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蓉蓉
[摘 要]
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是中国基层治理的重要工具。通过对S市三个街道的调研发现,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分为结构性情感治理机制、文化性情感治理机制、情境性情感治理机制和自我关联性情感治理机制,表现为在治理结构层面以人民向度和组织力为依托实现社区治理重心下移,在治理主体层面以文化和空间为载体融合党群互动,在治理内容层面以信任感和社区团结为支撑的情感生产,在治理动力层面以居民自治和党员作用发挥为补充的动力重塑。
[关键词]党建引领;情感治理;城市社区治理;党群关系
[中图分类号] D26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2024)03-103-08
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强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意见》明确提出,应建立党组织统一领导、政府依法履责、各类组织积极协同、群众广泛参与,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基层治理体系。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一方面通过法治治理方式规范社区群体和社会组织行为和关系,另一方面在规范化、程序化、法治化的治理实践中通过基层党组织的积极活动,以组织为纽带、以情感为联系、以党员干部极富个性化的魅力展示实现党的组织力在社区治理各个环节全方位体现,增强党对基层社会的引领力,巩固党执政的群众基础和政治基石。因而,情感治理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进程中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的重要路径,也是中国共产党推进全过程人民民主的政治展现与密切联系群众工作路线的价值体现。
学界以社会学、公共管理学、党史研究为重点,关注基层治理场境中情感因素各领域探究。例如,谌颖以1954年春节工农联欢考察为例,关注在仪式中中共通过工农社会情感的唤起和调控缓解工农矛盾。鲁家峰提出党性教育要关注党员的情怀、情爱、情趣和情商等方面的发展。王阳指出以“情感”为导向的党建模式将成为大学生党建手段。然而当前学界对专门以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研究尚相对不足。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把党的群众路线贯彻到治国理政全部活动之中”,在治国理政过程中情感治理转移到党融入居民日常生活中所形成的党群情感联结,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在基层治理的贯彻落实,也是体现中国本土经验的基层治理创新。这种转变要求更多关注新时代党的群众路线应如何贯穿于基层情感治理过程,关注党如何运用情感治理工具达到实现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目标。
一、情感治理理论与分析框架
情感治理强调伦理、人情和关系,是对传统理性治理的有益补充。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中国社会主义制度下,有事好商量,众人的事情由众人商量,找到全社会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约数,是人民民主的真谛。”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既是新时代群众路线在社会治理领域的内在规定,又是全过程人民民主具体实践的策略工具。从理论到实践,情感治理都是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的重要方法。
(一)情感治理理论的中西流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立足中国的国情社情民情,在党的领导下汲取中西方社会情感治理的理论资源,探寻符合中国社会特点的情感治理理论和方法是提升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效能的重要举措。情感治理是既古老又普遍存在于不同文化和历史时期的社会现象,强调作为治理对象的“人”都是有情感的动物。从中国传统社会治理的角度来看,情感治理源于以家庭为细胞的农业社会中,儒家倡导的和合天下的礼乐文化和天下一家的伦理观念,集中体现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差序格局。在具体政治生活中,家国同构、与国同休的君父观念成为中国传统社会法统与道统结合的生动体现。在具体社会治理中,同宗同族、同乡、同年、同缘的人情关系成为农业时代熟人社会治理的交易资源和治理工具。从西方传统社会治理的角度,情感治理也不陌生。在中世纪,通过对基督教的信仰,教廷成功培养了西方社会从国王到民众对以教廷为代表的神权的情感顺从。在中世纪瓦解后,启蒙运动、宗教改革运动以及工业革命的发生,彻底激起欧洲社会剧烈变革。在法律的厘定下工业社会特有的陌生人社会很快形成,个体化、异化等概念开始进入社会科学的视野,反映社会成员在新工业环境中的情感体验。
