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内在逻辑与高质量立德树人路径

2024-08-12 00:00:00陈亮叶明裕
中国远程教育 2024年7期

摘 要:以数字化转型为锚点擎动大学与数字技术融合创新发展,是有组织推进高等教育现代化、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题中之义。站在数字化变革的时代路口,高等教育既要从“术”的层面廓清数字技术嵌入大学产学研一体化的本质蕴意,更要从“道”的层面把握指向人的实质自由的人本逻辑、跨学科协同创新的知识逻辑、汇聚数字教育共同体的价值逻辑、致力解构大学复杂性的实践逻辑。面对数字技术单向度育人的隐忧、优绩主义对学科创新的遮蔽、管理主义对教育共同利益的僭越,数字赋能中国式高等教育现代化应以“道”驭“术”,打造数字育人新范式,颠覆性创新大学知识生产模式,明确共同体成员的责任担当,追求富有人性灵魂的高质量立德树人之路。

关键词:高等教育现代化;数字化转型;立德树人;共同体;高质量发展

作者简介:陈亮,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基础教育质量监测协同创新中心陕西师范大学分中心教授 (西安 710062);叶明裕,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硕士研究生 (西 安 710062)

基金项目:2023年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基础教育质量监测协同创新中心课题“未来技术赋能教师融合发展的系统保障与效果监测研究”(课题编号:2023-05-068-BZPK01)

中图分类号:G5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458x(2024)7-0083-14

一、引言

数字化是新时代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动力引擎,更是高等教育立德树人迈向高质量发展的必然选择。在数字时代中,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渗入社会各领域,大数据、区块链、ChatGPT等数字技术不断涌现,持续冲击和影响高等教育的未来。依托数字技术靶向高质量发展的生命线,“将数字技术的颠覆性影响转向有益于教育作为共同利益的方向”(联合国教育、科学及文化组织, 2022, p.114),已成为高等教育现代化转型的题中之义。基于此,党和国家精准把握以数字技术助力教育现代化建设机遇,相继出台了《教育信息化2.0行动计划》《教育部等六部门关于推进教育新型基础设施建设 构建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的指导意见》《数字中国建设整体布局规划》等系列政策,着力推进国家教育数字化战略行动。党的二十大报告更是首次提出“推进教育数字化,建设全民终身学习的学习型社会、学习型大国”(习近平,2022, p.34) 的重要论述,以数字赋能的教育现代化擘画中国式现代化的宏伟蓝图。

高等教育部门作为数字社会引领现代化发展的轴心机构,亟待激发生命力和想象力,使数字化革新与大学高质量发展深度融合、同频共振,适应数字时代复杂多变、充满不确定性的现代性。然而,高等教育数字化转型进程中却浮现出诸多沉疴痼疾,滞碍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前进步伐。大学对数字技术线性逻辑的崇拜窄化了育人的多维性与多态性,又孪生出优绩主义的恶性竞争,造成数字鸿沟和技术不平等,使得人类社会难以建立起全球高等教育共同体。与此同时,技术主义的单向度管理将教条化的数据指标奉为圭臬,“明显地助长了把更大的重要性赋予技术对我们世界的控制,助长了将工具理性架构在一个统治方案中”(查尔斯·泰勒, 2020, p.148),使人自由发展的本真性被迫服从于工具理性。为规避数字化陷阱,高等教育必须从“术”的层面审思数字化转型为大学带来的颠覆性创新模式,从 “道”的层面把握高等教育现代化解构数字时代不确定性的高质量发展理路。在高质量发展内在逻辑的牵引下,以“道”驭“术”,促使数字技术深层驱动大学立德树人的守正创新,是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应有之义。

二、数智之术: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本质蕴意

高等教育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更是高等教育适应和开创数字时代现代化未来的必经之路。亨廷顿指出:“现代化是一个革命性、复杂性、系统性、全球性、长期性、阶段性、同质化和不可逆转的过程,涉及人类社会生活模式的彻底变化。”(Hunting ton, 1971) 高等教育现代化是社会系统性变革扩散至高等教育领域的缩影,而数字化作为当前社会现代化的主流趋势,催化与驱动着大学系统的更新调整,为高等教育现代化注入新动能。如果说工业社会的现代化进程颠覆了中世纪大学的书斋模式,孕育出首倡教学与研究相统一的柏林大学 (Universität zu Berlin)、最先致力于服务社会的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 等 现 代 大学,那么“今天的现代化同样消解了工业社会的轮廓,而在现代性的连续性之中,另一种社会形态正在形成”(乌尔里希·贝克, 2018,p.3)。数字技术伴随流动的现代性浸润到大学的方方面面,将以一种全新形式颠覆高等教育立德树人的高质量发展未来。

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是通过数字技术广泛应用于高等教育领域,进而推动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动态进路,旨在使高等教育在数字化转型中实现现代化发展。黑格尔指出: “反思作用总是去寻求那些固定的、长住的、自身规定的、统摄特殊的普遍原则。这种普遍原则就是事物的本质和真理。”(Hegel, 2008,p.90) 就本质而言,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着眼于大学现代化与数字社会的同频共振,分别从育人模式的高质量发展、学科知识的颠覆性创新与高等教育的可持续生态诠释其内在意涵,既体现高等教育现代化的普遍规律,更彰显出数字社会现代化与数字化交织辉映的独特魅力。立足“术”的维度,审视数字技术对大学立德树人的作用功能和实然样态,是厘清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本质意蕴的关键之举。

(一)数字技术引领大学育人的高质量发展

立足人才培养的范式转型,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意在发挥数字技术的育人优势,实现从关注规模扩张到关注高质量发展的动态变革过程。大学育人模式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在于人的现代化,而数字技术正在塑造充盈个性化和开放性的育人活动,使每个个体“从心理、思想、态度和行为方式上都经历一个向现代化的转变”(阿历克斯·英格尔斯, 1985, p.4),成为个性充实与全面发展的“现代人”。

