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接触
魏昌盛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传习所所长,一大早上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看着报纸,看着看着气的他“啪”的一声把报纸拍到桌子上。
一阵敲门声响起来。
魏昌盛喊道:“进来!”
陆海滨推门进来了,看了所长一眼,道:“所长,您找我?”
魏昌盛欠了欠屁股,道:“海滨,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
陆海滨瞄了一眼桌上的报纸,说道:“看过了,都是对前几天日军轰炸沈阳北大营驻地的后续报道。”
魏昌盛气愤道:“这明明就是挑衅,是侵略,你知道蒋介石怎么做的吗?”
陆海滨站着没有说话。
魏昌盛指着报纸,怒道:“攘外必先安内!人家都打到家门口来了!”
魏昌盛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道“特训科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陆海滨说道:“就算是初步组成了这个队伍,都是有学习经历的学生,成绩比较好的,您看我也没教过,是不是请个专业的教练?”
魏昌盛挠挠头,道:“来不及了,上头布置工作很急,我们铁路系统哪有什么这方面专业的教练,教练就你来做吧。好在学生大,好教,你把咱们的宗旨交代清楚,明确目标。”
陆海滨应道:“是,所长。”
魏昌盛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下午的时候上完课,白露喊住钟启明,钟启明看着她脸色凝重。
白露道:“今晚有空吗?一起吃晚饭吧?”
钟启明看了她一眼,道:“白露,今天恐怕不行,改天吧!”
晚上七点,特训科的教室里亮着灯,窗户被黑色厚窗帘遮挡着,外面一点都看不到里边的情形。
一阵电报机滴滴答答的声音响着,红绿灯明暗之间交替变化。
钟启明头上戴着耳机,眼睛专注地看着本子,手在发报机上点击着,他进来的时候心里还打鼓,自己虽然学的是通讯,碰这玩意还是第一次,掌握不好力度和速度,练了半天了,总算是有点感觉了。
欧阳晨远看着自己手里拿的稿子,她一点一点编着码,天呐!老师刚才讲的什么来着?对于一个学国文的人来说这可是跨科学习,不知道工科的学生是不是擅长编码?
熊剑飞一只手在翻页,另一只手在输入密码,他看上去动作很别扭,反正总之两只手不是和谐的工作。
商海潮趁老师不备在偷懒,一边在自己的稿子上做着记号,一边看着墙上的钟,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12点。
陆海滨收拾起自己的书本,对几个人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以后大家白天上完课,晚上七点就到这里报道,不许迟到,期限三个月,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熊剑飞伸开三根手指,嘴巴张的大大的,嘀咕了一声:“三个月!”
钟启明一拍他肩膀,说道:“我出来的时候我们站长说学习时间一个月,走吧。”
时间过的真快,大东北十一、十二月份就到了下雪的时候。
省府境内已经出现日军的身影,马震庭的办公室里此时就站着两位日本关东军军人,大佐清水一正和中佐井上林义,他们两个是不速之客。
清水一正递上一封最后通牒,道:“我代表日本关东军司令本庄繁送交最后通牒,要求允许日本军队修复铁桥,并限马震k+YbhG7cDbcGeX+NHMDNdw==庭部队于次日午前从后撤10公里。如不应允,日军即采取武力行动。”
马震庭看了他一眼,接过最后通牒,打开,看了看,“啪”的一声把通牒摔在桌子上,冷笑一声,道:“请你们回去告诉什么繁,桥是中国的桥,我就是炸毁它,不让你们日本人过桥,修理江桥是中国人的事情,别人无须越俎代庖。”
两个日本人面面相觑,刚要说什么,马震庭喊道:“送客!”他背对着二位,不在说话。
韩副官过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警卫打开门,清水一正看了马震庭一眼,朝门外走去,井上林义手里握着战刀,牙齿咬的嘎嘎响,愤愤地朝门外走去。
韩副官看着日本人出门,道:“长官,刚开完会,大家意见不一致,有主战有主和的。”