(二)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本土适用性及概念界定。党建引领社区情感治理在中国本土得以深入推进,一方面来自于传统文化强调集体主义、社群意识以及家庭伦理,另一方面意蕴于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中,是党治国理政的内在要求和治理优势。党与人民已经形成了“鱼水一家亲”心连心的血肉关系,其中互动是情感到治理转变过程的关键元素也是情感共同体的生产机制。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理论基础扎根于情感与社会结构、文化规定、特定情境、个体认知的繁杂关系之中。
一是情感与社会结构。社会结构涵盖社会层级、群体关系、权力结构等,对个体和集体情感的组织和关系产生深刻影响。特纳从隐藏的象征符号中将互动嵌入中观和宏观的社会结构中考察,为后来的个体情感、集体情感在不同情境、不同阶段的自我表述做铺垫。二是情感与文化规定。文化通过符号系统表达对情感的规范和期望,成为情感编码器。人情、面子、互惠、道德规范等概念是受文化影响的情感表达方式,为人际互动提供共同语言和行为准则。三是情感与特定情境。情境可以调动个体情感反应与表现并影响情感强度和表达方式。个体情感、集体情感、仪式情感以及社会情感在人与人、人与文化、人与社会的联系和互动中得以表现。四是情感与个体认知。个体的认知结构、经验和个性会影响对情感的感知和表达方式。
综上,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概念涉及社会、文化和政治等多个层面关系,它以基层党组织为组织依托,在贯彻党的群众路线、践行以人民为中心和新时代共建共治共享理念过程中,通过对社区情感再生产过程的干预和引导,促使现代社会治理的结构性因素、制度因素、文化因素和心理因素在行为主体互动过程中相互融合,目的是有效整合情感资源、协调社区关系、塑造积极社会情感进而达到巩固党的执政基础、提高基层治理效能。基于此,本文尝试揭示贯穿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中多重情感再生产过程中贯通宏观(社会结构)到中观(文化)再到微观(情境场域与个体行动)的治理逻辑,为提高党的政治领导力以及有效整合城市社区情感治理资源提供可行路径。
(三)典型案例说明。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城镇化率提高十一点六个百分点,达到百分之六十四点七。相比农村社区,城市社区已成为人民群众居住生活、工作、消费、娱乐的主要空间和关系载体。社区作为各种社会关系网络的集合场域蕴含情感治理的逻辑,既是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的重点、难点,也是情感治理应用场景最广泛、最迫切的社会公共空间。为了能准确掌握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在不同社区治理场景的微观作用过程,调研选取S市J街道、W街道、G街道4个城市社区作为研究对象,综合运用访谈法和参与观察法,时间跨度为2023年2月至2023年12月,目前已形成30余万字转录稿。
二、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作用机制
党建引领社区情感治理通过干预社区情感的再生产过程加强党群关系,分别是结构性情感治理、文化性情感治理、情境性情感治理和自我关联性情感治理。这四类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作用机制生成原因为何?党在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领导为何能得到加强?其背后逻辑在党的严密组织体系和制度规范基础上植根于“人民性”向度。基层党组织利用传统治理资源和个体心理、情感和认知要素建立共同的文化认同和情感共同体角色,最后塑造有领导、有组织的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框架。