一方面,数字技术使大学的人才培养趋于个性化,数字技术具备堪比人脑甚至超越人脑的信息汇聚、资源整合及个性化分析能力,重塑着大学育人环境并赋予学生个性化的学习体验。正如杜威指出:“学习是主动的。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必须站在学生的立场上,并且以学生为自己的出发点。”(Dewey, 1981, p.79)ChatGPT及“强化版”的GPT-4技术针对性地为大学生提供了丰富的信息资源,为大学课程设计、教学活动与科研训练的个性化创新带来可能。另一方面,数字技术使高等教育成果惠及全体人,促进每个个体的高质量发展。数字技术正以开放式的资源共享方式,引导多主体开展包容性的育人合作,实现大学人才培养的跨越式发展。优质高等教育资源能够通过便捷的信息传输通道实现跨时空的共享共建,大量学生足不出户便能广泛摄取多样化的数字教育资源,区域高校也纷纷打破地理区位的限阈开展多元化的立德树人活动。

作为现代化的产物,数字技术将高等教育的人才培养引向了高质量发展的方向,助力大学培养具有数字化素养、适应数字化社会、对抗数字化风险的时代新人。一方面,大学通过发挥数字技术个性化、开放性的作用优势,才逐渐进化为培养拔尖创新人才的卓越机构,驱动社会从知识轴心向能力轴心、想象力轴心与创新力轴心的转变。而在另一方面,数字技术的发展似乎限定了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变革方向,因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才真正决定了大学数字化育人模式的高质量发展进路。这意味着大学在运用数字技术的过程中,还要观照高质量发展的具体内涵,重新审视“当前的哪些工作应继续?哪些应摒弃?还有哪些需要创造性地全新打造?”(联合国教育、科学及文化组织, 2022, p.2)。对此,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在强调数字技术彻底变革大学人才培养范式的同时,呼吁进一步反思和完善数字育人的逻辑机理,促进数字技术引领高等教育高质量育人的本质回归。

(二)智慧教育驱动学科知识的颠覆性创新

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旨在促进大学科学研究范式的颠覆性创新,使前沿数字技术深度嵌入学科知识碰撞交融与协同创新的全过程。知识创新既是科学技术更迭演进的动力源,更是高等教育应对数字社会存在性风险与复杂性挑战的关键要素。知识作为人类改造世界的“经验集”,在工业生产专业化的影响下形成各自独立的学科分野。“知识是在学科之间被分离、肢解和箱格化的,而现实或问题愈益变成多学科性的、横向延伸的、多维度的、跨国界的、总体性的和全球化的,这两者之间的不适应变得日益宽广、深刻和严重。”(埃德加·莫兰, 2004, p.101) 尤其在数字时代,人类社会网络愈加复杂化,单一学科的知识难以解决跨领域的系统性难题,大学与社会呼吁知识生产新模式的集成化构建与共生融合,回应现实发展的重大关切。数字赋能的智慧教育模式恰能将纷繁复杂的知识结构敞开式地呈现在人们面前,使学科知识在信息甄别、区块链、智慧处理等技术手段下实现交织渗透,催生出高等教育创新网络的颠覆性创新。数字技术正在塑造高等教育立德树人的“智慧大脑”,通过高效的知识整合、便捷的知识共享、直观的知识网络,激发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创造力。

智慧教育作为数字技术全面融入高等教育现代化进程的内在形式,能够使大学知识生产环节更加智慧,以期达到学科集群与产业集群互联互通、协同交互、多重螺旋的知识生产模式现代化。以数字技术为核心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彻底改变了知识生产的范式结构,知识生产能够随时发生在智慧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社会弥散的知识生产正朝着一种全球网络的形式发展,这个网络上相互联结的点的数量因新的知识生产场所的增加而持续增加”(吉本斯等, 2011, p.13)。大学作为知识生产的策源地,正在数字技术驱动下形成知识生产和知识创新的智慧教育体系,创造性破坏主体间的线性联结关系,指向更大范围的知识协同创新与现代化的学科组织变革。

(三)技术融合营造高等教育的可持续生态

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构想的是一种高等教育与数字技术深度融合且良性互动的有机联系,重塑大学与自然环境、人类社会之间的可持续发展关系。高等教育与数字技术之间存在此消彼长的竞争关系与相互依存的合作关系,在彼此竞合中达成生命生长的共同愿景。竞合意指竞争与合作交织共存的关系样态, “合作是另一种形式的竞争,一定限度的冲突是互利合作的最好证据”(Hamel, 1989)。基于此,大学的进步既依循以数字技术为牵引的社会发展方向,又在与数字技术的竞合关系中构建“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可持续生态。就竞争关系而言,数字技术触发的社会变革对高等教育提出了全新要求,驱使大学持续供给科技第一生产力、人才第一资源、创新第一动力。正如戈尔丁和凯兹所言:“科技与教育间存在一场持续不懈的竞赛。”(Goldin & Katz,2015, p.484) 倘若大学无法在竞赛中紧跟数字技术脚步,将面临被数字技术取代的风险。因 而,数字赋能高等教育要求维持技术与教育竞争的动态平衡,增强大学服务社会的灵活性与可持续性。就合作关系而言,数字技术将大学生态系统各要素以网络形式连接起来,通过物联网、区块链、元宇宙等技术,打造合作共享的数字教育命运共同体。2018 年,世界第一所“区块链大学”伍尔夫大学正式成立,依靠非实体的应用程序供学者向来自全世界的学生出售知识 (安东尼·塞尔登 & 奥拉迪梅吉·阿比多耶, 2019, p.196)。这预示着数字技术能为大学创建全新的虚拟生态网络,造就开放包容、富有生机、造福社会的可持续生态。

