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感

张丰

从成都来到深圳，我在公司附近短租了一间卧室。卧室是三室一厅中的一间，我来的时候，最大的带卫生间的卧室，住了一个女孩。剩余的两间卧室，我选了较大的一间。

合租生活开始了，客厅很大，装修也很好，有餐桌和沙发，但是大家都不在客厅活动。每个房间都装有智能锁，输入密码，就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以至于住了一个月，都没和他们说过话。

我们对这种状态非常满意，每个人都最大限度地保护了自己的隐私，彼此的距离拉到最大。这种局面有一天被打破了，因为突然来了一位阿姨和一个婴儿，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住大卧室的女孩，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妈妈。

客厅里突然有了生气，餐桌用了起来。我下班后回到住处，阿姨已经做好了饭菜，并招呼我一起吃饭，我表达谢意之后，慌忙跑进自己的房间躲起来了。之后到厨房处理自己可怜的餐食，阿姨也会好奇地跑过来：“你要做什么菜？这里有蔬菜，一起来吃吧。”这种热情弥足珍贵，让我想起家的温暖。如果是我的母亲，也一定会这么做。

但是，这样的热情也让我感到有点不适。我们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冷漠相对，这种冷漠甚至让我们感到自在和温暖。我们躲在自己的小房间，用手机和全世界进行沟通，却不愿意和同租一套房的人多说一句话。那种远距离的、虚拟的关爱，让我们感到更安全；近距离的关心，反倒像一种侵犯。我们经常强调所谓的“距离感”，认为这是文明的标志，但又无可救药地陷入孤独之中。

短短几天，我和阿姨的“被迫交流”，已经远远超过之前一个月和两位同租年轻人的交流了。我甚至还逗了一会儿那个婴儿，他不哭不闹，让人完全感受不到被打搅。

可能这就是城市的本质。每个人都作为陌生人来到这里，安全和礼仪是最重要的，所以城市天然地比农村更加“文明”，大家都很注重分寸。但是，等到时间长了，你总得迈出脚步。作为一个人，你需要和他人进行更深入的联系。小区门口的保安，每天给我开门，突然有一天，我没有急着进来，而是和站在门口的他聊了一会儿。

来租房的那天，约中介一起看房。中介是一个背双肩包、白白净净的小伙子，他为自己迟到五分钟道歉。服务流程非常规范，基本上就是指导我如何使用一个公寓管理App。合同签好，一切交代清楚后，我们一起下楼往外走，他突然来了一句：“深圳的房租真的是太贵了。”他礼貌地称我为“张先生”，而不是像成都的各种中介那样亲热地喊“哥”，这体现出他们服务的规范，也保持了彼此的距离。但是他那句不该有的对房租的“负面评价”，表现出了一个人真正的情感，也让我感受到了某种欢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