马震庭背对着他,站在窗前,长叹一声,转身,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意已决,我是长官,守土有责,决不能让江省寸土尺地被敌人夺去,我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够,但敌人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咱们也只好与他们拼命。为了保卫国家领土,为了一方父老乡亲,我就是要和日本人拼命!要是我打错了,给国家惹下乱子来了,就请你们把我的头割下来,送到党国领罪。”
韩副官坚定道:“只要是您决定的事,我们生死相随。。”
马震庭点头,道:“通告全体官兵,武将效命疆场,文官坚守岗位,群策群力,保卫我省疆土,对应办各项事件,倘仍如前拖沓不知奋勉,玩忽职守,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韩副官立正,大声道:“是。”
翌日,晨,冬天里的江面上白雪皑皑,还有未冻上的江水,被一圈白雪围了起来,远远望去似天宫中不经意撒落人间的珍珠,闪着盈盈的光,滚在白色锦缎上,有聚有散,自在散漫。岸边的树木挂着一层晶莹剔透的霜花,在阳光照耀下,银光闪烁,如梦如幻,宛如人间仙境一般。这仙境被一群身穿黄色军装,手持长枪的日本人打破了,他们朝着马震庭守卫的领土走来,马震庭的士兵严阵以待,他们手里个个握着手榴弹,机枪对准了江面。
韩副官喊道:“兄弟们,长官有令,将小鬼子放到近处打,狠狠地打,没有长官的命令谁也不准后退,谁丢了阵地,提头去见。”
士兵们紧盯着走近的鬼子兵,长官一声断喝,子弹齐发,颗颗子弹带着仇恨射向来犯敌人。手榴弹精准地落进敌人群里,随着一声巨响,鬼子冲上了天,又重重地落到江面上。敌人的炮弹落进江水里,江水被炸出高高地浪头,有些掉进江水里的鬼子兵,狼狈地爬上来,摇摇晃晃地刚一站直,又被机枪送上了天。
这是一个充满血腥的早上,江水瞬间变成了红色。
这一天夜里,也是钟启明在特训科受训的最后一个夜晚,白露也在其中,虽然她是后来的,也坚持到了最后。
夜里,完成训练任务后,陆海滨看着站在面前的几个人,道:“最新消息,马震庭主席今天上午和日本人交战,初战国军告捷,歼敌千余人,但是日本关东军会猛烈反扑,为了开展好敌后地下工作,配合各个武装力量展开全面抗战,特训科将你们第一批培训人员分配到各个岗位,你们就是一把利刃,一有机会就要刺穿敌人的心脏。”
五人齐声喊道:“是,一定服从组织分配。”
第二天早晨,钟启明出现在海城火车站,初升的太阳那么耀眼,他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向卢站长汇报完培训事宜,就回到工人们中间,大家纷纷围了过来,一别三个月,大家伙嘘寒问暖,钟启明的心里涌入了一股暖流。
中午的时候,李记杂货铺门口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头,身穿长衫,头戴小帽,嘴里叼着烟袋,站在门口,不停地向远方张望着,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李光军走到门口,看了看李守财,道:“爹,您在这里看什么呢?”
李守财瞪了他一眼,磕磕烟袋,道:“看什么?还不是看你这个臭小子。”
李光军笑着道:“看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嘛。”
两人一起进了屋。一张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李守财坐到上首,收好烟袋,道:“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放着我给你找的二等巡官的工作不做,非得要把自己家的房子办成一个什么医院,唉……”
李光军给李守财盛上饭,放到他面前,说道:“爹,您就别打这个主意了,我就是死了,也不当骑在人民头上的巡官,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奉天,不久就要吞掉东三省了,还妄想占领全中国,今后老百姓的日子还能好过吗?古人说:‘国之兴亡,匹夫有责’中国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决心与日寇血战到底,推翻旧社会,解放全中国,只有国家强盛了家庭才能幸福。”
李守财瞪着他,道:“看把你能的,你媳妇回娘家还没回来?”