阿什比指出:“任何类型的大学都是遗传和环境的产物。”(Ashby, 1983, p.7) 高等教育现代化不仅关注数字技术对环境因素的可持续影响,更强调人文关怀、文化传承、价值理念等大学长期形成的遗传基因。唯有如此,才能永葆大学的多态性并确证数字技术为大学所用,使大学与数字技术的竞争趋于良性、合作走向共赢。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 《2030可持续发展教育路线图》更是指出:“可持续发展教育必须应对技术进步带来的机遇与挑战,纵使旧传统将会通过技术得到更新,但新的风险亦随之而来。”(UNESCO, 2020, p.16)对此,大学处在与数字技术融合共生的和谐生态中,得以拥有把握数字化转型机遇与拮抗数字社会风险的基因,有助于维持高等教育生态系统的稳定状态并促使高等教育可持续发展的本意回归。

三、发展之道: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内在逻辑

“现代化的共同方向是通过创造性破坏的过程走向创新和无休止的变迁”(艾伯特·马蒂内利, 2010, p.10),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也是大学在数字技术的理性辉光下持续修复、更新和生长的过程,内蕴或遵循相应的规则秩序和逻辑机理。数字技术作为破坏大学旧传统、创造现代化秩序的中介手段,发挥助推大学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现代化转型的作用。但数字技术并不能无限制地将整个大学系统完全裂解为数字指标,而是要始终沿循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内在逻辑,深嵌在大学内涵式发展的脉络之中。其指向的是一条大学产教研“三位一体”数字化转型的现代化发展之道,决定了高等教育既要遵循以人为中心发展教育的人本逻辑,也要确立以学科协同创新为指向的知识逻辑。瞄准国家战略需求与社会高质量发展趋势,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更充分彰显以数字共同体为旨归的价值逻辑,以及化解数字革命带来的巨变与复杂性挑战的实践逻辑。

(一) 人本逻辑:以人的实质自由发展为育人指向

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是以人为中心的现代化,数字技术的运用需要以人的实质自由发展为立德树人的逻辑向路,释放人类追求数字时代美好生活的自由空间。工业社会以经济生产为中心的高等教育结构将大学与工厂深度绑定,大学成为单向度输出产业发展所需人力资本的“永动机”。然而,伴随数字时代的到来,数字技术加速取代重复性、机械性的工作并极大增强社会生产的复杂性,为大学的人才培养带来严峻挑战。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遵循以人为本的育人指向,由培养产业人才转向培育自我超越、自我进化的实质能力 (ca pability),即“此人有可能实现的、各种可能的功能性活动组合。可行能力因此是一种自由,是实现各种可能的功能性活动组合的实质自由”(阿马蒂亚·森, 2013, p.63)。聚焦人的实质自由发展,高等教育更为关注包括数字素养在内的多维培养,充分运用数字技术带来的突破性成果提升人的可行能力,培育洞察秋毫发现新问题、高屋建瓴把握新问题、融会贯通解决新问题的能力。受教育者能够“逐步形成问题抽象、分解、数字算法设计等数字化思维方式的实质性能力”(王天平 & 李珍, 2022),在量子思维与数字技术的加持下成为实质自由得到极大扩充的现代人。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唯有始终锚定人的实质自由发展,才能化解人才培养旧传统与数字时代新需求的矛盾,顺应数字社会对拔尖创新人才的需求,实现以人为中心发展高等教育的人本理念复归。

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始终坚守人的实质自由发展的价值航向,将目光投向数字技术无法替代的可行能力,培养具有超越性的核心素养与人本价值。在数字技术弥散的美丽新世界里,“技术取代教育”的呼声甚嚣尘上,更有人试图通过智能机器与数字设备的知识信息输出代替大学人才培养的全过程。如若成为现实,这将无形禁锢大学的教育性与想象力,造成高等教育现代化的不可承受之重。对此,回归以实质自由为导向的人本逻辑,培育数字技术不可生产的人性特质与思维品质,是高等教育立德树人的时代使命。高等教育现代化旨在从主体性的多态性塑造扩充人的实质自由,培养一种使人摆脱数字控制和个性遮蔽的防御机器人能力 (robot-proof),使人成为人而非数字的附庸,拥抱和创造充盈人本主义与人文精神的数字社会。“防御机器人模式的高等教育不应专注于用极其新颖的事实装满学生的大脑。而是让他们的思维引擎重新适应,用创造性心态和思维灵活性去校正,去发明、发现或者创造对社会有价值的东西”(约瑟夫·E.奥 恩, 2018, p.前言XIII)。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正依赖于立德树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生成一种充分发挥数字技术育人功能又回归教育本性的人本逻辑。在以人为本的育人指向下,人类能够远离数字社会机械的生活方式,经由高等教育获得通向实质自由发展的想象力,即数字无法替代的“一种追求自由的勇气,一种打破常规的行动力,一种敢于质疑的理性思考能力”(玛克辛·格林, 2017, p.8)。

