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第一次揍我,是因为一棵树。父亲在门口的泥路边栽下了一排细细的水杉树。顽皮如我,在父亲走开后,就拽着一棵树开始摇啊摇,越摇越使劲,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要拽在树上了。结果是不言而喻的,树倒了,我在树倒下的前几秒飞身离开。还没走几步,我的身子突然像是被另一种力量拉起,我回过头,看到的是父亲严肃的表情。这是我从没看到过的骇人表情。我想要逃离,却被父亲厚实的大手拉住。父亲沉喝了一声,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父亲拎到了那棵倒下的水杉树旁,歪倒在地的水杉树裸露的树根上,还留有些许泥土,不久前浇过水后的根部还湿润。父亲一个巴掌打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很快伴随着就是难以控制的哭声。
我在哭,父亲也不管我,去找了铁锹,把水杉树原有的树穴重新挖出来,再种下去。浇过水的土湿湿的,挖起来并不吃力。父亲将水杉树重新种好,又填上一些干土,用锹背拍打了几下。我的手还捂着眼睛,早已哭不出泪水了,哭出的只有我虚张声势的喊叫声。
父亲又拎来了一桶水,水在他一摇一晃的走动之间,看起来要泼出来,却并没有。
我还站着,看着父亲取了水瓢,将水轻洒在又种下的水杉树的根部,泥土喝到水,轻轻地陷落下去,噗噗地像呼吸。父亲早已洞察到我在偷看,说,要来浇水吗?我低低地应了声,嗯。很快把捂住眼睛的手放下来,接过他手上的水瓢。小小的我喜欢玩水,就像眼前我给树浇水,一瓢又一瓢缓缓地浇上去。很快,水杉树的根部已经漫开了水,父亲说,给别的树浇吧,它们也需要水。我拎起剩余的半桶水,还有些沉,拎起来又放下,寻求帮助的眼神看向父亲。父亲说,你提慢点,再试试看。我用力去提桶,还是没提起来,最后我几乎是拽着把半桶水拉到了旁边的一棵树。半桶水很快浇完了,并没浇上几棵树。我的眼神又看向了父亲,父亲说,还想浇水吗?我点头说,想。父亲说,那就自己去打水。我拎着空桶,到了河边,试着将桶斜放下去,桶加上桶里水的重量太沉,我拉不上来。不得不,我又重新把桶放下去,将水倒掉一部分。反复几次,桶里还剩一小部分水时被我拉拽上来。过程中,父亲一直站在我身旁,特别在河里取水时,父亲就在我伸手之间的距离。但在我几次转头寻求父亲帮助时,他又摇头拒绝了。
难以形容这半天我是如何浇完那排水杉树的,母亲从外面回来时,看到一身脏兮兮的我,特别是衣服裤子都湿漉漉的还沾满泥巴,简直惊呆了。母亲说,你干什么了?搞得这么脏。又说在旁笑嘻嘻的父亲,你是什么情况,也不管管!父亲朝我眨了眨眼睛,像我们之间的秘密似的,说了句,不能说。我也快乐地说,不能说。我早已忘记因为拉拽水杉树被父亲打的事情。
后来,我还悄悄地问过父亲,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在路边种树,又不是种在我们家里。
父亲突然表情变严肃,说,尽管不是种我们家里,但在我们家门口,在我们生活的周边,那也是和在我们家是一样的……
父亲说了很多话,我认真听着,又茫然地不知他在讲些什么。
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迷惑,又笑了,说,将来你会懂的。又摸了下我软软的脸庞,刚刚被他打过的地方,说,还疼吗?我摇摇头说,不疼了。
我说,我还要给它们浇水,让它们快快长大。
父亲赞许地说,你也要快快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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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干活的地方是一大片的滩涂,泥沙是由长江水冲积而成的。这样的滩涂,都不需要撒种子,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芦苇就这样自然地生长,这也许就是大自然的奇妙之处。对于这一切,我是新奇的,又是充满无限向往的,甚至都不由得迈开脚步准备走向这一片的芦苇地。
父亲马上制止了我,说,那边还不能去。
我问,为什么?