李光军道:“没有,爹,您听说了吧?马震庭已经和小鬼子干起来了,我也想向他那样,真刀真枪和鬼子打。”
李守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人家那叫有胆识,你小子我可告诉你,你别把自己小命折腾进去就行,行了,吃饭吧。”
要说人最离不开什么?那肯定是食物,在那个年代里,香喷喷的炸麻花要是吃上一根那可真有口头福,在海城十字街南就有一家挺有名的专门炸麻花的老铺子——宋家麻花铺。掌柜的是宋三毛,其实他的真名大伙都不记得,就充他头上总留着似乎是三根头发的样子,大家都喊他宋三毛,时间长了这名字便传开了。
钟启明在街上慢慢溜达,终于看到这家铺子,他远远地观察了一会,铺子里只有宋三毛一个人,已是午后,摊子前也没什么顾客,他先把自己工服的左肩章纽扣拽下去,才走向铺子。他敲了三下柜台,正在炸麻花的宋三毛撇了他一眼,眼神又在他的肩章上稍做停留,仍低头自顾自炸麻花。
钟启明道:“老板,最近听天气预报了吗?”
宋三毛眼皮都没抬,道:“西风起,飞花如雪。”
钟启明接道:“人何许,朱楼一角。”
宋三毛道:“先生可买几根麻花?”
钟启明道:“不多不少就来八根?”
宋三毛喊道:“好嘞。”喊完他快速用油纸包裹好麻花递给钟启明。
钟启明从兜里掏出半张纸币,宋三毛接过去,拿出自己的半张,对好,纹丝合缝,他从自己的柜台下抽出一个纸卷,塞到钱里,递给了钟启明,朝他点了点头。
钟启明收好找回的钱,转身朝四周看了看,漫不经心地往回溜达着。回到宿舍,他锁好门,抽出纸卷,上面写着:今晚七点,三医院。
马震庭营地,一个用木板搭起来的棚子当指挥部,前线的炮弹声时不时传来,棚子外不远处卫生员紧张地工作着,从前线抬下来的伤员一波又一波,卫生员脚不沾地。
马震庭拿着望远镜朝前线阵地上望着,勤务兵跑过来,喊道:“报告,长官,南京来电!”
马震庭赶忙放下望远镜,接过电文,展开一看,脸色铁青,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妈了个巴子,又是不抵抗。”
他抓起电文撕的粉碎,几步跨到衣架前抓起自己的大衣,朝门外走去,对勤务兵喊道:“备车!”
勤务兵跟着,道:“长官去哪里?”
马震庭站住了,伸手一指前线的方向吼道:“上前线,坐这里等死吗?小鬼子又上来了。我要亲自去督战,备车。”
勤务兵答应一声,赶忙跑走了。
日本人的飞机在天上盘旋着,马震庭的吉普车在路上飞奔,飞机似乎发现了吉普车,俯身低空朝吉普车飞来,炮弹呼啸声由远及近,在路边炸开,留下巨大的弹坑,车里的马震庭神色威严。
勤务兵道:“长官,要不然咱们先躲一躲?”
