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凯健
祖父走后,我们一年
只回来一次
门上的春联已经旧了。父亲不许我碰
他总要亲手将它们剥下来
才推开那扇门,再亲自
把老宅里的所有物件都刷洗一遍
等到那些物件慢慢晾干
又恢复了一些往常的样子
父亲把门关拢
重新贴上一副新的春联
好像只凭这几张红色的贴纸
就能把一个黑洞洞的伤口紧紧捂住
那一年,我的母亲嫁给了
我的父亲——
一个只拥有两间破瓦房的男人
漏雨的屋顶下
母亲把新割的蒜薹
放在木头砧板上切成段
她会保留还未来得及开的花
和粗壮的根部
再加入几根细细的肉丝一起翻炒
吃饭时,她把中间的部分挑给我
根部,留给她自己
我从她碗里偷了一根,怎么也嚼不断
她安慰抽噎的我
“没关系,我有一个健康的胃”
可现在,她常常会皱着眉头捂住腹部
她的胃实在太累了
这些年,她往自己的胃里塞了太多干草
一只甲虫沉默着,低头赶路
身后是它今天要搬运的食物
它搬运食物,像是在搬运一座大山
它把一座大山从一片叶子
搬运到另一片叶子。爬上小石头
把一座大山从溪流的这一边
搬运到溪流的那一边
最终,它把一座大山
搬运到一个细小隐秘的洞穴里
洞穴的尽头,它的孩子会看到明亮的洞口
一座大山,正在一步一步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