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政玲
有人说,班主任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既要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能,还要有“离朱之明,察秋毫之末”之才。班主任职位虽小,日常工作中,确实需要炼就一双犀利的眼神。
我的眼睛近视度数并不高,只有两百多度,却一直有戴眼镜的习惯,主要是因为身负班主任之责,要清晰地掌握班级每一时刻的动态,凡事不敢雾里看花、模模糊糊。教室里,我要随时捕捉角角落落里每个孩子瞬间的动作、表情,乃至眼神,解读他是否专注用心、心无旁骛,是否精神充沛、神采飞扬,是否神思恍惚、藏有心事。楼道里、操场上,我要辨识飞奔着一闪而过的莽撞身影,看清三三两两聊天玩闹的组合是否和谐,还要一眼扫出谁在队列里伸颈侧目说闲话、手脚不闲,或是做操时腰来腿不来地懒懒散散。
上学期期末考试,学校明确要求学生考完试后及时回家,不能在校园内外随意逗留。我监考结束,忙里偷闲去学校图书馆借书,快步走过操场,看到空旷安静的足球场上,几个男生正在悄悄踢足球。出于班主任的警觉,我慢下脚步,眯起眼睛仔细辨认是不是我的弟子。
几个男生正冲杀得起劲,一个小个子男生娴熟地带着球,左颠右突,巧妙绕开同伴的追击,一脚将球射向球门。因为距离远,又都穿着校服,仅凭着发型和身材动作,我一时看不清楚,便缓步向他们走过去。这时,一个男生看见了我,估计他随即发出了警报,几个人同时看向我,又迅速背过身去。其中的三个男生慌里慌张的,不知该往哪儿躲,下意识地凑到一起,面面相觑。突然,他们各自抓起衣领,迅速将脑袋缩进了宽大的校服里,三个人蒙着脑袋围成一圈。那狼狈的样子,像极了遇到危险时将头扎进沙堆里的三只鸵鸟,我被他们急中生智的举动逗笑了。
我停下脚步,虽然终究没看清,但那三个将头缩进校服里的,必定是我的弟子无疑了。我忍住笑,佯怒道:“还不赶快回家去,等我过来掀盖头吗?”几个人抱起足球和书包,猫着腰嘻嘻哈哈地一溜烟逃走了。
学校的自习课上,为了敲山震虎,整顿班级纪律,班主任们更是神出鬼没,各显神通地搞突袭。那天自习课我去看班,在走廊看见一个低矮的身影,像笨拙的鸭子一样,费力地左摇右摆着向前挪,定睛一看,原来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大武老师,他蹲下壮实的身体,吃力地龇牙咧嘴从教室窗下挪过去,到前门口迅速站起来,神情瞬间庄重严肃,一把推开教室门,主打一个措手不及。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我自叹不如。
我没有大武老师那样敏捷的身手,追求天降神兵的奇效,就和往常一样,放轻脚步,径直走到教室后门处,从窗口往里细看,蓦然发现一把扫帚不偏不斜,恰好立在窗户里面,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暗中好笑,不知道是值日生的无意为之,还是哪个机灵鬼别出心裁的杰作。
我推开教室前门,若无其事地扫视各个角落,发现教室里没有闲人,每个孩子都笔下匆匆,神情专注。临下课,我提高声音说:“提个新要求,每周轮坐到后门位置的同学,负责把窗户边清理干净,不可以堆放卫生工具。”话音一落,全班哗然欢笑,那些雀跃的眼神里,有挑战的窃喜,有同伴的小心思被识破的开心,还有不能再次上演遮挡术的夸张叹息。
我难掩笑意,拉开教室门潇洒地离去,身后留下一室青春活力的欢笑,如向阳的朵朵葵花。因为他们,校园侦察兵的日常,一半是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的琐碎,一半是向美而行、星辰大海的阳光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