马震庭仰天大笑,道:“能射中我的炮弹小鬼子还没有造出来,不用理他,往前线开。”
吉普车躲避着弹坑,沿着歪歪扭扭的小路朝前线开去。
到了前线,韩副官看见长官,急道:“长官,您怎么来了?”长官道:“南京政府电令我部不要抵抗,看来等待他们的援助是不可能了,虽然是件坏事,但是也断了我们依赖他们的决心,告诉兄弟们,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传我的命令,无令自退者,杀无赦!”正说话间,成群的鬼子端着枪朝阵地这边冲过来。
有战争就有厮杀,战争也需要有文化的人。那时的海城有自己的学校——城西小学,校长顾东,今天上午他正在给孩子上国文课,教室里的孩子们都睁大眼睛听他讲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操场上响起孩子们朗诵的声音: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
顾东就在学生中间走着,他喜欢听孩子们气势磅礴朗诵的声音。
中午下学的时候,孩子们涌出校门口,欧阳晨枫快步扑到欧阳晨远的怀里,喊道:“姐姐,你来接我了。”
欧阳晨远笑道:“姐姐有空的时候就来接你,走,我们回家。”
顾东从门口出来了,正经过两人身边,欧阳晨枫说道:“老师,姐,这是我们的国文老师。”
欧阳晨远微笑点头,道:“总听晨枫说起您,说您的国文课讲的可好了。”
顾东谦虚道:“那都是哄小孩子们玩的,还是欧阳小姐厉害,是中学的老师,我也是听晨枫提起过。”
欧阳晨远道:“顾老师真是谦虚,噢,对了,顾老师去哪?要不然一起吃个饭吧?”
顾东一摆手,道:“噢,不了,谢谢,我今天还有事,改天我请,我先走一步。”
欧阳晨枫朝顾老师摆手,道:“顾老师,再见!”
冬天的天黑的特别早,下午三、四点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钟启明下了班,吃了晚饭,他穿好大衣,夜里是冷的,他围了条围脖,一个人出了车站的大门。
三医院是一溜长条状的房子,房子正中位置是医院入口,穿过大厅,后面有个小屋,李光军在等人。敲门声响起来,他赶忙打开门,看了面前的钟启明一眼,握住他的手,道:“是钟启明先生吧?快,请进!”
钟启明握紧他的手,道:“李光军先生,让你久等了。”
二人进屋,李光军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关好门,坐下和钟启明聊了起来。
李光军道:“今天刚接到省委的通知,马长官没有得到南京政府的支援和给养,部队人数伤亡惨重,正在向海城方向退守,省委指示我们接应他们。”
钟启明点了点头,问道:“我们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吗?”
李光军道:“我们最近也是匆忙的组建了一支游击队,由孙九任队长,可惜人数不多。”
钟启明考虑了一下,道:“接应长官的工作我们要尽快准备好,同时也要扩大宣传,让广大的劳苦大众认识到日本人的罪恶行径,使他们主动加入到打鬼子的队伍中来,这样可以壮大我们的队伍。”
李光军点头,道:“宣传工作我们也加紧进行,对了,省委决定在海城地区建立地下联络站,发展共产党员,夯实我们的革命队伍,与鬼子做长期的斗争准备。你下一步的任务就是在火车站内部做宣传工作,发展党的积极分子,让他们提高觉悟,争取早日成为正式的共产党员。”
钟启明激动,道:“太好了!就应该在我们的身边把抗日的火种点燃,让这火种越燃越旺。对了,我这次回来还带回来一部发报机,你这里能用的上。”
李光军想了想,道:“我这里人多眼杂,发报机就先放你那,你现在住在宿舍,过一段时间,有合适的房子,我给你找个住处。”
钟启明道:“那可太谢谢你了!”
今晚的月光很皎洁,澄澈的月面在冷冬里,显得格外地冷。寒冬的风呼呼地吹着,吹到脸上如同刀子割肉一样疼,似乎连眼珠都要被冻僵,街上没有人,钟启明的心里这样想着,但是他的心里无比的温暖,像有一把火在燃烧……
六、交手冬天的野外一片白茫茫,孙九带着自己的游击队十多个人趴在草丛中,每个人的手里拿着破旧的长枪严阵以待。
马六是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趴在他身旁,看了看孙九,问道:“队长,你说小鬼子扛打不?”
