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出手
星期一早上开完了早会,大家奔向自己的工作岗位,开始了一天忙碌的生活。
杨中则拿着工具,跟着他的师傅,两人今天趁上午没有班车经过要检查这一路段,陈师傅不慌不忙坐在台阶上抽着烟。
杨中则道:“师傅,天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开始干活了?”
陈师傅吐了口烟圈,道:“急什么?日头还早,不慌。”
杨中则看着他的师傅不起身,他也不敢先走,就站着等着,他绝对不会想到,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陈凡紧盯着他。
这秋后的大晴天也真是暖和,太阳已经没有了夏天时火辣辣的暴脾气,林大哥在宿舍门口悠闲地晒着太阳,晒着晒着他困意上来了。
眼看着日上三竿了,陈师傅和杨中则的活还没干到一半,陈师傅又坐下抽烟,用草帽扇着风,杨中则一个人往前去检修铁路,陈师傅招呼他道:“小杨,来歇会,时间赶趟。”
杨中则道:“师傅,我想快点干完回去歇着。”
陈师傅劝道:“来歇会,你师傅都干了一辈子这活了,这点活一会就弄完,你还不信我?”
杨中则听完,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坐在铁轨上,耷拉着脑袋。
陈师傅笑着道:“诶,师傅我带你也有两年了,从没听你提起你的家人,你家是哪的?”
杨中则迷茫地望着远处,眯缝着眼睛答道:“家?我没家。”
陈师傅吹了吹烟灰,道:“小杨,人呢总要有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22岁了,你看咱车站女的也少,有空师傅给你介绍个对象。”
杨中则收回迷茫的目光,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陈师傅盯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眼看要到中午了,陈凡盯着路口,大门口只有几个旅客进了后车室,根本不见钟启明的影子,他感到有些焦急,抬头看了看候车室顶的大钟,时针眼看要指向十二点了。
林大哥在宿舍门口转着圈圈,一会儿站住看看远处,一会儿看看门口,他在门口紧张地踱着步,杨中则的身影出现在远处,怎么办?怎么办?影子渐渐增大、变得清晰,林大哥脑袋里一片空白。
杨中则快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身影飞奔而来,是钟启明,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就在杨中则要进宿舍大门的时候,林大哥朝他招手,杨中则瞪了他一眼,跟他走到一边。
林大哥故意扯着杨中则的胳膊,背对着门口,低声说道:“我说兄弟,有钱吗?借我点。”
杨中则疑惑地看着他,道:“不是刚拿了薪水,怎么就……”
林大哥低声道:“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好往那个什么馆去吗?”
杨中则冷笑了一下,从兜里掏出几张零钱,扔给林大哥,低声道:“赌徒!”
林大哥借着数钱,朝后歪歪身体,眼睛余光看到钟启明进了宿舍门,他数完钱抓住杨中则的胳膊道:“就这么点?再来点。”
杨中则一把甩开他的胳膊,道:“没了。”
杨中则朝宿舍门走去,林大哥在后面道:“真抠门!”
杨中则似乎听见了,站住,回头看着他,林大哥朝他呵呵笑笑。
下午上班的路上,钟启明没和林大哥、陈凡一起走,他就是远远地跟在后面,待大伙都走远了,他拐进了一个墙角。
林大哥和陈凡跟了进来。
林大哥问道:“可吓死我了,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慢?”
钟启明道:“我去了哈尔滨,托人找了一个大学里的老师,人家看了说这是日语,记的是火车车次、运载的货物及去向。还有那两张图,画的是高山、河流、树林等等,有高度、河流汛期,树林面积等信息标的都很清楚。”
陈凡惊讶道:“我以前听我老家过来的人说过,说日本特务就用什么乐善堂作掩护,搜集中国的信息。”
林大哥也很惊讶,追问道:“日本人?他们搜集这个干什么?”
