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灯在中国的历史不过也就一百多年,中国的第一盏电灯于1882年7月26日在上海点亮。几十年前,不少人尚有在煤油灯下读书的经历。而在整个古代中国,“一篝灯影夜窗寒,静展青编子细看”(宋伯仁《观书》),是读书人最熟悉的场景。读书灯,陪伴着读书人度过漫漫长夜,自少至老,永不相弃。如张商英《读书灯》所云:“自小共寒热,相亲如友朋。”
据宋代西湖老人《繁胜录》记载,南宋京都临安有四百四十行,其中就有一行为“读书灯”。限于物质条件,书灯所用照明材料,主要为蜡烛和灯油。蜡烛非普通人可以承受,故多用灯油。北宋黄彻认为蜡烛不适合用来读书,其《溪诗话》云:“杜《夜宴左氏庄》云:‘检书烧烛短。’烛正不宜观书,检阅时暂可也。”清代刘声木在《苌楚斋续笔》中还专门记述了其少时读书,只准用油,不准用蜡烛的往事:予自十一岁至廿八岁,在书房读晚书,每晚青灯一盏。先文庄公严禁点烛,并言从古至今,只有书灯而无书烛,如欲点烛才念书,终身必不能念出书来。其事虽小,极为读书不读书之关系。后来声木以先文庄公之谕,验之他人,果然如此,始信先文庄公当日严禁之有由也。
虽说无“书烛”之称,并不意味着,读书灯不可用蜡烛。陆游在《斋居纪事》中就记载了读书用的蜡烛和灯油如何使用更加简便节俭:“照书烛必令粗而短,勿过一尺。粗则耐,短则近。书灯勿用铜盏,惟瓷盎最省油。蜀有夹瓷盏,注水于盏唇窍中,可省油之半。灯檠法,高七寸,盘阔六寸,受盏圈径二寸半,择与圈称者。”蜡烛粗则耐烧,长度短则灯光可靠近书本,太高了反而容易灯下黑。
明代王佐《新增格古要论》则记录了灯油的使用方法:读书须用麻油点灯,盖麻油无烟,不损眼目,但恨其易燥。每香油一斤,入桐油二两和之,则难干,又辟鼠耗。若蔓菁、罂粟油、红花油,每一斤入桐油三两,以盐少许置灯盏中,亦可省油。以生姜擦盏边,可不生滓晕。以苏木煎灯心,晒干炷油,可无烬。
上述记载都传达出一个共同点,即节俭。
刘克庄在《书灯》诗中深情地回忆了与书灯相伴的历程:“唤回少年梦,照见古人心。每对忘甘寝,频挑伴苦吟。与君交到老,莫虑弃墙阴。”看到童子新糊就的书灯,唤起了刘克庄对少年岁月的回忆,书灯“照见古人心”,“照破三千年外事”(刘鉴《书灯》),“圣贤事业虽千载,尽向光明照得来”(李存《读书灯》)。想起曾经的苦读时光,诗人挑灯夜读,不知疲倦,“看书到晓那能眠”(韩愈《短灯檠歌》)。因为使用油灯,所以需要不断挑起灯芯,使火光明亮。诗人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还得时刻关注灯火,“频挑伴苦吟”。最后,诗人向书灯申明:“与君交到老,莫虑弃墙阴。”而弃墙阴恐怕也是不少书灯的最终命运。钱时在《读书灯》就曾描绘了书灯被诗人遗忘的遭遇:“几年来,味无味,并与青编共捐弃。半身沦落浙江濆,壁角破圈尘没鼻。”所幸,诗人又重新唤起读书的兴趣,“新春忽尔思起废,顷刻工夫依前具。提入山翁结草庐,永夜虚窗照天地”,书灯脱离了墙角积尘的命运。
元代陈栎《书灯铭》云:“义所读书檠令予铭之,因书其罩。铭曰:雪平跧窗,月仄踞屋。昔人无灯,如许勤读。今我有灯,篝幕荧荧。不显其光,用晦而明。非雪而炤,不月而曜。陋彼囊萤,徒千其爝。敢有不勤?籁沉更深。烛奸雄胆,洞圣贤心。”如今,我们不用在微弱的书灯下阅读,较之前人的条件可说优越。昔人无灯,尚且勤奋读书,为了能够夜读,想尽各种办法。在照明已经不是问题的今天,敢有不勤?
选自《中华读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