孙九瞪着他,道:“我可告诉你,一会打起来,不要恋战,咱们人少,根本就不是鬼子的对手,牵制他们一下,给马震庭的队伍减轻点压力。”
马六嘿嘿一笑,道:“好不容易摸着枪,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孙九伸手朝他头上扒拉一下子,道:“你小子……”话音刚落,前面出现了一伙人影。
孙九盯着看了半天,低声,道:“这是长官的队伍,放他们过去,给我盯着后面的鬼子。”
马震庭的队伍骑着战马一路飞奔,后面的追兵紧追不舍,两伙人时不时还交战一会儿,鬼子偶尔会有零星的士兵倒下。
孙九盯着鬼子靠近,举起了手里的独撅子枪,瞄准了上来的鬼子。
孙九果断喊道:“打!”
十多名游击队战士手里的长枪朝敌人开火,立刻就有几个鬼子兵倒下了。后面的井上林义一惊,朝前面看着,怒吼:“给我冲过去!抓活的!”。
孙大力拉开一颗手榴弹朝鬼子扔过去,“轰”的一声,只见几个鬼子里倒歪斜站不稳,慢慢地倒下去,孙大力高兴地直拍手,要起身爬出去。
孙九一把把他扯回来,喊道:“你干什么?”
孙大力道:“叔,鬼子那些个枪,我想捡回来。”
孙九瞄着一个敌人,没看他,喊道:“你不要命了!给我老实待着。”
孙大力一脸的不高兴,他没枪。
一个联络员跑到清水一正身旁,喊道:“报告,大佐,我们遇到一小股力量的抵抗。”
清水一正喊道:“炮兵,开炮!”
井上林义喊道:“八嘎!消灭他们。”
后面的装甲车里,几个鬼子抬着迫击炮出来了,站成一横排,支好迫击炮,装弹,信号兵举起小红旗,落下,一颗颗炮弹从弹筒里呼啸而出。
“轰轰轰”
孙九拿着枪正瞄准了井上林义的头,他打了两枪,没有射中,只见井上林义一闪身,捂住了胳膊,刺耳的声音响起来,他赶忙喊道:“撤,快撤,敌人开……”他“炮”字还没喊出口,扭头一看,马六还在瞄准着,孙九一下拽起他,朝后面连滚带爬而去。“轰”的一声,就在马六刚才趴的地方一枚迫击炮弹炸开了,雪沫四下飞舞,树枝折断。
马六扭头看看孙九,道:“好险!”
孙九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拉起马六,踹了他一脚,跟着队伍朝山里跑去。
东城外不远处就是顾家屯,顾东为了方便,在城里租了一间隐蔽的房子,作为临时住所。他正在家里摆弄着传单,一阵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来,他仔细听了一下,收起传单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化妆成农民的马震庭、李光军和孙九。
钟启明介绍道:“顾东,这是长官。长官,这位是搞宣传的顾东同志。”
顾东上前握住长官的手,道:“长官可把您盼来了。”
顾东让长官炕上坐,递上一杯热水,说道:“长官,我听说您炸毁了大桥,阻止鬼子北上的事情,前几天,您和鬼子真刀真枪打上了,您可真是太英勇了,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马震庭大笑,道:“哪里,虽说我们隶属于两个不同的政党,但是我们干的事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把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土去。”
几个人一同点头,表示赞同。
顾东问道:“长官,您的部队进城了吗?”
李光军道:“部队在城外,由孙九安排在他们游击队活动的营地,暂时不进城,进城目标太大。”
顾东点头,说道:“那长官用不用在城里找一处办公的场地。”
马震庭道:“办公的地方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李光军为难道:“长官的队伍穿的比较单薄,现在已经入冬,敌人封锁的紧,恐怕粮食和棉衣会不好解决。”
顾东皱眉头,想了一会,说道:“我来想想办法,动员一下咱们当地的妇救会,看看她们有没有办法。”
李光军点头,道:“还有,战士们受伤也需要药品,这个我来想办法。”
孙九道:“那我呢,我岂不是没什么事?”