(一)结构性情感治理机制。结构性情感治理机制基于“人民性”向度建立在党建全覆盖的纵向组织基础,是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政治基础和制度保障,聚焦两个目标。
一是“人民性”向度。党建引领中的“人民立场”赋予了党在领导基层治理中的责任向度和使命实践,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是评价新时代基层治理现代化建设成效的第一标准。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八大以来多次强调“要站稳人民立场,贯彻党的群众路线”,党的领导机制与执政逻辑的特质正是源自人民立场的内在驱动,表现为对人民群众的深切关怀和责任担当。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显著标志,中国共产党没有自己特殊的利益,“人民性”向度指的是坚持管理服务下移、权限下放、资源下沉的党建制度安排,通过合理布局,建立灵活有序、上下贯通、执行有力、高效沟通的组织体系,确保党的决策能够贴近基层、贴近实际、服务人民、造福人民。
二是建立党建全覆盖的纵向组织基础。纵向组织基础指的是贯彻党的基本原则,打破行政壁垒、协调组织关系,以基层党组织为原点构建纵向的党员群众联系渠道。这应遵循两个逻辑,其一自上而下的治理逻辑,通过全面覆盖、科学制度和有效沟通,形成上级基于基层治理需求回应下级的驱动力量,使上级政策制定者更加敏感于基层治理的情感脉搏,灵活根据城市社区治理的特殊性问题调整干预策略。其二自下而上的沟通逻辑,基层党组织可以通过纵向沟通机制将城市社区情感生产的深层信息更有效反馈于上级党组织,为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提供组织行动和资源整合的实质性基础。
(二)文化性情感治理机制。文化性情感治理机制植根于中国特色基层治理制度、文化基础,根据共同文化、经验和需求形成多类情感共同体角色,是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传统资源。基层治理的事务冗杂,党建引领基层文化性情感治理的原则是结合人民对满足美好生活的需求,广泛嵌入、联络和协调社区内已形成的熟人团体、社团单元等,将党的指导思想、党的政治立场、党的根本宗旨贯穿其中,推动形成一个有序、具有凝聚力的集体行动社会网络。此过程可被理解为在现代社会背景下重建共同体精神的努力。
首先,基于传统价值观的“人情”和“面子文化”形成的熟人社区。中国传统社会中的“人情”“面子”等处事原则并未随着现代化转型被消解,人情交换仍是一种相对公平、互惠的交换。在人情社会中,熟人社区是由亲缘关系构成的社会关系网络,具有乡土性。社区往往受到强调人际关系的情感互动和社会交往的面子文化、一般化期望等传统文化的渗透影响,使得社区成员更加关注亲情、友情、邻里关系等。其次,基于共同经验与集体记忆形成的社会网络。共同经验和集体记忆指的是群体成员在相似的情境中经历的事件、文化传统,或者共同认知建立情感联系、形成文化认同,是群体共享的,因而具有社会属性。这种认同以群体互动与共享的路径在社会中传递强化,在日常生活中表现为群体成员间的共识和默契,使得群体成员在行为、言语和观念上更具一致性,为成员提供更广泛、更深厚的社会支持系统。最后,基于共同需求形成的社会共同体。情感是共同体的内核,由于城市社区的特殊性和多样性,社区居民更容易因共同需求——业缘、兴趣和相似责任而有机团结,自发形成组织性行动,具有高自主性特征。
(三)情境性情感治理机制。情境性情感治理机制主要是通过居民区党组织书记、党员的人格化示范效应和关键群体的政治吸纳,构建起“有领导、有组织”的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框架,是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重要抓手。人们在社会情境中通过多种微妙线索交流情感,对预测他们将如何行动发挥重要的符号作用。伴随技术变革、城市化进程、人口迁移流动等社会结构变化,现代价值日益渗透到社会空间全方面,给基层治理场域和社区形态带来复杂多样的情境性挑战。特定政策、社区活动或事件成为情境性情感治理机制的关键触发点,党建引领旨在破解基层治理资源整合缺失和动员无序的问题,以党内动员带动社会动员,发挥组织党员、凝聚人才、动员群众的作用。
其一,从党内动员的角度,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着力把党内和党外、国内和国外各方面优秀人才集聚到党和人民的伟大奋斗中来,努力建设一支规模宏大、结构合理、素质优良的人才队伍”。党内动员是基于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组织结构和领导体制下形成的组织行为。伴随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影响下社区日趋演变成一个“微型社会”,物业治理、业委会建设、居民自治内嵌于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的多元情境中,党内动员成为巩固党基层政权和执政基础的关键手段。