钟启明沉思道:“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杨中则肯定是我们的敌人,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样吧,林大哥,你找几个人,换班盯着点他,注意别让他警觉,我去向站长汇报一下情况,然后,我们再研究对策。”
林大哥点头道:“好。”
三个人分成两伙,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夜,伸手不见五指,还刮着冷飕飕的风。
杨中则在街上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朝松骨堂急匆匆走去。后面跟着的陈凡,他借着街边的障碍物遮挡,也跟着朝松骨堂而去,突然,杨中则一个转身,陈凡来不及隐藏,他就装作蹲下系鞋带,少卿,他乜斜着抬眼,杨中则不见了。陈凡东瞅瞅西看看也没发现他的影子,他在街上转了一会儿,才回到火车站。
大早上的,“咣当”一声门响,大家伙才起来,杨中则不见了,估计去食堂了,大伙起来收拾,等水房里洗漱的人都散去了,只剩下钟启明和陈凡,陈凡凑到钟启明身旁,小声道:“昨晚跟丢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发现我了。”
钟启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擦完脸,看着窗外,站台上一列火车停着,杨中则在检车,陈凡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自言自语道:“这个家伙心理素质超强啊,是不是受过训练?”
钟启明冷笑了一下,道:“间谍有心理素质不强的吗?”说完,他拿起自己的脸盆就走了。
今夜里,林大哥盯梢,只见杨中则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转了好几个圈,在一个赌馆门口被一个人拦下了,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那个人拉着杨中则进了赌馆,林大哥慢慢地靠近赌馆门口,朝里张望着,出来两个彪形大汉撵他走,他不得不离开。
回到宿舍的时候,钟启明在宿舍大门口等他,林大哥朝他摊了摊手,道:“今晚他没去松骨堂,在街上转了几圈,被一个人拉去了赌馆。”
钟启明递给他一支烟,道:“辛苦了,林大哥,白天你们有没有说话?”
林大哥摇头道:“没有,碰面了只是打个招呼。但是我发现,他很警惕。”
“他或许察觉出我们在暗中盯着他。”钟启明想了想说道。
林大哥长长吐了一个烟圈,道:“你今天和站长说了这事,他怎么说?”
钟启明长叹一声道:“站长说没有足够的证据即使咱们把他扭送到警察局可能也没人愿意出面管这事,还会授人以柄。”
林大哥扔地下烟头,用脚踩灭,道:“那咱们就这么看着他……”
钟启明望着天上的星星,道:“先盯着,抓他的把柄。”
钟启明说完,搂着他的肩膀朝屋里走去,道:“走喽,回去睡觉,明天继续抓他的证据。”
正当钟启明算计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杨中则不见了,早上上班也没见他的影子,他的班还是陈师傅自己一个人顶的。
这个消息传来,钟启明立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午就听有人议论杨中则死在河里的消息,下了班以后,他跑到河边,还有没散去的人在看热闹,警察在河边搜索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在河边放着,他趁人不备,上前掀开白布,下面躺着的那个人被泡肿了,有点分不清是不是杨中则,正当他愣神的当儿,一个警察赶他走开。
躺在床上,钟启明的脑子里就反复想着一个问题:哪做错了呢?往天杨中则都会去松骨堂,为什么昨晚没去?难道是他的主子发现他暴露了要除掉他?还是借别人的手?整个晚上他就迷迷糊糊,翻来覆去琢磨着,种种迹象说明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他的主子发现他暴露了,借刀杀人;二是他们要有别的大动作,到底是什么事呢?