(二) 知识逻辑:以跨学科协同创新为建构方向

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内蕴以跨学科协同创新为知识建构方向的逻辑理路,离不开知识跨越边界的交叉融合与共识性创新。知识是参与建构数字社会的基质,数字技术的加速涌现及其在大学的渗透均建基多学科知识的螺旋创新。另外,学科作为知识分化的产物,同时也是大学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大学代表着知识和精神的主导力量——为思想和灵魂提供抵御现代世界所承载的物质财富、利益和活动的力量”(埃利奥特, 2019, p.172)。面向重大战略需求与科技前沿,为应对现代化进程中的不确定性风险,高等教育也必须在学科协同创新的逻辑基础上建立永续发展的根基,这离不开打破学科壁垒、促进学科交叉融合的知识建构方向。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强调科学研究与知识生产的现代化转型,实现从单一学科纯粹学术性的知识生产模式Ⅰ到跨学科、超学科的知识生产模式Ⅱ,再到知识集群化、网络化共同演进的知识生产模式Ⅲ的范式转型。数字技术客观上为学科知识的交叉融合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条件,而数字技术的创新更迭又依赖于大学跨学科、跨专业、跨领域的协同攻关。遵循跨学科协同创新的知识逻辑,高等教育既依赖于数字技术为学科间互动共生带来更多的新动能,又通过转变工业时代高度分化的学科组织样态,使有组织创新成果向新兴数字产业技术高效转化。

以跨学科协同创新为指向的知识逻辑不仅体现为数字技术对大学学科建设的促进与倒逼,更加彰显出高等教育的教育性与数字时代的复杂性之间的有机统一。诚然,数字技术有益于学科主体更便捷地获取和管理庞杂的知识资源,使跨学科协同创新更容易实现,但数字技术并不能完全代替大学在知识生产与知识创造价值环节的独特作用。高等教育延续着学科育人、学科交叉、学科创新的原始基因,具有致力于培养跨学科能力、跨领域意识、创新思维的育人理念。这有助于基础学科研究“从0 到1”的突破以及增强应用学科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同时,面向现代化的知识未来,高等教育需要将新科学精神厚植于知识逻辑之中,以开放包容的知识视野促进数字化视域下的跨学科协同创新。“新科学精神是一种应用于不同领域的新思维和新步骤,不能完全封闭于教育自身特性之中,而是应当向科学界的所有领域开放,永远处于新科学精神的视角”(加斯东·米亚拉雷, 2021, p.179)。新科学精神既存留了大学学科创新的旧传统,又以宽广的胸怀迎接学科知识的相生相融,促成大学知识育人和立德树人的可持续发展。

(三) 价值逻辑:以数字教育共同体为善治旨归

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旨在发挥数字化技术的工具价值,形成一种以数字社会共同利益协调高等教育主体关系的善治承诺,开创数字教育共同体的价值图景。“价值的性质和程度如何,主要地取决于价值关系中主体的情况,而不是由客体所决定”(李德顺, 2007,p.2)。数字技术作为全方位渗透高等教育现代化进程的客体工具,其价值主要取决于对高等教育主体产生的意义,尤其体现在数字技术能够重构主体间的相互关系,促成人与人之间形成愈加牢固的紧密联系。数字技术本质是信息技术进阶迭代的产品,其赋予人类社会最大的价值便是颠覆性地改造了生活世界的信息沟通与相互交往模式,极大缩短主体互动的距离。由此,人们的幸福感与共同价值得以在密切的区块联结中迅速积累,攒聚成为共享共建的教育共同体。在个体层面,高等教育能够借助去中心化的数字治理,充分调动人的个性自由,使每个个体认可教育共同利益并平等参与高等教育现代化建设。在社会层面,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意在塑造由“散点式”到“互联式”的高等教育共同体,通过多元主体的量子纠 缠 形 塑 稳 定 的 共 治 结 构 。 正 如 哈 耶 克(Hayek, F. von.) 所言:“整体性社会秩序不仅9U+V/4lmQA+c6QB6aGAYi995y1ElhafvJiTSdNd5Gwc=是由个人行动者间的互动达致的,而且更是由行动者与表现为一般性抽象结构的社会行为规则之间的互动而形成的。”(邓正来, 2009,p.231) 基于数字时代全新的交往规范,社会各主体才能走向实质性的互联互通,确保高等教育共同利益与创新成果惠及全体人。

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不仅着眼数字技术之于人与社会的工具价值,更遵循人类命运共同体共创集体智慧的内在追求。人是唯一存在内在价值的主体,能够自发生成改造数字社会共同未来的人类智慧,而数字技术仅体现其作为高等教育现代化工具要素的外在价值。倘若建立一个“万能技术系统为人类提供全方位的服务,一切需求皆由技术来满足,那么,一切事情的意义就变成由技术系统来定义,每个人就都只需要技术系统而不再需要他人,人对于人将成为冗余物”(赵汀阳, 2022, p.28)。为避免人的内在价值被数字所异化,高等教育仍需关注以人类集体智力为核心的内在价值显现,释放教育共同体互信合作、共担责任、共享发展的智慧能量。集体智力是共同体成员维护共同利益的共同行动,“通过开发和汇聚智力来实现共同的目标,或者解决共同的问题” (菲利普·布朗 & 休·劳德, 2006, p.343)。现代大学的内在生长依赖于集体智慧的积聚,从而在缄默交往中张扬人之为人的主体创造性与精神想象力,实现人类智力对机器智力的超越。

(四) 实践逻辑:以解构大学复杂性为多维路向

实践是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生命力,以数字技术的多维性解构大学的复杂性更是实践过程的核心。莫兰指出:“当不同的要素不可分离地构成一个整体时,且当在认识对象与它的背景之间、各部分与整体之间、整体与各部分之间、各部分彼此之间存在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相互反馈作用的组织时,就存在复杂性。”(Morin, 2004, p.27) 大学正是这样一个复杂体系,不仅汇聚了数字时代的创造力与想象力,镜像反映数字社会个体复杂性需求的自为组织,其内部各要素结构还在数字技术的冲击下面临空前复杂的混沌局面。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实践行动不能简单地将大学的发展视为线性过程,希冀通过数字技术对大学的编码和控制掌握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实践规律。这将无助于大学复杂性的澄明与结构。正如柏拉图 (Plato) 在 《理想国》 中设想的“洞穴隐喻”,高等教育的复杂结构犹如火光下的实体“木偶”,数字技术仅能为其营造愈加清晰且精确的虚假“映像”,而并不能真正引导人们灵魂转向,从而真正认识大学系统的复杂性。因而,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遵循的实践逻辑不是将复杂问题简单化,而是利用数字技术带来的参差多态的视野重塑社会对高等教育的认识。这意味着数字技术始终是实践主体理解和参与高等教育现代化建设的手段。主体人通过数字技术创造的多样性窥探高等教育内在的复杂性,并在实践中持续反思与不断改进,以适应复杂多变的现代化挑战,进而回应大学系统与社会结构面临的复杂问题。