其二,从党内动员到社会动员的重点是对关键群体的政治引领和政治吸纳。这是由于熟人社会中的集体行动通常呈现有动员无组织的特点,意味着人们可能受到共同情感驱动但缺乏明确的组织结构与领导。这种情况下集体行动更加随机、分散,不利于巩固党的执政基础。其中社区中具有专业知识、社会资本和领导能力的关键人物,也被称为“意见领袖”或“社区精英”,成为基层党组织重点吸纳的主体对象。在党群联系、民主协商、集体行动的有序生成等情境性社区治理需求和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宏观框架之间,通过选择性吸纳关键群体入党、合法化身份、价值激励等方式对社区组织结构和自治力量进行再组织化,架设了党与广大党员群众的横向互动渠道,实现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政治性与社会性的统一。
(四)自我关联性情感治理机制。自我关联性基层情感治理机制是基层党组织使用规则、结构、仪式、关系等各种情感符号,依靠心理、情感、认知等要素建构与党的价值体系相契合的情感认同和共识性塑造的微观作用过程,是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心理基础。情感既是对宏观社会结构及其文化生成的承担者,也是情境中人际关系的促进者,又是个体情感体验和价值判断的生成者。自我关联性基层情感治理机制以反思性的洞察能力将社会秩序还原为以情感为特征的伦理规范,通过两个层面发挥作用。政治价值层面,以社区党组织发挥民心政治的感召优势,增强群众对中国共产党的情感认同和情感依赖。社区党支部(总支、党委)的主要职责本身包含团结、组织干部和群众,努力完成社区各项任务。作为党的全部工作和战斗力的基础,党的基层组织既是确保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和决策部署贯彻落实的坚强战斗堡垒,也是贯彻党的群众路线的第一线。基层党组织的群众路线,从本质上讲是在服务群众、实现社区治理目标的同时,也要强化居民对党的政治认同,促进政党意志转化为人民的自觉行动。
公共价值层面,通过强化党组织领导把关搭建基层协商平台,促进居民的第二经济价值实现及社区归属感生成。这一过程中第二经济价值的概念超越了传统经济学对价值的狭义定义,强调社区成员在非经济领域创造的包括社会关系、文化共享、情感支持等方面非物质、非经济的价值,为社区治理提供更为丰富和深刻的参与维度。在调研中A社区的在职党员强调,参与社区治理使个体第二经济价值突显(受访对象X02)。当居民在社区相关事务中获得类似的情感表达机会且这种表达被感知、体悟到,那么居民自身即会产生被重视感,这种被重视感将直接强化居民参与决策的意愿和行动,体现人类对于社交、归属感和认同的内在渴望。强化其第二经济价值成为个体持续参与社区治理的动力之源,促进外生情感内部化、私人情感公共化的效果。
三、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作用机制的实践过程——基于工作路径观察
基于工作路径的观察,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作用机制的实践过程具体回答了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在实操层面“怎么做”的问题,即以组织力为依托的社区治理重心下移是在以党领政的制度安排下,实现治理结构重组;以文化和空间为载体的党群互动方式遵循中国社会结构的关系逻辑,从弱关系动员,采用在具象的文化媒介和公共空间中融入与重育公共性为运行机制,完成治理主体共融;以信任感和社区团结为支撑的情感生产是基于党内默契和人格示范效应,重构社区内部治理秩序和关系;以居民自治和党员作用发挥为补充的动力重塑,强调主体性感知增进对社区的参与感、责任感和归属感。
(一)以组织力为依托的社区治理重心下移。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党的基层组织是确保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和决策部署贯彻落实的基础。要以提升组织力为重点,突出政治功能。”在新时代基层治理实践中,以组织力为依托的社区治理重心下移被视为人民性向度下基层党组织政策落实与居民日常生活耦合互动的重要抓手。社区治理重心下移使得基层网格化治理中党建协调机制的特征更加突出,发挥建立在党的民主集中制基础上的“内在的组织结构优势”,也能将原本条块间的行政指令转化为党的政治任务,弥合实践政治有效性与治理有效性之间存在的空白与张力,具有强烈的本土实践性和统合治理蕴味。