李光军道:“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长官的部队,长官来往城里城外你也要注意保护他的安全。”
孙九道:“是。”
长官道:“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光军道:“诶,长官,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巴不得您能来呢。我们也好向你们多学习学习打鬼子的经验。”
几个人正说话的时候,敌人在海城外各个路口设了哨卡,用铁丝网拦上,栅栏摆好,城里的汉奸郭景山被调动出来,布置在哨卡,检查过往的车辆和行人。
中午时分,孙九护送马震庭上东山里营地,离城门挺远,孙九发现前面的路被敌人封死了,而且还有鬼子和汉奸把守,他和马震庭隐蔽起来朝路口望着。一个男的手里拎着筐走到路口,敌人抢下他的筐,用刺刀朝里面的东西扎来扎去,检查完筐,又搜男人的身上,从上到下摸了个遍,男人才勉强过去。
孙九想了一下,不敢冒险,还是拉着马震庭回了顾东家。顾东一看二人就明白了,问道:“是不是路口过不去了?”
孙九道:“敌人在路口设卡了,搜查的紧,我怕万一……我就把长官带回来了。”
顾东道:“要不先在我家里躲一躲,我家里人多,别人也不会留意。”
李光军思索了片刻,道:“只能这样了,长官委屈您了,您尽量还是不要出去,以免被汉奸盯上,我再想办法送您出去。”
马震庭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三医院外科医生办公室里,窦静芳忙碌了一上午,中午下班时间到了,她脱下自己的白大褂挂到门后,穿上大衣,拿起自己的小手提包,朝门外走去。她的家在东升路16号窦公馆,那是一座二层小楼,院落古老,前面有停车场,后面有花园,是一处很开阔的地方。当她推开铁门进屋,仆人春梅赶忙迎上来,接过小姐大衣,说道:“小姐,老爷和太太在饭厅等您吃午饭呢。”
窦静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卷,道:“好,我知道了。”
饭厅里的大桌子上摆着五个碗,六个菜,窦静芳进来的时候窦振海和侯玉兰刚坐下。
窦静芳道:“爸、妈,你们就先吃吧,不用等我。”
窦振海道:“一家人总要一起吃饭的,春梅,少爷和少奶奶怎么没来?”
春梅道:“老爷,少爷没在家,少奶奶说没胃口,不下来吃饭了。”
窦振海没说话,侯玉兰赶忙打圆场,道:“不管他,我们先吃饭,小芳都饿了吧?”
窦静芳刚要说什么,就听窦振海说道:“哼!都是你惯的,看看,现在都是有家的人了,还在外面瞎混,你们吃吧ZePDBmUG232GXxclAjCxZ3xHSuVBVfryQoRAoX8xyx4=,我到书房坐坐。”说完,他起身就走了。
窦静芳看着窦振海的背影,对侯玉兰说道:“妈,我爸这是怎么了?火气怎么这么大?”
侯玉兰唉声叹气道:“你爸自从卸任以来心情就没好过,还得惦记他的昌盛隆米行门面上的那点生意。”
窦静芳一笑,道:“我爸以前当官的时候,整天忙的,我记得我连见他一面都难,现在在家里待的不习惯吧,赚那么多钱干嘛?现在我和弟弟都长大了,不用你们这么辛苦。”
侯玉兰端起碗,道:“我也这么说他,可是他……别管他,一会饿了自己就找吃的了,咱们吃。”
吃过了午饭,窦静芳在自己的房间里歇了一会儿,她觉得走着有点累,下午的时候,她开着自己家的那辆黑色小轿车出了大门,刚巧,钟启明从她家门口经过,一看开车是个女的,他不禁朝门口多看了几眼,窦公馆的牌子印在他心里。
冬天的夜还是那么冷。
钟启明一个人进了皇家咖啡厅,屋子里很温暖,放着轻缓的音乐,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李光军,朝他走过去,他刚落座,服务生过来了,很有礼貌地鞠了鞠身体,道:“先生,喝点什么?”
