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怎么说

2024-07-18 00:00:00刘庆华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24年7期

年近古稀的大姨拿出搁置已久的铁锅,用钢丝球擦了一遍又一遍,铁锅被擦得像新的一样干净明亮。

坐在旁边的老伴睨着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们俩这样做,别人怎么说啊——”

大姨回答:“你还顾虑人家怎么说,该好好替自己想一想,还有几年光景?”

大姨说着来气,重重地擦了一下铁锅,洗锅水溅到了脸上。老伴连忙起身,用自己的衣袖替大姨擦拭。

这次大姨和老伴从大儿子家回来,决意不去小儿子家住了。大姨的小儿子在重庆工作,大儿子在深圳工作。那年,兄弟俩同时有了孩子,哥哥把父亲接去深圳当“保公”,弟弟把母亲接去重庆当“保姆”。老两口见儿子来接他们去带孙子,高兴得接连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老两口天各一方地带了几年孙子后,心里牵念对方,每逢过年,各自看着中央电视台的春晚节目,情到深处时,竟然泪流满面。有一次,小儿媳调侃大姨:“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牵挂对方,打个电话问声好不就得了吗?”

听小儿媳这么说,大姨心里就来气,觉得年轻人太不理解长辈的心情。

在别人的城市,大姨总是找不到家的感觉,生活观念也与年轻人格格不入,成天没有几句话,只有跟牙牙学语的孙子在一起时才有说有笑。

那天,大姨一边逗孙子玩,一边满口乡音地教他说话。

小儿媳听了,满脸愠色地制止大姨:“你说的是什么话?别把孩子的发音教坏了,以后难纠正。”

大姨回答:“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小孩改话腔很容易的。”

见婆婆不服,小儿媳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地说:“让你别教就别教!你只管给他喂饭,抱一抱,不让他哭就行了。”

大姨还想说什么,小儿子向她递了个眼色,大姨不吭声了。

小儿媳抱着孩子出去玩了,小儿子跟母亲解释:“现在的幼儿园都不允许教孩子认字和学英语了,就怕他们五花八门地教坏孩子的发音系统,到小学时难纠正。您老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常少跟孩子说话就行了。”

大姨说:“在你们这儿,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等把孙子带大一点儿,上了幼儿园,我就回家。”

见母亲说赌气话,小儿子微笑着说:“妈,等哥的孩子上了幼儿园,我就把爸接过来跟你做伴。”

大姨这才开心地笑了。

终于等到大儿子的孩子上幼儿园了,大姨让大儿子送老爸来重庆,大儿子不答应,说要等孩子读完小学才让老爸过去。

见此,大姨对小儿子说:“既然你哥不让你爸来重庆,那我就去深圳吧。孩子上幼儿园了,你们可以自己带了。”

小儿子说啥都不同意,说要等孩子上初中后才让大姨去深圳。大姨掐指一算,孙子上初中还有九年时间。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真是养崽变崽,养孙变孙。”

孙子们上幼儿园后,每年寒暑假,老两口要么你带着孙子去深圳,要么我带着孙子来重庆,小聚一番后,心里总算有了一点慰藉。

这样的日子过得也挺快,一年又一年如白驹过隙。孙子们小学毕业了,小儿子让大姨去了深圳,老两口终于团聚了。

老两口在大儿子家生活了半年,小儿子便给老人订好了来重庆的车票。兄弟俩就这样轮流赡养老人。

这天傍晚,老两口去小区散步,刚出门一会儿,大姨突然想起没带钥匙,连忙返回。走到门口时,她听到小儿媳对小儿子说:“你哥哥怎么还不给你爸妈订票去深圳?说好半年轮一次,都超半个月时间了!”

小儿子回答:“这个你不要担心,他超了多长时间,到时我也照样做,不就行了吗?”

大姨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假装没听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进去取钥匙。

几天后,大儿子给老两口订票去了深圳。生活在年轻人的城市,老两口的心态也变得年轻了,心情格外舒畅,日子不知不觉地在指间流过。

一天傍晚,大儿媳以为老两口去小区散步了,便对大儿子说:“你弟弟怎么还不给你爸妈订票去重庆?说好半年轮一次的,都超半个月时间了!”

此时,大姨还在门外系鞋带,听到大儿媳的话,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老伴心里也很窝火。

老两口觉得靠儿子养老不靠谱,现在两人身体还没出问题,如果哪天病了,两个儿子互相推诿,谁来照料他们?老两口一边散步,一边商量如何度过余生。

第二天,老两口悄悄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临走时,大姨对大儿子说:“家里的房子不住人会发霉,我们回去住一段时间。”

大儿子说:“也好,什么时候想出来,我就来接你们。”

老两口回到家,把房子卖了,去县城养老院办理了入住手续。大姨带上多年未用的铁锅,打算偶尔自己弄点饭菜调剂胃口。

两个儿子知道后,便给老人打来电话:“你们这样做,别人怎么说我们啊?”

大姨回答:“你们听不到就行。”

两个儿子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