以W街道为例,现已形成党员下沉、责任下沉、资源下沉的全域网格设计。全域网格设计是在网格划分的基础上将科层制组织的权威与网格化组织的空间关系有机结合,融合现有网格、业务和流程的整体性的设计,将人、地、物、事、组织等治理要素纳入到加强党的领导、党的组织结构与治理机制的嵌套中。其中全域网格设计有两个方面:一是领导包保制度,这打破了以往政策制定远离基层带来的“悬浮化”困境,使得党的领导直接面向基层、面向人民。由W街道多位处级干部亲自负责街道若干个网格,在直接调度业务的同时兼顾管理网格片区,实现治理力量的全面下沉和对基层工作的全面包保。当所负责网格出现问题时领导干部可以牵头协调解决,发挥党建引领和整体治理的作用。二是工作站机制。在街道党工委的政治领导下为了解决街道城运中心无法解决的、反复出现的工单而设立,以破除基层治理过程的“梗阻”现象和缩短治理链条为目标。目前W街道有2个工作站,分别是社区网格工作站、商圈和楼宇工作站。当网格内出现问题街道领导可以牵头协调并请工作站的站长指导、配合。处理居民区、物业、业委会等多方面问题时往往涉及流程瓶颈和协调难题(受访对象W02),这样的创新设计使居民区党组织书记在面对问题时能够更清晰地找到合适的牵头部门(受访对象W01)。可见,社区治理重心下移的党建协调机制为健全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党的领导制度体系提供组织支撑,实现党的政治优势、组织优势、群众工作优势在社区网格治理中的有机转化,在加强党建引领、政府治理、社会调节、居民自治的良性互动中展现显著优势。
(二)以文化和空间为载体的党群互动方式。党群互动是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的具体路径,但是互动并非凭空产生需要介质作为情感沟通的纽带。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人民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一个一个具体的人的集合”。由于宏观叙事和灌输性传播的特征,传统的政治传播中政党形象与居民的实际生活实践相去甚远。党建引领基层文化性情感治理实践就是在居民生活的最直接场域,将抽象的理想、信仰、情感、价值等政治符号以可感知、触摸的体育文化和公共空间作为党群联系介质,意在破除抽象政治符号带来的党群阻隔,重塑社区居民的社交方式和社区共有的文化记忆,构建活力和秩序的有机统一、富有情感共鸣的基层治理机制。有以下两个载体:
以体育文化为载体将党的政治组织的关系网络融入其中。X居民区党组织就是借力足球这一具有广泛的受众和社交性的体育文化载体催生出丰富的集体记忆和共同体验。H社区本身就存在一支由业缘和兴趣发展起的成熟足球队,居民区党组织也有意组建以中青年人为主的群众文体队伍,恰好通过居委干部与社区足球队的联系加速推动青年居民参与基层社会治理。通过为足球队申请运营经费、定制专属球衣等,居民区党组织巧妙将关系网络建设融入到充满文化情感的足球队活动中,形成涟漪效应,而足球项目也成为党建引领社区共建共治共享的文化成果,发挥更深层次社区共同体建设和居民公共责任意识培养功能。
以具有核心历史文化记忆点的公共空间为载体,在集体记忆延伸情感重育公共性。集体记忆空间具有流动性与活化再生的功能,在A社区抗疫核酸亭改造便民亭案例中,改造不仅是物理空间的重新塑造,在社会性和政治性层面上也具有意义。这表现在:一是融入新的公共性建构。核酸亭作为抗疫时期社区共同经历的、具有强烈的历史记忆价值的实体象征,也是A社区从陌生人社会向半熟人和熟人社会转变的物理见证。将核酸亭改造为便民亭是将历史记忆和象征意义融入新的公共性的过程,这种公共性在疫情结束之后得以巩固,居民将情感凝练到对社区生活感性表达的空间里,呈现对亲人、邻里、社区的朴素感情和人文关怀。二是凸显治理空间的政治属性,居民区党组织由纯政治性组织转为穿针引线、搭建合作的平台,鼓励居民自身担任主理人或居民引入的资源作为供给主体,进一步将公共空间纳入党群工作中。
(三)以信任感和社区团结为支撑的情感生产。情感规则在政治层面不仅是道德准则,更是促进社会团结和认同的重要工具。其中信任感和社区团结是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实践的内核。政治默契和居民区党组织书记的人格示范效应,既是发挥基层党组织战斗堡垒作用和党员先锋模范作用的实践路径,也是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信任塑造与社区团结秩序重构的情感生产方式。
首先,政治默契指的是党员基于共同的党性原则、身份自觉、组织纪律和思想认同,在党员或党组织间形成的默契性理解、信任和协作状态。以X社区为例,该小区2005年引进的新物业服务水平差,导致小区房价降低由此产生居民信访、拉横幅、打官司等维权行动。当时业委会也未能有效保护业主权益,居民感到维权无果。2021年街道配备具有军队政治工作经验的X01书记作为X居民区党组织书记。“说句实话我觉得党员之间有特别的默契,我只要告诉他我是党员就像暗号一样,他就会对我有信任”(受访对象X02)。新来的社区书记与党员居民之间形成政治默契的主体间性理解,同时X01书记借助老党员“找茬”的政治资源排摸社区的既往症结、历史和隐性资源,从而加强党建引领,促进问题解决和社区整合。