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不仅指向策略的多样化创新,而且为解决纷至沓来的复杂性问题贡献多维的大学方案。一方面,数字技术为高等教育现代化提供了方法论,能够持续促进大学发展策略的颠覆性创新与多维性构建,构建富有时代活力与实践成效的新方法,使现行实践方略日臻完善。《教育部高等教育司2023年工作要点》指出:“加快高等教育数字化转型,打造高等教育教学新形态。加强国家高等教育智慧教育平台建设,拓展平台内容,完善平台功能,建好内容丰富、服务高效的高等教育综合服务平台。”(教育部高等教育司,2023)这便是通过多元数字技术来扩充实践方法的多维性,开拓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多元化策略。另一方面,数字技术带来的社会数字化转型又能够驱使高等教育回应社会复杂性难题,为攻克复杂危机贡献多元智力支持与创新性方案。“在充满不确定性和复杂性的时代没有普适的对策”(王建华, 2022)。大学能够成为多样性思维交流碰撞的场所,以多维性的视角持续输出解决具体问题的实践思路。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秉持以数字技术正视复杂性到以多样性实践化解复杂性的逻辑,在实践中引领数字社会走向现代化。

四、转型困境: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限度检视

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能够充分激发蕴藏在数字技术中的创造伟力,致力于立德树人和高质量发展的现代化目标。但在实践中,我们往往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即:“数字技术作为人类文化的一个侧面,它本质上是开放的,它既可以走向美妙卓越的理想宏愿,又可能走向魔鬼般的厄运结局。这种二重性,存在于人类生活每一个组成部分之中;只不过如今比任何时代都更为脆弱,更加禁不起折腾。”(纳德·米勒, 2016, p.311) 数字技术本身便存在一定的作用限度,任由其肆意生长将掣肘高等教育的现代化进程并会滋生出诸多不良症候。遵循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本质意蕴与内在逻辑,亟须重新审视当前育人实践中的滞障与隐忧,探明数字技术作用于大学现代化建设的限度。

(一) 技术主义致使大学异化为培养单向度人的生产工具

目前,数字技术正以强劲势能驱动高等教育人才培养模式的现代化转型,而数字技术在大学场域井喷式扩张的同时却极易走向技术主义的极端,导致技术的理性僭越多元的人性,使大学殿堂降格为批量生产单向度的人的“数字工厂”。数字技术本是人创造而来的产物,但反过来编织了一张去人性化的罗网,将育人活动牢牢控制在技术理性的单一标准之下。正如马尔库塞所言:“技术已经变成物化——处于最成熟和最有效形式中的物化——的重要工具。个人的社会地位及其同他人的关系,看来不仅要受到客观性质和规律的支配,而且这些性质和规律似乎也会丧失其神秘性和无法驾驭的特征。”(Marcuse, 2008, p.134) 大学受限于技术主义的裹挟,将每一个充满创造力与想象力的个体塑造成数字技术支配的“异化物”,仅培养掌握数字技术、将一切交由技术包办的单向度个体,而人所独具的多样性、批判性、反思性在人才培养过程中逐渐消弭。“任何技术的存在都不只是作为单一属性的技术存在物,某种意义上人的思想、观念包括创造性思维、创造力及其创造观也会在技术存在物上有所体现”(刘建华, 2022)。数字时代的大学不能长期束缚人的创造性与超越性的向度,培养单向度服务于数字技术的存在物,这会导致学生难以成长为创造新技术、免受数字技术辖治的整全人。因此,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亟须突破数字技术物化人的桎梏,重新使数字成为丰富人性、洞察社会的参照系,培育富有生命力与主体性的时代新人。

(二) 优绩主义招致学科交叉出现难以弥合的数字鸿沟

优绩主义是寄生于数字时代大学与学科发展的沉疴,通过以优绩取胜的承诺掀起一场优胜劣汰的有限游戏,“把高等教育变成一场竞争激烈的分类竞赛,对民主和教育都是不健康的”(迈克尔·桑德尔, 2021, p.192)。在优绩主义的笼罩下,高等教育容易深陷于数字与排名的狂热,无论是个体还是学科、大学都力争在胜者为王的竞争中取得更好名次。这虽能在一定程度上促成短暂的繁荣,但实际上却粉饰了日渐扩大的两极分化与数字鸿沟。

就学科而言,优绩制催生的恶性竞争使取得竞争优势的学科得以持续吸收数字技术的红利,挤占其余学科的生存与发展空间,最终导致大学学科的发展走入指标陷阱,引发学科之间的破坏性冲突,消解学科交叉融合的生态。数字技术从利于学科知识整合创新的“良器”变成优绩主义者制定数字指标、分配数字资源的手段,使学科与研究间产生精英与大众的分野,导致学科主体之间的平等协商和团结合作受到数字鸿沟的阻隔。毫无疑问,数字技术能够减少学科交叉与知识融合的成本,但“技术进步未必能够增加幸福。只要社会结构或社会制度没有根本改变,即使技术进步取得巨大成功,社会不公和不平也仍将继续存在,社会的一切矛盾将照原样存在于技术更发达的社会里”(赵汀阳, 2022, pp.91-92)。对此,从根源上清除优绩主义对数字社会的控制,缩小高等教育中优势学科与弱势学科的数字鸿沟,真正形成学科交叉融合与知识流动创新的集群效应,成为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难点。