一大早,钟启明从站长办公室出来,林大哥几个人围过来。
钟启明看着大家,说道:“刚刚警察局那边来了消息,想要了解杨中则的情况,站长想让我去趟警察局。”
林大哥说道:“我也跟你去,另外咱们是不是拿着他的本子和图纸作为证据。”
陈师傅手里还拿着检车锤,走上前,道:“钟启明,我也要去,他毕竟是我的徒弟,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我岁数大了,是我失察”
钟启明道:“陈师傅您不要自责,这事不能怪您。那好,那就咱们三个去,林大哥你把杨中则的东西也拿上。”
北方的九月份太阳还挺暖,高高挂在天上,时间还早,一行三人急匆匆在路上走着,这是一段土路,两边还有草丛,正当大家聚精会神走着的时候,路旁跳出四个男人,只见他们下身穿着马乘袴、上身穿着半襦袢,外罩黑色着物一件,腰间挂着短剑,头上露着一块头皮,正中间梳着小辫子,眼露凶光,气势汹汹拦住了钟启明三人的去路。
钟启明、陈师傅和林大哥立刻站成了一个三角形,背靠背,三人紧盯着来人。
钟启明小声道:“大家小心!来者不善!”他对四个男人大喊道:“你们什么人?要干什么?”
四个男人也不说话,朝他们三个飞身而来。
陈师傅拿着检车锤朝来人的拳头抡过去,锤子刮破了一个黑衣男人的手,拳头落在陈师傅的眼睛上,顿时眼球飞了出来,血溅了出来,陈师傅疼的后退了好几步;钟启明眼疾手快趁黑衣人还没到眼前,顺手捡起地上一根粗树干握在手里,朝近身的黑衣人抡过去,树干打在黑衣人的身上断成了两节;林大哥朝近前的黑衣人比划一下,自己一个转身跳出圈外,转身,朝背对着自己的黑衣人挥拳过去,“砰砰砰”几拳下去,黑衣人站着一动不动,毫发无损地转身奸笑着看着他,林大哥也不管地上有什么,抓起一把沙石朝他脸上扔去,黑衣人眯缝着眼睛朝他一步一步逼近。
陈师傅忍着剧痛,趔趔趄趄朝黑衣人冲过去,不待他近黑衣人的身,黑衣人抬起一脚把他踹的飞出去好远,陈师傅一路擦着地,滚下了路面,滚进了草丛里,胸部一下插进一根树桩里,一动不动了,那个黑衣人站在路边擦擦手,晃晃脖子,下了路基,朝陈师傅走去。
钟启明手里的半截木棍被对面的黑衣人的短剑削的越来越短,最后只剩一个短木头,他索性扔了树干头,摩拳擦掌拉开架势蹲了个马步吓唬黑衣人,只见剑光一闪,短剑向他砍来,他伸手握住黑衣人的短剑,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血从他的手掌流出来,不知何时,黑衣人后背被林大哥踹了一脚,剑从他手上飞了出去,人也朝钟启明身上扑过来,钟启明被他压在身下,两人滚到路边,黑衣人掐住了他的脖子,钟启明使劲挣扎着。
林大哥对面的黑衣人掏出了短剑,朝他晃着,林大哥脱下自己的外衣,拧成长条,朝他挥过去,短剑划过他的衣服,衣兜里的图纸和小本掉了出来,黑衣人一见赶忙捡起来,看了一眼,林大哥上前和他抢纸和本,被黑衣人一剑划到胳膊上,黑衣人趁他收回胳膊的空档踢了他一脚,他滚到了一边,黑衣人捡起本子和纸,揣进自己的怀里,林大哥怒目看着他。
钟启明被另一个黑衣人逼的靠近林大哥,两人对视了一下,看向地上的石头子,钟启明装作去扶林大哥,两人后面的手捡起了几块大石头,待黑衣人逼近,突然起身,拿着石头朝一个人扔去,石头在空中旋转着,飞舞着,“啪”一颗尖头的石头扎进了一个黑衣人的眼眶,他顿时捂住了眼睛,血从手指缝流出来,另一个黑衣人赶忙上前扶住他要倒的身体,喊着:“前田组长、前田组长……”
草丛里的黑衣人跳出来,两个黑衣人架着受伤的前田君朝街里跑去。
钟启明的手还淌着血,林大哥看了一眼,拿着自己剩下的衣服布条给他的手绑上止血。
钟启明说道:“不碍事,陈师傅呢?”