父亲说,这里原先是江,这样的土质还不足以让我们放心地走下去,有可能像踩在淤泥里一样把我们的脚我们的身体都吞没。
父亲又说,淤泥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我看过一个电视剧,几个在野外的探险人不幸踩在了一块淤泥地里,越挣扎越下沉,后来几个人都因此丧命了。
还有父亲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让我深感这个淤泥确实是足够可怕的事情。
原先,我来这里还觉得挺有趣的,还再三央求父亲一定要带我来。因为父亲一直说,他在做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我问他什么事情?父亲说,可以让我们的国土可利用的陆地面积增大。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说,为什么会增大,怎么又会增大呢?父亲又不回答我了。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央求妈妈,一定让我和爸爸去。母亲说,那里荒郊野外,有什么好看的。但母亲拗不过我,终于同意了。我乐陶陶地跟随父亲来到这里,却看到又是同样的一种景象。这似乎不怎么好玩了。
父亲还硬生生地说,跟着我,一定不要乱跑。
我点头。
父亲往前走,踩在脚下的土,和我们住的地方的土有些不一样。都是土,为什么会不一样呢?我不懂。我也不敢问父亲,父亲刚刚凶巴巴的样子吓到了我。
一路上,碰上了父亲的同事,穿着和他一样的工作服,又都脸黑黑的,有点被风吹多了的老相。
他们说,带儿子来看看啊?居然都这么大了。
父亲说,对,一转眼个儿就高了。
他们说,和你以前拿来的照片完全不一样了。
父亲说,长长就走样了。
他们又说,场长在找你,你赶紧去吧。
父亲说,好嘞。
我没有吭声,一直听他们在交谈,其实我想问,我有什么照片被父亲带来了这里?是小时候坐模型马上哭鼻子的照片吗?记忆中好像也就这张照片了。但我还是没问出口,我怕父亲又凶巴巴地瞪我。
父亲带我走过了他们在改造的一大块田地,景象豁然开朗。我还禁不住呀了一声。那里还堆放了很多农具,这让我的好奇心一下又上来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其实很想亲眼看到。但父亲又把我带进了休息的工棚里。工棚里有父亲给我准备的玩具和零食,父亲说,这些都是你的,别乱跑,不然什么都不给你。
父亲还反复说,知道吗?表情复又变严肃,我点头说,知道了。
走出工棚的父亲和一个男人在说着什么,然后父亲和好几个男人一起走进了芦苇荡中,不对不对,父亲不是说不能走进芦苇荡吗?那他们怎么走进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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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水杉树,一大片芦苇荡,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的深刻记忆。
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时,我刚开完一个重要会议,脑子有点蒙,拿起杯子准备喝口水时,电话就响了。我拿起手机一看,是母亲。母亲说,你赶紧回来吧,你爸又拿起铁锹,说要种水杉树了。
父亲要种水杉树,这还只是个小事。前几天,母亲急急忙忙打来电话,说都说不清楚,好不容易让她慢慢讲,才算听明白,父亲不见了!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自从半年多前父亲突然老年痴呆后,他的许多行为都让我们深感害怕,一个人默默地走出院子,走到大马路上。这条我们家门口的路,早就从崎岖不平的泥路变成了平稳又宽阔的柏油马路,每天有无数辆车子快速开过,发出“轰隆轰隆”的急速声,而父亲居然毫不畏惧地站在马路中央,神情淡定地看许多年前他种下的那排水杉树,如今都长成又粗又长的参天大树了。好在邻居赵叔看到,赶紧把父亲拉回了院子里,很快就有一台卡车疾驰而过,带起了好大一股风。更吓人的是父亲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失踪,母亲明明把院门给锁住了,她低身在院子里侍弄蔬菜,等她没多久起身时,突然发现院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父亲肯定是找到了放在窗台上的大门钥匙,又悄无声息地打开,再走出去的。母亲着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去叫邻居赵叔肖叔他们,大家也是一脸紧张,他会去哪里呢?不可能漫无目的地去找吧?母亲突然眼前一亮,说,肯定是去东滩湿地了。母亲说的东滩湿地,就是许多年前父亲带我去的芦苇荡。那个地方早就不是芦苇荡了,后来做过鱼塘蟹塘,到今天已经成为城市最大的湿地公园,还是最大的候鸟集聚地,原本据说还有个方案,是要重新开发,打造成为最高档的旅游度假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叫停了。