(三) 管理主义损伤高等教育回归人本价值的共同利益

随着数字技术在大学场域的涌现,不确定性风险与日俱增并使高等教育浮现出诸多问题,尤其是数字技术的管理主义色彩损伤了以人为本的共同利益,掣肘高等教育人文精神和人本价值的高质量发展。尽管数字技术能为多元主体提供广泛参与高等教育治理的空间,但在实践过程中极易出现效率崇拜的教条式管理,各方治理主体仅囿于提升数字技术作用于大学治理的效率而忽视高等教育场域的复杂性与人文性。譬如,部分管理者寄希望于将数字化管理扩散到大学的每一个角落,使数字技术精准监控并高效作用于高等教育活动的任意环节。长此以往,数字技术在工具理性的外衣下避过人文主义与共治理念的审视,削弱人与社会追求可持续发展的人本价值。对此,普莱希特指出:“人类行为中的不透明、违反规则和规范的可能性,这些都是人类自由的基本组成部分……如果技术要限制人类自由并自我膨胀,欲取代人类做道德判断,就应该制止其应用。”(Precht, 2022, p.175) 另外,当管理主义者走出责任伦理约束,将数字技术作为实现其自身利益的工具,又会严重损伤高等教育共同利益,以数字规训破坏高等教育共同体的有机团结,进而破坏大学与社会生命生长的组织生态。数字社会的高等教育治理难以发挥“共在交往环境中的道德熏陶作用,未能形成以社会整体善为关照的道德共同体”(陈亮,2023),亟待祛除数字化转型中管理主义对立德树人本体价值的遮蔽。

五、以道驭术: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高质量立德树人路径

“高等教育目前正在经历其漫长历史中的一段最不确定的时期”(联合国教育、科学及文化组织, 2022, p.77)。为纾解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的不确定性隐忧,大学理应纠正数字时代滋生的技术主义、优绩主义、管理主义窠臼,持续把握立德树人的中心环节,在数字社会坚持以德树人、以智启人,探索迈向高质量发展的现代化进路。这要求以高等教育现代化之“道”驾驭数字赋能大学立德树人之“术”,在明确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逻辑的基础上,依托数字技术高质量推动大学育人范式、知识生产、主体关系的转型变革,将高质量立德树人理念嵌入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实践过程中,筑牢数字时代更高水平人才培养体系。

(一) 重塑数字育人范式,孵化具备多态性数字素养的现代人

人的现代化是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焕发生命力的关键。高等教育唯有把握数字化转型的契机,实现拔尖创新人才的蓬勃生长与高质量培养,才能贯彻立德树人初心,回答好“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的根本性问题。大学站在现代化机遇与系统性风险并存的十字路口,需要重新构想数字育人新范式,从培养目标、机制供给、育人主体等方面建立起现代化人才培养体系,夯实高质量立德树人的根基。由此,打造数字化人才培养方案,创设多样化数字育人平台,造就德才兼备的育人强师,成为高等教育回应数字时代立德树人之需、高质量培养拔尖创新人才的可行之策。

第一,制定数字化人才培养方案,锚定大学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目标方向。数字时代,高等教育的人才培养目标已从适应工业时代产业发展的“传统人”迁移到胜任数字社会复杂工作的“现代人”,并最终孕育自由而全面发展并能超越数字技术的“整全人”。对此,高等教育应搭乘数字化转型的“顺风车”,制定数字技术有机融入的一体化、贯通式培养设计,既使数字技术为大学育人活动所用,又着力提供超越数字技术的人才培养方案。一方面,大学要针对数字化发展特点研制数字素养框架与相关标准,并紧跟数字技术的转型升级动态调整人才培养标准。具体而言,要细化大学生要求掌握的核心素养与横向能力,包括信息判断力、数字技术的学习力与领悟力等,“开设数字人文辅修专业,或设置为‘数字人文+’双专业,要求学生在其他专业的研究或毕业论文中应用数字人文技术”(张力元, 2020)。另一方面,大学需要细化人文素养与创新精神的培养目标,旨在优化育人方案对主体人超越性能力的关注。譬如,根据学生的个性需求,研制基于量子思维的一流人才培养目标,集中体现超越数字智能线性思维的能力培养,并增强该部分能力在培养方案中所占的比重。

第二,搭建集成化数字育人平台,推动数字时代高等教育立德树人的高质量发展。“人们在生产一种机械结构时,结构的能量来自外部,它将互不关联的独立的部分加在一起。但 是,生命有机体的情况却完全不同,它是靠自我发展的冲动而成长”(怀特海, 2002, p.69)。数字赋能的拔尖创新人才培养不是通过高等教育资源的简单堆集来实现的,而是需要打造集成多种数字技术的育人机制,促进学生在实质自由的环境中实现道德发展。对此,高等教育应集成人工智能、物联网、机器学习等数字技术,创建虚拟资源与实体资源有机交互的元宇宙平台。一方面,大学要在现有数字技术基础上加强研发适用于个性化、多样化人才培养的教育技术,并广泛运用于实际育人活动中。如运用多种数字技术媒介及数字教育资源开发数字教材,研发应用于教学和科研指导的数字机器人,研发便于学生自主探索和自由学习的数字终端等。另一方面,要依托数字技术集成编织育人资源共享网络,将学生、科研创新团队、学术机构等实体汇集起来,组建精准化、共享式人才培养机制。如通过区块链、大数据、物联网的集成,监测大学系统中各育人主体之间的联系,根据数据节点的反馈信息为其提供资源支持和解决方案。