钟启明看了一眼李光军面前的茶,说道:“白水。”
不一会,服务生上来了他的饮品,屋子里还有一桌客人,只不过离他们两个很远。
李光军压低声音说道:“长官没回队伍里。”
钟启明惊讶道:“什么?没有回去?怎么回事?”
李光军看着他,说道:“孙九送他出城的时候,日本人和自卫团的狗腿子已经将路口封锁了,过往行人车辆查的很紧。”
钟启明问道:“他人在哪里?”
李光军道:“还在顾东家。”
钟启明想了一下,道:“不行,夜长梦多,得尽快送他出去,要是被人盯上可就麻烦了,还得连累顾家,再说了,他的部队还在东山里,在这紧要的关头群龙无首可是很严重的问题。”
李光军着急道:“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你想想办法尽快送他回到部队。”
钟启明思索着,他紧了紧自己前衣襟的扣子,说道:“有一个办法倒是可以试试。”
李光军道:“不要试,要绝对的有把握才行。”
钟启明点了点头,他有个计划慢慢地在心里生成了。
夜晚,冷气随时侵入人的身体。
铁路俱乐部的门口霓虹灯闪烁,有几个打着饱嗝的日本兵从里面歪歪斜斜地走出来。
钟启明经过那里的时候朝那几个日本兵看了一眼,他绕开日本兵,急匆匆朝火车站走去。八点多了,天已经黑透了,在农村家家户户已经进入了梦乡。钟启明在过火车站拐角的时候,他发现有个红点在那一闪一闪地,似乎还冒着烟,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地朝红点走过去,一伸手从墙角里拎起个人来,那人哀求着,道:“大哥,大哥,你干什么?”
钟启明一把抢下他手里的东西,借着亮光一看,是个烟枪,再凑近一看,是王大烟。宿舍里大家正要休息,门被踢开了,钟启明扯着王大烟的脖颈子,一把把他推到床上,王大烟杵到床里头,哭求着:“大哥,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大伙都愣怔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启明走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冷冷道“拿绳子把他给我捆上。”
陈凡讷讷道:“谁?我?”
钟启明低声道:“我叫你把他捆上。”
陈凡立刻从床底下掏出一根绳子,和林大哥两人三下五除二把王大烟捆了个结实,扔到了床上。
王大烟哭求着:“大哥,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大哥,大……哥。”
陈凡一指他,道:“该!叫你还抽,看你这回还抽不抽了?”
王大烟叫唤着:“哎呀!大哥,我不抽了,你就饶了我3ZSUcYD2PfpApg/CbDKMLpyaUqJz5BGFZbsO3S8D05Q=吧……”
钟启明听着心烦,抓起桌子上一块抹布塞进他的嘴里,陈凡乐的捂着嘴,也不敢出声大笑,赶忙爬到自己的上铺去了。
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夜已深,大家都进入了梦乡,钟启明的梦里出现了白露,只见她轻轻地从身后蒙住了他的眼,他想去拿开那双小手,那双小手又环住了他的腰,然后又笑着跑到他的前面来,她的眼睛是澄澈的。
白露:“你会留在哈尔滨吗?”
钟启明摇头。
白露:“那你会回海城?”
钟启明没说话,白露撅着小嘴,道:“你不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钟启明反问道:“你说呢?”
白露朝他甜甜地笑着。又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她是白署长的女儿,白署长可是国民党官员。”
他一惊,一下子醒了,想着刚才的梦,望着天上的圆月。
一大早,李光军就到顾东家去了,他是去告诉长官都联系好了,天黑就可以准备去东三里。
马震庭道:“真是让你们费心了。”
李光军一笑:“应该的,要不也是闲着,对了,棉衣还要等一些时候,我让妇救会主任林丽发动城乡群众给想办法,等办好了给你们送去,药品我会尽快弄到。”
马震庭点头,道:“那可太好了,有你们接济我们,我们要打更多的鬼子。”
窦公馆里窦振海拿着喷壶给花花草草浇水,春梅推门进来禀道:“老爷,太太,老爷,外面有个日本人要求见您。”
窦振海拿着喷壶,疑惑道:“哦?日本人?我已经卸任了,日本人找我干什么?不见。”
侯玉兰慢声细语道:“慢着,日本人咱们可惹不起,听说他们可狠着呢,要不……”
窦振海不耐烦放下喷壶,道:“妇人之见。”说完了坐到沙发上,侯玉兰没动地方,窦振海看了她一眼,对春梅说道:“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日本人有什么鸟事?”