去往东滩湿地公园的路上,骑电瓶车的赵叔很快看到了一摇一晃慢慢向前走的父亲。赵叔停下车,喊父亲的名字,老傅,你去哪里?父亲停下脚步,转头说,你是在叫我吗?赵叔说,当然是叫你了,老傅你连自己名字都忘啦?你这是去哪里呢?父亲说,哦,原来我叫老傅啊,我要去芦苇荡,刚刚场长叫人带口信来,说让我去上班。早先时候还没有东滩的说法,大家都简易地叫那里芦苇荡。赵叔说,谁让你走那么慢,刚刚场长又让人传话来了,说今天要下雨,让大伙儿休息一天,你不用去了。父亲说,是吗?抬头看了眼天空,阴沉沉的似乎真要下雨。父亲点头说,我知道了。赵叔说,坐我的车吧,我带你回家。父亲看了眼赵叔的电瓶车,叉开大腿缓缓地坐上去。
晚上我到家时,父亲果然已经回来了,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他往常坐着的桌子前,摊开的一副麻将牌,被他一枚枚地竖在那里,不是一直线的排列,而是很有规则,又有几分错落。
我走到了母亲身边,说,爸又去东滩了?母亲说,可不是吗?还好他除了这个地方,别的地方也不会去。叹了口气,母亲又说,你爸呀,喜欢和树打交道,又干了一辈子的滩涂开垦农田,每天弄一身臭汗一身烂泥回来,他倒是乐在其中。
我走到屋外,天空黑乎乎的,从屋子里照射出的灯光,隐约能看到院子里竖起的一排树。前几天还未曾见过,这无疑应该就是母亲说的,父亲又种的水杉树吧?也不知道父亲从哪里找来的这水杉树,笔直矗立在我面前的树,倒是稳稳当当的。估计哪怕是来阵风,也不一定能吹倒。但最好是不要起风,不然父亲马上会从屋子里冲出来,拿起工具给水杉树打支撑。记得那年水杉树种下没几天,就是一场呼啸而来的暴风雨,父亲不顾一切地冲到雨中,全身因为风雨而抖动着,却仍将几根木棍牢牢地竖在泥地里,榔头用力敲击下去,再用绳子为水杉树做固定。后来水杉树没有一棵被刮倒,父亲因为发高烧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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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专程去了趟东滩湿地,父亲曾经默默耕耘好多年的地方。这也是我第二次踏足这块地方。小时候去过一次后,不知是父亲不愿意再带我去,还是我自己本身也没太大兴趣,后来就再没去过了。我在稍大些时,开始了多年的在外求学生涯,更没机会去那里了。这一晃,就那么多年过去了,时过境迁,父亲退休,芦苇荡变成东滩湿地,时光真的是匆匆而过啊。
我把车停在了离大门口不远的停车场,在东滩湿地转了一大圈后,小时候对这一大片芦苇荡的印象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了,总觉得这里大了太多。以前这里只有芦苇荡,现在只在靠江水的位置有芦苇荡,大部分的地方都被种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水草绿植,之上是一条蜿蜒的漫长凌空木桥廊道,更类似于那种供游客观赏游玩可以自由行走的场所。有无数只鸟儿从空中盘旋而来,或是在水草地里落下,或是在芦苇的顶端站立,也会探起身低下头去轻啄,抬起头时小嘴蠕动着,吃得津津有味。我缓缓地行走,以期能捕获更多脑子里的记忆,木桥、木平台,周围牢固的木栏杆,都被打造得无比安全和井然有序,再不用像我小时候那样,父亲担心我不小心掉入那块芦苇荡中的泥潭中而拔升不起。
我无法获知这一大块区域到底是有多大,就像我无法获知这里停留了多少种类的鸟儿,更无法获知父亲在这里曾经洒下了多少汗水与青春……
穿着一身工作服的保安从路边走过,我不由得叫住他,你能带我去见你们这里的领导吗?
保安把我带到了一个管理房大楼,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人听我缓缓述说,他原本平静的表情突然变得波涛汹涌,不等我把话说完,就猛地握住我的手,非常激动地说,你一定是傅万树傅师傅的儿子吧?我愣了愣,很纳闷他怎么知道呢?他接着说,对,你不知道,我是当时的场长儿子,我们的父辈都在这里“战斗”了好些年,我爸后来一直夸你爸,在芦苇荡干活时总是冲在最前面,手掘肩挑,开垦农田,挖沟造渠,筑堤坝,是干活的劳模。有一年,新筑的堤坝刚合拢,台风突然来袭,为布置防范措施,你爸主动赶过来,忙了一天一夜没合眼……我是毕业后来这里的,那时正好在搞东滩湿地的改建,我看着这里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荡被翻掉,一块块以前开垦下的田地得到保留,曾经的鱼塘蟹塘都被填埋,我很欣喜,因为我看到了施工设计图纸,这里完全可以成为城市里的人来敞开呼吸快乐休憩的地方。意义还远不止此,还可以成为候鸟的栖息地,有太多的鸟类,在飞过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海来到长江时,因为长时间的飞行体力不支,又得不到及时的食物补充而掉入海中,鸟类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这里休息,我们也欢迎它们,像看见自己的好朋友们到来一样。据不完全记录,至少有三百多种鸟类,上百万只鸟儿在这里迁徙停留。