两人四下里看了看,林大哥朝刚才那个黑衣人跑出来的方向跑去,钟启明也跟了过去。两人在草丛里搜索着,在一棵树桩上终于看到了陈师傅,林大哥想去扶起陈师傅,钟启明拦住示意他别动,定睛一看,树桩穿透了陈师傅的胸口,他早已没了气。
林大哥蹲下捂住头,狠狠地捶打自己头,钟启明呼喊着陈师傅,可是,他再也听不见了。
秋天的雨淅淅沥沥,秋风里带着那么一点肃杀之气,树梢呼呼随风摇动,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在低空盘旋,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初秋在不知不觉间来临。野外墓地里,有一群人,面色凝重,墓碑上刻着陈师傅的名字及出生卒年的时间,没有人说话,大家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墓碑,谁也没有在意雨打湿了衣襟,模糊了眼睛。
这一天下午,工人们的心是沉重地,见了面只是点头示意,下了晚班,没有人离开车站休息室,大家都自发地坐的坐,站的站。钟启明进来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一屋子的人。
石正丰是这群人里年龄比较大的,他带头说道:“钟启明,难道陈师傅就这么死了?”
钟启明看着大家,道:“陈师傅不能白死,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他,这事我也是有责任的。”
陈凡推门进来,大声道:“这事怎么能怪你?根本就没有警察局找咱们谈话了解情况这回事,这中间都是日本人捣的鬼,就是他们的阴谋。”
石正丰疑惑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凡道:“既然大家伙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们,日本人发现杨中则露馅,自己杀人灭口,还诬赖是我们杀的,今天又以警察局想找钟启明谈话为由,骗他们去,好在半路截杀他们,把杨中则留下的证据抢回去。”
林大哥一拳砸在桌子上,道:“我太大意了,证据在我手里丢的。”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我们找他们理论去。”
大伙情绪激动,都附和着,有的推开门要往外走。
钟启明喊道:“都别动!你们找谁理论?你们手里有人家的证据吗?和人家怎么说?啊?就说杨中则是你们日本人自己杀死的,又杀了陈师傅,抢了杨中则留下的证据?就凭一张嘴?”
大家都不说话了,门口的几个人关上门,靠在门框上,低着头。
王大烟道:“那陈师傅就白死了?”
钟启明看了他一眼,道:“陈师傅的仇我们要报,但不是现在,我以我项上这颗人头担保,我与日本人此生不共戴天!我就是一把利刃,剑锋永远指向敌人。”
石正丰喊道:“我们与东洋人不共戴天!”
众人喊道:“东洋人滚出中国!东洋人滚出中国!”
四、突发
自从陈师傅死后,几天来,海城火车站都被一片沉重的气氛笼罩着,工人们的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劲儿。
钟启明和林大哥几个人轮流去松骨堂门口守着,也没发现那个矮个子郎中。
这天,钟启明特地买了一条鱼,用鱼血染红了胳膊,再撒上点锅底灰,弄的跟受伤了一样,由林大哥搀扶着进了松骨堂的门。
林大哥喊道:“郎中郎中,快来救人啊!”
听到喊声,一个中年戴眼镜的胖男人一掀帘子跑了出来,看了钟启明一眼,道:“哎呀!这是怎么弄的?你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我这里可是松骨按摩的地方,可治不了你们这红伤啊。”
林大哥道:“你们这不是有个郎中专门给人治病?”
胖男人一扶眼镜道:“你们说的是酒井先生吧,他把店兑给我了,我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快去找个郎中吧,我可看不了。”
林大哥扶着钟启明出来了,两人在背阴处直起了腰身,钟启明道:“这个酒井跑的够快的,一下子没了线索。”
林大哥整理一下衣服,道:“可不是,鼻子比狗都灵,我说自从咱们的人开始盯着这家店就没见那个郎中出现呢。”
钟启明把衣服袖子撸下来,说道:“这个人无疑也是日本人,可是到哪找他呢?”
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人回到了火车站,刚一进宿舍大门,陈凡就喊住钟启明,跑近他,说道:“你们两个这一上午干什么去了?对了,站长找钟大哥谈话呢。”
钟启明皱着眉头,道:“找我?什么事?”
