中,既体现了儿童特有的自然生态品质,又凸显了童年精神所独有的美好价值。
《鹭舞红树林》在主题上,贴合了新时代中国致力于绿色发展的主旋律,以儿童成长为主体话题,构建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文学设想。陈华清更以“文学性”—“地域化”—“生态美”的多元融合,书写了“美丽乡愁”,展露了地理风俗,彰显了一种趋于向内开掘的情感结构,也展现出向儿童灵魂深处勘探的写作姿态。
注:本文系广东省湛江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课题“当代文学在‘湛江’城市形象塑造中的美学研究”(ZJ22YB79)研究成果;广东省特色创新项目课题“生态美育视域下的儿童绘本阅读与教学研究”(批准号:2022WTSCX300)阶段性成果。
责编:林枫炀
作者简介
洪艳,湛江幼儿师范专科学校副教授,研究方向:当代儿童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