这个后来我知道了叫朱进的男人越说越兴奋,脸上笑得如花儿般灿烂,我在钦佩的同时,也暗暗明白,怪不得在湿地里的那些鸟类,看到我走过去时没有任何惊慌,因为这里的人把它们当作了朋友,朋友之间是不需要害怕的。
朱进也和我谈到了我的父亲,时不时地会来东滩湿地,逢人就说这片芦苇荡里不能去,太危险了。这不由让我有些汗颜。我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朱进看了我一眼,说,我并不觉得这件事麻烦,本来我也想找你。他顿了一顿,又说,我有一个想法,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我说,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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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时节,我又一次开车去了东滩湿地。停车场的保安早已熟识了我,不等我的车到,栏杆早早地高高竖起。我朝保安挥了挥手,表示感谢。
湿地的一处芦苇荡之间,搭起长长的亲水平台,底下是水,边上是栏杆,头顶是个可以遮阳,也可以挡雨的棚子。父亲坐在棚子下,好些年轻或年长的男男女女站着或坐着,饶有兴致地在听父亲讲述,父亲说,当年这里可都是浩浩荡荡的长江水,不只是我们脚下的地方,其实围绕这边方圆几公里的脚下土地,那时都是长江。江水不断地冲积,泥沙在这里得到聚集,再堆积,慢慢地浮出水面,成为或高或低的浅浅陆地的雏形,与原有的土地连接在一起,鸟儿在这里停留栖息,这里慢慢又长出了芦苇,大自然就是这样的神奇,人类并没有在这里撒下种子,芦苇就冒出来了,越长越多,越长越密集,成为芦苇荡。看起来这里已经成为陆地,我们就可以走进来了吗?那当然是不可以的,因为这里的泥沙还没经过翻整,如果贸然踩上去,很可能会陷下去,像踩在淤泥上,很危险……
这就是朱进需要我同意的事情,竟然给了我意外之喜,甚至说不可思议。父亲原本已经老年痴呆了,我站在他面前,他都会一脸茫然地问我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朱进请父亲做专门的讲解,讲解好多年前,他的父亲我的父亲这样一批人,不辞辛劳地在这一片每年都在冲积增长的泥沙地上,开垦土地,让一块块原本没有价值的泥沙地,成为可利用有价值的田地,他们干着平凡其实又并不平凡的工作。他们在这里干了一辈子,开垦出了超过4000亩的农田。
父亲一开始面对游客结结巴巴地讲述,时不时还停顿下,茫然地看一眼天空。但回忆的阀门就是这样神奇。在父亲缓缓的讲述中,潮水一样的往事止不住地往外涌,父亲的话语也从生涩变流畅,脸上竟然也从苍白变红润,甚至配合着还摇摆起手,像在打节拍。讲到兴起时,父亲从位子上站起,对着不远处的长江,对着芦苇荡,像一名标准的演说家。
我后来咨询了一位医生朋友,说我的父亲怎么一下子又恢复正常了呢?医生朋友很细致地看了父亲的病历卡,他也很惊讶,再三说,这没道理啊,真是不敢相信。他后来跟我说,通过回忆往事竟然能治疗阿尔茨海默病,这堪称是医学界的奇迹了。
东滩湿地管理公司每天会安排一台车接送父亲,父亲的气色也越来越好,父亲还给母亲做家务活,还主动给我打招呼,说,回来啦?我说,对,今天讲得怎么样?父亲像个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将军一样,朝我一挥手,说,挺好。眼中绽放着兴奋又激动的光芒。
父亲还会从院子走到马路上。马路上依然车来车往,我们已经不用担心父亲被车碰擦了。父亲远远地看到车子开过来,他会停住。等看不到车子,父亲再缓缓走过马路。马路的另一侧,是父亲许多年前种下的水杉树,这些水杉树,已经高到一眼望不到树顶了。
我走到父亲身边,说,这些水杉树,长得可够快的。父亲点头说,当初就这么短,这么细。父亲用手很清楚地给我比画着。
我想起了什么,又说,芦苇荡,哦不,现在的东滩湿地,据说差点被建成了高档度假村,后来不知怎么,又变成了湿地。父亲说,不知道有没有起什么作用,当年我听说芦苇荡要变成高档度假村,还给政府写了好多信,反映我们的城市,除了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大厦,除了高档度假村,也需要有让人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更需要有让候鸟停留栖息的地方……
父亲说得波澜不惊,像在述说一件寻常事情,我已经惊呆了。
有一束阳光穿过水杉树的树叶之间,略显斑驳地照在父亲身上。我突然发现,稳稳站立在那里的父亲,也像是一棵树。
【责任编辑】大 风
崔立,专栏作家,迄今在《北京文学》《天津文学》《山花》《飞天》《山西文学》《山东文学》《福建文学》《广西文学》《安徽文学》等发表短篇小说多篇,曾被《小说选刊》等转载,多篇小说被译为英文、日文。出版著作《那年夏天的知了》《大嘴王大元》《策划时代》《风雨后的阳光》等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