陈凡喘了几口气,道:“不知道,你快去吧,好像看上去挺着急的。”
钟启明道:“好,我这就去,你们两个回宿舍等我消息。”
卢云生的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凝重,他一看见钟启明也没像往常一样脸上露出表情。
钟启明道:“站长,您找我?我上午休班,就出去了一趟。”
卢云生一指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钟启明坐下了,卢云生给他扔过来几张报纸。首版上大大的几个字印入了他的眼帘:同胞们,日本人已占领沈阳!
他很惊讶,认真往下看着:违反国际公法!破坏东亚和平!日军昨晨强占沈阳自毁南满铁路诬我军所为藉口寻衅,我军无准备无抵抗,沈阳全城遂陷落,日军杀人放火,荣臻被掳,王以哲殉难,长春、营口、辽阳等要地同日均告失守。
钟启明大睁着眼睛,努力地使劲眨巴眨巴,他轻轻地掐了自己一下,好像恍惚的不行,沈阳沦陷了,日本人真的来了!
卢云生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钟启明使劲摇晃了几下脑袋,好让自己保持清醒,慢慢地放下报纸,道:“站长,日本人侵占了我们的国土,这是赤裸裸地侵略,他们既然敢侵略沈阳我想我们江省迟早也躲不开。”
卢云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的对,我这次叫你来也是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做。别看你是新参加工作不久,但是我觉得你有文化、有胆识,最重要的是你有敏锐的观察力,这件事你去最合适。”
钟启明脸色凝重,道:“站长,您还是别把我说的这么好,万一我要是完不成任务那岂不是丢人。那……到底是什么事?”
卢云生站起来,踱到他面前,说道:“去中长铁路官员传习所学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去?”
钟启明站起来,道:“去学习!太好了!我愿意去。但是,站长……”说到这里他停下了。
卢云生盯着他的眼睛道:“但是什么?有话你就说。”
钟启明挺了挺胸膛,道:“站长,我想去前线杀鬼子。”
卢云生瞪着他,半天,说道:“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是……”他看了一眼钟启明,继续说道:“日本人打进来了,今后,我们车站的工作可能将面临和战场一样艰难的处境,哪里都需要有人去工作,打仗上战场是保家卫国,难道保卫我们的交通运输命脉就不是保家卫国了?”
钟启明点头,斩钉截铁道:“站长,您的意思我明白,好,我什么时候动身?”
卢云生踱到窗前,看着窗外,道:“今天下午就动身,下午报道,明天开课。”
钟启明答道:“是,站长!”
卢云生转过身来,看着他道:“年轻人,为期一个月的学习,你一定要坚持住,给我安全地回来。”
钟启明道:“请站长放心,我一定认真学习。”
卢云生点头,他看着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出了门,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从古到今就是这样,说不上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总有些事匆匆发生着,总有些人匆匆而过……钟启明在宿舍与林大哥、陈凡等几个人匆匆告别就踏上了南去的列车,傍晚他报道的时候已接近尾声。
填了姓名等信息、领了学习材料忙完这些的时候天色渐暗,他拎着自己的箱子朝宿舍走去,门口围着一堆人在看着什么,路边两个女生在说话。
一个长直发女生,穿着长裤,白色的衬衫掖到裤子里,显得身材颀长,她叫欧阳晨远;另一个烫着齐肩卷发,身穿长裙,她叫白露。
欧阳晨远看着门口的人群,道:“诶,白露,这里好像男生很多,女生很少呢。”
白露伸手揪着树枝上耷拉下来的树叶,心不在焉道:“这是什么地儿?我可是不想来这里。”
欧阳晨远叹口气,道:“有些时候由不得我们。”
钟启明刚从她俩身旁经过,白露手里拎着一根树枝左甩右甩,刚好打到他脸上。
钟启明哎呀一声,站住了,伸手捂着脸。
白露不屑一顾地看着他。
欧阳晨远伸手扯扯白露的衣角,朝钟启明努了努嘴。
钟启明抬头看了一眼白露。
欧阳晨远赶忙道:“真对不起!我朋友不是故意的。”
钟启明没有说话,拎着箱子朝宿舍门走去。
白露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背影。
大家都是刚认识,毕竟是年轻人,话题也多,聊的热闹,晚上十点熄灯的时候也都很快进入了梦乡。
欧阳晨远和白露一个宿舍,白露困意上来了,躺下就睡着了,欧阳晨远正在假寐,她侧耳听着屋内屋外的声音。
夜,很静。
欧阳晨远悄悄换上夜行衣,轻轻开门出了宿舍。
男宿舍里,钟启明和大家聊完他也没有困意,一个人坐在外面台阶下阴影里望着天,隔壁不远马厩里的马打着响鼻,扑腾扑腾尥蹶子的声音传来,如果没有战争;如果是在乡下,这是一个多悠闲的夜,可是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如果。
突然,一个黑影人从台阶上鬼鬼祟祟下来,黑影没有走大门,而是翻墙而出。钟启明皱着眉头,心里一惊:这么晚了,是谁?