川崎一郎和清水一正出现在门口,一前一后进了屋子,站定,二人鞠躬。
清水一正道:“窦先生,这是日本关东军驻海城中将川崎一郎先生,川崎阁下今天是特意来拜访您的。”
川崎一郎微微低头示意,道:“窦先生,很高兴认识您。”
窦振海点头,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川崎一郎坐下,清水一正站在他身旁,窦振海喊道:“春梅,上茶。”
春梅端茶上来,放到川崎一郎前面一杯茶,清水一正微躯上身表示感谢,春梅给窦振海也上了一杯茶,退了下去。
窦振海看了川崎一郎一眼,道:“不知道川崎先生这次来贵公馆有何事啊?”
川崎一郎上嘴唇的小胡子动了动,道:“听说老先生是海城这一带有名望的人物,特地来拜访。”
窦振海谦虚道:“川崎先生过誉了,窦某不过就是一介贫民百姓,哪里称得上什么有名的人。”
川崎一郎一笑,道:“窦老先生可是海城县长,在这个地界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谁人不知呢?”
窦振海不置可否一笑,道:“那都是过去的老皇历了,现在不是了,也不行了,老了。”
川崎一郎看了一眼窗前的花花草草,道:“窦老先生卸任赋闲在家也是忧郁得很,整天就侍弄这些花花草草?”
窦振海拿起茶碗,掀起盖子轻轻吹着气,道:“窦某也只能做这些事了。”
川崎一郎盯了窦振海一眼,道:“据我所知,窦老先生才不过五十出头,仰仗您的威名完全可以出来做些事情。”
窦振海端着茶碗,道:“噢?依川崎先生来看我能做些什么?”
川崎一郎道:“海城这个地界需要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能把县里的百姓团结起来,一同为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出力,维持会会长这个职务非您莫属啊。”说完他看了一眼清水一正。
清水一正道:“川崎先生觉得这个职位由窦先生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窦振海嘿嘿一笑,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道:“维——持——会——会——长,还大东亚共荣圈,那岂不是为你们日本人服务?”
川崎一郎笑,道:“窦老先生,大东亚共荣圈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共同生存共同繁荣,建立属于我们的王道乐土。”
窦振海哈哈大笑,笑罢,道:“多谢川崎先生的美意,可惜窦某年事已高,身体欠佳,不能为这些事情操劳了,抱歉抱歉。”
川崎一郎还想说什么,窦振海道:“春梅,替我送送客人,抱歉,窦某人不能久坐。”
窦振海站起来,川崎一郎站起来,鞠道:“打扰了!告辞。”
川崎一郎和清水一正走到门口,刚好和进屋的窦靖南相遇,窦靖南一看是日本人,愣了一下,进得屋还朝后看着。
窦靖南道:“爸,日本人来干什么?”
窦振海冷冷道:“跟你没关系,我说你这也是成家的人了,这一天到晚的都在外面干什么?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窦振海好像没听见他说话,站着没动,窦振海喊道:“你杵在那干什么?还不上去看看美林,你妈说她不舒服。”
窦靖南朝楼上走去。
快到傍晚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雪,雪花飞飞扬扬,不一会儿,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白色里,窦静芳从医院的门出来,赶忙上了自己的车,路上行人很少,大都快步朝家走着。
窦静芳专注地开着车,拐上了小路,车后座坐起来两个人,一把手枪顶在了她的后脑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