第三,培育数字时代育人名师,造就一批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大学教师。“数字革命给社会带来方方面面的影响,深刻改变了人类的生产、生活和思维方式,也给‘培养人’的教育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张慕文 & 祝士明, 2003) 数字技术正在改变大学育人活动的游戏规则,教师需要紧跟数字化转型的步伐,开展人才培养范式探索,尤其是以“数字+”教师模式推动高等教育教师队伍建设。首先,大学要培养教师开展数字教学活动的素养能力,如围绕数字技术的使用技法、运用情境、创新范式等内容,举办教师培训与经验 交 流 会 。《 中 国 智 慧 教 育 发 展 报 告(2022)》指出要“变革与创新教师教育教学模式,探索技术赋能的智慧教学法”(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 2023, p.118)。其次,大学要积极探索“人师”+“机师”的协同育人新模式。以现实教师为先导,发挥教师铸魂育人的主责主业,为学生提供潜移默化的道德熏陶与专业化的学习指导;以虚拟教师为辅助,利用数字智能资源整合、动态监测、诊断分析的特点,为学生带来个性化的学习体验。最后,大学教师应借助数字技术手段,主动突破地缘限制,增强资源汇聚,建立跨时空的教师学习共同体 (陈亮 & 李文健, 2023)。不同高校、不同领域的教师依托数字空间开展多层次多维度的跨地区交流,开办数字教师培训学校、网络教师发展中心、区域教师交流平台,助推东中西部高校教师集群式成长。

(二) 创新知识生产模式,促进大学与数字技术深度融合

在数字时代,知识成为社会经济发展最为核心的驱动要素,高等教育知识生产模式的现代化变革更是数字经济腾飞的创新引擎,决定着数字产品的更新换代、数字产值的突跃增长、数字服务的转型升级。为使高等教育在知识爆炸的大变革时代中居于轴心地位,永葆高等教育知识创造价值范式的可持续发展,亟须推动数字技术深度嵌入科学研究与知识生产的全过程。对此,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要从学科制度、学科组织、学科评价入手,营造数字技术促进学科高质量发展的“舒适区”,达致数字学科集群与数字产业集群双峰并至的共同发展局面。

强化学科制度建设,架设数字学科集群与数字经济可持续互动的桥梁,是数字赋能学科育人高质量发展的顶层设计。面对数字时代无可避免的、原子式的革命,“碎片化的现代世界实际上是一个脆弱的构造,万物皆倚赖于他物”(戴维·弗里斯比, 2003, p.42)。学科集群发展与数字经济产业相伴相生并共同组成松散耦合的生态系统,高等教育需要从制度层面夯实二者间的协同联系,促进数字产业与学科布局、体系和特色的有效对接,释放彼此间全要素的创新活力。首先,国家应优化数字学科布局,率先培养起一批瞄准前沿数字技术、满足数字市场需求的学科群落。根据数字产业集群的宏观经济部署,因地制宜地提出数字学科集群的建设规划,为学科与产业对接沟通、战略合作、协同创新提供政策激励与配套制度保障。其次,大学要明确数字技术赋能学科建设与产教融合的规范并出台相关制度,面向新兴数字产业的需要,探索形成数字学科交叉创新制度体系。譬如,规划计算机、数学、哲学、神经学科等学科的交叉创新方案,制定大学与数字科技企业的合作规范,打造产学研一体化的数字学科发展联盟建设框架。最后,营造基于数字化特征与学科特色的制度文化,要厚植跨学科、多学科、超学科的学科交叉创新文化,形塑充盈跨领域、颠覆性创新精神的非正式制度。

强化学科组织创新,以有组织科研引领跨学科协同创新,是数字赋能学科可持续发展的必然之策。借助数字化协作技术与多样态学科组织开展重点学科、新兴学科、冷门学科和薄弱学科的交叉创新,并通过与外部经济社会的互联互通,不断推进有组织科研的纵深发展。首先,要构筑不同梯度势差间学科互动共生的数字组织网络,依托数字信息由点状、带状到网状的跨边界传播,以海量知识流作为学科组织沟通的生活世界,以云网协同和算网交互技术拓宽学科组织的生态环境,建立优势学科与弱势学科、基础学科与应用学科、软学科与硬学科之间的信任联结。其次,学科组织要致力于形成交互联通、携手合作的数字共同体,服务全球共同利益,在产学研一体化过程中全面推进高等教育创新高地建设、重点数字产业转型升级、数字学科集群创新发展,为数字社会中的高等教育立德树人供给超学科知识养料。

优化学科评价体系,维护学科交叉融合的创新生态,是数字赋能学科内涵式发展的必由之路。从学科来看,攒聚数字技术的善意能量以实现高质量学科评估的数字化转型,也是高质量立德树人的关键。由此,大学需要探索“人机合一”的学科评价机制,将数字技术的客观性、科学性、全面性与评估主体的价值性、人文性、专业性有机结合,不仅通过数字技术实时提供透明、真实、可信的监测数据,还强调政府、专家、第三方评估组织等主体对学科发展复杂情况的具体分析。建立数字赋能学科评价的智慧系统,要以社会多方主体作为“智慧大脑”,以多元信息技术作为“工具抓手”,人机联合诊断立德树人过程中的阻滞因素并提供切实可行的评价反馈。还应建立有效合作协商机制,让利益相关方对大学的数字化育人享有咨询、审议、监督等权利,开展质量评估(马博虎, 2022)。