他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钟启明从背影上能判断出黑影是个女的,这腿也够快在,自己强跟着。
黑影进了一家裁缝铺,钟启明四下看看没人,他就悄悄踮脚凑到裁缝铺门口,透过门缝朝里看。
看侧脸,好像是傍晚见过的那两个女孩中其中一个,怎么是她?
此时,屋里的女孩正看向门口,他闪身躲到一边,心里犯着嘀咕。
天空露出鱼肚白,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进宿舍屋内,钟启明伸了个懒腰,他翻身下床,站到窗前看着窗外,马厩里嘶嘶有马鸣的声音,他望过去,一个身着白色衣裤的人从马厩里骑马飞奔出来,他来了兴致,披衣出门,跑向马厩。
出了学校的大门是一段市区的路,过了这段路,就是野外。
清晨,小路上两匹快马你追我赶,钟启明的黑马离白露的棕红马还有一段距离,清晨的风吹起她卷曲的头发,她回头鄙夷地看了一眼钟启明,拉紧缰绳,喊道:“驾!驾!”
钟启明也不示弱,用马鞭用力抽了两下马背,身体俯到马背上,喊道:“驾!驾!”
小路两旁树木的枝条轻轻随风摆动,阳光透过树木的空隙,斑驳地散落到地上,昭示着这个美好的清晨。
眼看钟启明就要超过白露,她冷笑了一下,抖抖缰绳,马儿如脱缰一般,又把他落在身后。
来到一处空场,钟启明看到棕红马栓在树上,他从马上下来,栓好马,四处看了看,那个白衣女子正在做操,他慢慢地走上前,定睛一看,道:“是你?
白露噗嗤一笑,道:“是我怎么了?很奇怪吗?”
钟启明想起昨晚她用树枝甩到自己的脸,道:“哦,不,嗯,是很奇怪。”
白露狡黠看着他,道:“那到底是奇怪还是不奇怪呢?”
钟启明笑了一下,道:“奇怪的是你怎么会骑马?”
白露瞪着他,道:“那不奇怪的是什么?”
钟启明讷讷道:“奇怪不奇怪……”
白露哈哈大笑着,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笑完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钟启明”
“我叫白露,很高兴认识你!”她向他伸出了手。
钟启明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只白皙的小手。
教室里,一屋子黑压压的脑袋瓜儿,都是来学习的学员,正襟危坐,在听一个三十多岁瘦高个的男人讲课,他叫陆海滨,是本期学员的教员。
陆海滨说道:“中长铁路全名中国长春铁路,是中国东北全部铁路统称,包括南满铁路、北满铁路、东满铁路、西满铁路。
南满铁路就是指长春到大连旅顺的铁路……”
教室里只能听见笔落在纸上发出刷刷刷的声音。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快下课的时候,一辆黑色小轿车吱嘎一声停在传习所门口,一个仆人从驾驶室下来,快步走到另一边,拉开门,一双白色的皮鞋从车里伸出来,一个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抬头看看天,又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装,掸了掸衣襟。
仆人道:“秦少爷,白小姐……”
秦一天一摆手制止他,道:“行了,你先回去吧,车我自己开回去。”
仆人:“老爷让我……”
秦一天眼睛瞪着他,道:“你听老爷的是吧?”