其次,作为基层党组织的第一责任人和党在基层的代言人,居民区党组织书记具有肩负宣传贯彻党的主张、组织党员和群众的政治职能与角色,其人格示范效应将直接影响党在基层的形象。以4位居民区党组织书记为例:G01书记在业委会换届、新村改造、加装电梯等涉及处理复杂利益关系、专业技术和政策执行难题时,表现出了以居民需求为治理导向、敢于直面、迅速作出决断的特征,形塑了基层党组织书记人格示范效应的政治内涵;X01书记是以身作则、强行动力型领导风格的代表,作为“兵支书”,他在部队经验的熏陶下形成“以民为本”的责任担当、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强悍灵活的工作作风,上任后第一周就利用每天上班前和午休时间走访调研小区情况,他对于小区各细节的精准把握得到老党员认可;高档社区的A01书记和T01书记则展现了人文关怀、细致入微的女性领导风格。她在居民下班之后以“一杯清茶”的形式,拓宽群众反映意见和建议的渠道,使得党的群众工作更具亲和力和感染力。
(四)以居民自治和党员作用发挥为补充的动力重塑。2023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上海考察时强调“构建人人参与、人人负责、人人奉献、人人共享的城市治理共同体”。通过居民自治力量和在职党员作用的双重发挥,情感卷入和价值激励在激发社区治理效能、重塑治理动力、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中具有重要意义。首先,通过居民区党组织的引领和居民的主体性感知,情感卷入被塑造为个体情感向社区集体情感的关联性中介。情感卷入符合人的精神需求和内在期盼,特别是在满足“群体卷入”的需要方面。以A居民区党组织为例,通过表示尊重、同理共情、身份赋予、隐喻期望、人情关照、颁发荣誉等措施强化居民“社区设计师”身份,为居民深度参与社区治理提供动机。这种情感卷入不仅令居民体验到积极情感,还通过系统化的感情控制理论中的“基础情操”或“地位信念”满足了居民对一致期望的需求。在频繁互动、互信基础和共同责任中,党群关系成功将正式的政治和组织关系转化为更深层次的社区“利益—情感”互惠关系,社区治理动力得以重塑。其次,发挥在职党员先锋模范作用。2019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和改进城市基层党的建设工作的意见》提出,“推动市、区两级机关和企事业单位党组织、在职党员到社区报到全覆盖”。在2022年上海保卫战中涌现出一大批社区在职党员,引发如何增强在职党员常态化参与社区治理的持续性与动力探讨。在J街道,发挥在职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主要通过价值激励,如身份的合法化、互惠的人际互动等来满足在职党员证明自我的需要、获得利益的需要以及归属于群体、被群体信任的多重需要,从而形成积极的价值激励机制。
四、余论
党建引领社区情感治理是坚持新时代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理念,以党员先锋模范作用和居民自治力量为基点,整合社区中结构性情感、文化性情感、情境性情感和自我关联性情感等治理资源,重塑基层治理结构、秩序、主体和动力,使党扎根于群众、服务于群众、回应于群众。这不仅是对中国的本土性治理传统的继承发展,契合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追求,也是对新时代基层治理发展做出的有效回应。通过打破刻板、非辩证和静止的传统技术化路线,重新构建社会治理体系的架构,开启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转型的新向度。随着中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情感治理也因时代和任务的变化被赋予新的理解意义。首先,情感治理与技术治理将在社会治理领域展现更为深刻的交融与创新,数据要素驱动下的市域社会治理打破时空界限的同时,人与技术的协同将成为社会治理的重要特征,实现情感治理与技术治理的深度融合将成为未来治理的关键动力。再者,党建引领社区情感治理也要考虑与党内法规、公法的结合。中国传统文化中强调亲友、家族和帮派关系以及面子文化的压力可能会阻碍治理共同体建立和治理效能提升,综合运用法律法规约束、公正和公平原则、价值观引导和整体治理策略,在尊重和保留传统情感文化的同时使其与现代城市治理的需求相适应,这不仅是理论研究的拓展,更是从制度创新的视角在社会治理实践方面的前瞻性探索与把握。
本文系2020年度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一般课题“‘党建引领的社会治理逻辑及其上海实践”(2020BDS004)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周紫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