(三) 澄明主体责任边界,构想高等教育善治的数字契约

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是涉及多主体共同福祉的系统性工程。社会多元主体广泛参与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的立德树人实践,形成铸魂育人的实质性共同体,而非各自盲目竞逐排名、指标和头衔等遥不可及的梦想。展望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数字未来,亟待重新构想高等教育社会契约,建立起主体间的基本规范以划定各主体负有的责任与使命,将高等教育由必须以终结性举动赢得头衔的有限游戏转变为开放、包容、无止境的无限游戏(詹姆斯·卡斯, 2019, p.25)。

一是厘定共建责任,明确多元主体参与大学数字化转型的职责使命。政府、大学、企 业、师生作为共建高等教育数字合作网络的重要主体,需要在责任伦理精神的正确引领下筑牢新型数字社会契约的责任关系与角色认同。政府要强化数字时代高等教育建设的法治建设,缔结法律形式的数字契约,如根据数字时代交往特征调整高等教育主体权责边界,开拓多元主体平等参与大学数字化建设的空间,制定社会主体与数字技术的准入规范等。同时,政府还要担纲高等教育数字化建设引导者的责任,“推动绿色、便捷和利益共享,更积极地通过区块链、大数据、现实管控措施等技术赋能 方 式 弥 补 法 律 治 理 的 不 足 ”(郑 鲁 英,2022)。大学则应以开放包容的胸襟接纳数字社会的不同声音与思维碰撞,以前瞻性眼光确立自身的发展责任,与时俱进、有的放矢地建设成为数字革命的知识创新高地与人才中心。企业要在市场逻辑下积极开展校企深度合作,更需明确数字技术的使用限度,在与大学开展数字合作的过程中自觉遵守学理秩序和法理规约。师生也要有序参与大学的数字化改革,根据实际情况为立德树人的数字化实践献计献策,通过多边数字合作网络建立平等互信的主体关系。

二是促进共享发展,营造基于高等教育共同利益的数字发展环境。数字技术的颠覆性创新降低了优质高等教育资源共享流动的门槛,正逐步消解过去的机会不平等但却又极易因数字资源的分配不均产生新的不平等。高等教育应当加快建设一体化的数字资源共享体系,将政府、大学、公民社会置于跨边界、跨时空、跨区域的数字契约网络之中,采用统一的数字信息传输标准与对接端口,统筹协调主体间的资源互通渠道,通过统一的智能化信息处理机制筛选和汇集优质教育资源,从而达致高等教育共同体内部不同层级、不同子系统间的数字化协同与共享式合作。大学要“革除封闭办学治校的惯性,积极主动建立与政府、社会的沟通交流机制”(陈亮 & 李林霖, 2023),具体实施环节可通过设立优质高等教育资源协同共享机制试点,利用现有数字技术开发多层次、强关联、高质量的数字共享程序,联接若干所大学开展试验性建设。在数字时代,高等教育的“社会契约必须消除为现有的教育和社会排斥持续提供生存土壤的不平等网络,帮助我们塑造一个环境可持续的、社会公正且有包容性的共同未来”(联合国教育、科学及文化组织,2022, p.27)。

三是迸发共治活力,积极构建全球高等教育数字治理命运共同体。在数字时代,少数人无法为高等教育提供完美的治理方案,需要多元主体众志成城地参与到全球高等教育数字治理过程中,以高等教育高水平对外开放对接国际轨道、传递中国声音,构建数字技术相融通的大学命运共同体。高等教育需要探索打通数字“孤岛”的多边合作形式,“时刻胸怀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打破一切羁绊人类走向虚拟世界的体制机制”(王寅, 2022)。全球高校可协商建设全球大学治理大数据中心,依托数字平台实现跨国别的高等教育合作,以数字教育资源共享、线上交流合作、同步治理数据等形式实现不同高校“心连心”的超时空共治模式。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学“借助 IoT、MEMS光学传感器、RFID射频技术、大数据分析等新科技手段汇聚而成‘云’教育服务端的智慧数字工具箱,建立以人工智能和数字科技为主的视景生态共同体”(张磊, 2021),实现虚拟与现实的立体化空间交互与跨时空合作。我国要抢先研制高等教育数字治理模式,发挥溢出带动性与引领性的“头雁效应”,激发国外大学参与全球数字治理的合作意愿,通过国际高等教育共治的“雁群活力”,基于立德树人理念,订立充盈人文关怀、共同利益、世界价值的数字赋能高等教育社会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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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ternal Logic of the Modernization of Digitally Empowered Higher Education

and Path of High-quality Moral Cultivation

Chen Liang and Ye Mingyu

Abstract: The topic of promoting the modern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in an organized way and implement ing the fundamental task of cultivating people aims to leverag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to integrate and innovateuniversities with digital technology. Standing at the crossroads of the era of digital revolution, higher educationmust clarify the essence of digital technology embedded in the integration of university industry, education and re search from the level of“technique”, and at the same time embrace the humanistic logic of substantive freedomfrom the level of“Tao”, the knowledge logic of interdisciplinary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the value logic of con vergence of digital education communities, and the practical logic of deconstructing the complexity of universi ties. Facing the hidden concerns of unidimensional education brought by digital technology, the obscuration of dis ciplinary innovation caused by excessive pursuit of excellence, and the encroachment on the common interests ofeducation by managementism, the modernization of digitally empowered Chinese higher education should priori tize the“way”over the“technique”. By creating a digital education paradigm that is fundamentally oriented to wards cultivating virtue and nurturing individuals, it aims to disrupt the traditional knowledge production modelin universities, clarify the responsibility and commitment of community members, and pursue a path of high-quali ty development in building morality and cultivating people that is rich in humanistic values.

Keywords: modern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digital transformation; building morality and cultivating peo ple; community;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Authors: Chen Liang, professor of the Faculty of Education, the branch of China Basic Education QualityMonitoring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Center of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710062); Ye Mingyu, graduate student of the Faculty of Education,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062)

责任编辑 郝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