仆人:“是是是,我知道了,我这就走。”
秦一天向后捋了捋自己光滑的头发。
下课铃声响过,一群人从教学楼出来,白露手里拿着本夹,一抬头她看见秦一天向她招手,她装作没看见,朝另一边走去,秦一天拦在她面前,慢条斯理道:“好傲慢的白小姐。”
白露站住,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秦一天嘿嘿一笑,道:“怎么……不想看到我吗?还不是我那个银行的老爸催我结婚催的人家心烦。”
白露转身瞪着他道:“结婚?我说秦大少爷你这是哪跟哪啊?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秦一天凑近几步,道:“白小姐,我们俩可是定的娃娃亲,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怎么了?你现在是不是有别的男人了?”
白露翻了他一眼,道:“行了,别说了,越说越离谱,我要去吃饭了,下午还有课呢。”
秦一天拉着她道:“吃饭?好啊!不如我们两个一起去西餐厅吧,我开车。”
白露乜斜了一眼旁边的车,冷哼一声,道:“不行,学校有严格的规定,不许私自出门,出门要请假。”
说完,她转身朝食堂走去,秦一天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食堂里大伙打完了饭,都各自坐在座位上吃饭。
商海潮和熊剑飞坐在一排,商海潮盯着打饭的白露,对熊剑飞说道:“诶,快看,白露。”
熊剑飞抬头看了一眼,道:“我说商海潮你就能往漂亮女生身上盯,人家白露名字和人一样好,听说她是白署长的女儿。”
商海潮盯着白露,说道:“不盯漂亮女生,盯你吗?你连这都知道。”
熊剑飞吃着饭,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声音,没搭理他。
钟启明听着他们两个说话,边吃着饭。
夕阳照在江边的沙滩上,江水荡漾,钟启明和白露在散步。
白露望着江面,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海城。”
“那你离这里不远呢?”
“我来过这里,只是从来都没有机会好好看看这座城市。”钟启明望着宽阔的江面,两人朝江边的小路走去。
“你是做什么的?”白露好奇地看着他。
钟启明嘴角向上扬了扬,道:“不过是一个铁路信号员而已!”
白露转身正对着他,做出一个手上拿着信号灯晃了晃的动作,这时她后面,一个女孩慌慌张张、蓬头垢面跑过来,女孩后面两个日本人狂笑着,追赶着她,嘴里还哇啦哇啦喊着什么。
两个日本人朝女孩放了两枪,女孩惊吓着跑掉了一只鞋子,白露拉起女孩朝一个胡同跑去。
钟启明叫道:“日本人!”
胡同里,白露扯着女孩的手停了下来。
两个日本人互相看了一眼,道:“花姑娘,两个!哟西!”说完狂笑着。
白露朝两个日本人做了一个停的动作,把那个女孩拉在身后。
白露道:“哎哟!军爷,你拿着这玩意可挺吓人呢。”说着指了指他俩手里的枪,接着道:“放下,咱好好玩,放下,退后,退后。”
两个日本人慢慢地放下枪。
钟启明拿着一根粗棍子悄悄靠近日本人,当啷一声砸向一个离他最近的日本人,那人应声倒地,另一个一看不好,伸手去捡枪,白露一脚踩住两把枪,日本人正拽枪,后脑勺上也挨了一棍子,身子歪了歪倒在地上。钟启明扔下棍子,拉起白露,白露拉着女孩,三个人朝远处跑去。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还没进宿舍门,一个声音喊道:“钟启明去特训科报道。”
钟启明对白露说道:“也不知道什么事,我先去去。”白露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她想了想,朝外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