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高院直播退彩礼”因何成为热搜

2024-07-06 12:05
读报参考 2024年19期
关键词:宁乡彩礼被执行人

5月8日,“湖南高院直播退彩礼”成为当日在抖音排名第一的热搜事件,其影响力远超策划者的预料,共有274万人次的围观,其中的典型案例广为传播,有网友说,这是最好的普法课。

直播围观人次达到274万

直播涉彩礼案件集中执行的任务,是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简称“湖南高院”)派下来的。案例筛选由宁乡市人民法院(简称“宁乡法院”)指挥中心的王玮负责,因为宁乡法院立案的案件,通常由指挥中心分流给各个法官。

案件筛选标准由直播目标决定。今年2月1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的《关于审理涉彩礼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简称《涉彩礼规定》)正式施行,湖南高院希望借助真实判决和执行案例,向公众普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婚姻家庭编的解释(一)》(简称《婚姻家庭编解释》)和《涉彩礼规定》明确的彩礼退还情形,展示彩礼退还的执行过程。

《婚姻家庭编解释》明确了三种彩礼退还情形:未办理结婚登记、已办理结婚登记但确未共同生活、婚前给付导致给付人生活困难。王玮告诉记者,经过初步筛选,宁乡法院针对三种情形各自选出了两三个案例。最终筛选出的五个案例,其共同考量是确保法院上门执行时,被执行人在家或能被找到。“找不到被执行人,是执行工作的常态。”王玮说,上门执行却扑空,不仅让执行措施无法开展,还会导致直播效果不佳。要达成这一效果,需要申请执行人愿意配合法院,提供被执行人的信息,“涉彩礼案件的申请执行人与被执行人以前是夫妻或者男女朋友,会比我们更了解对方的生活习惯、住址及行踪”。

5月8日上午9点半,集中执行队伍到达车某一案的被执行人王某家中。宁乡法院政治部工作人员邹晴告诉记者,之所以将对王某的执行安排在第一场,是因为五个案例中,只有王某居住在长沙市,而其他被执行人则集中在宁乡的乡镇地区。

5月8日,执行干警将王某带离住所,以便法官进一步调查询问财物去向。此前,法院判令王某向车某退还彩礼25万余元,目前执行了5万余元,王某称无可供执行的财产,无法履行剩余钱款。由于隐瞒了一条金项链和一个路易威登包的存在,宁乡法院以拒不报告财产为由,对王某采取拘留措施。

这一措施,以及与执法局同行的申请人车某对直播媒体的发言,使得执行现场具有较强的对抗性和话题性,进而引爆了直播,直播间不断有新人拥入,围观人次达到274万。

如何认定退还彩礼金额

“我感觉我跟胖猫没什么区别,他两年花了51万,我两个月花了五十几万。”执行现场,在执行法官组织王某与车某调解的过程中,车某在直播镜头前说出了这个数字。而根据判决书,法院判令王某向车某退还彩礼,其中包括252832.9元的价款和一个价值25600元的路易威登品牌包。

“结几天婚,50万元彩礼只判退一半,骗彩礼结婚是致富捷径。”中午下播后,执行法官们看到网络上的议论,才意识到“节奏被人带偏了”。“50多万元的数字,是申请人在网上的单方说法。这个金额有两个问题:第一,申请人在离婚纠纷案中,起诉的标的金额和价值是35万元左右;第二,50 多万元可能包括法院判决离婚后,双方协商复婚阶段,申请人又给付的十几万元,而这十几万元的彩礼返还,申请人在宁乡法院另案起诉,目前未判决,不能合并到前一个案件中计算。”执行法官邓璐阳说。

车某与王某的离婚纠纷案,由宁乡法院法官张树审理。据张树介绍,车某与王某结婚后,始终分居上海与长沙两地,男方一直要求王某前往上海共同生活,而王某拒绝,因此可以认定双方虽然结婚,但没有共同生活。根据《婚姻家庭编解释》,王某应当向车某全额返还彩礼。

问题的关键和难点在于彩礼的范围怎样认定。“按照中国的习俗,一般要男女双方家长见面,坐下来商量一个吉利的数字,这就是彩礼。此外,双方见面后,男方给女方父母、兄弟姐妹比较大额的红包,也可能认定为彩礼。”张树告诉记者。

“从法律的角度,彩礼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赠予,是附条件的赠予。所以,我们首先把领证前一天购买的价值52187.9元的首饰以及价值25600元的名牌包都认定为彩礼。”张树说。但随着技术发展,给付彩礼的仪式被微信转账等方式取代,在频繁发生且缺少备注的转账中,怎样辨别出彩礼?这一难题在车某案中颇为典型。

张树向记者介绍了最终确认彩礼金额的过程:首先被剔除的是日常发生的小额消费支出,比如双方婚后见面产生的支出。在这个环节,婚后车某向王某转账的41501元被剔除。其次,双方在恋爱、感情培养期间,为表达爱意而发生的包含特殊数字的转账,比如5200、1314、520,也会被剔除。这一环节最终剔除了8348元。再次,男方对女方的母亲、弟弟、奶奶的小额转账,被认定为人情往来而剔除,这一环节剔除了19744元。

案件直播之难

执行法官原本计划在当天下午的直播中澄清“50万元彩礼只判退一半”的谬误。然而,由于热度和争议远超预期,本该在下午1点半继续的直播,被迫推迟一小时,上午的案件不能再提,对抗性强的案例不能再播,甚至连“彩礼”两个字也不能再提。

澄清计划搁浅,原定下午直播的执行案件,最终只播出了三件,尽管其中有两个案件都当场得到全部或部分执行,效果上佳,但直播还是在一小时内结束。被执行人在集中执行现场履行判决,这是执行法官最乐见的场景。事后,执行法官联系车某的代理律师,要求车某澄清50万元的金额构成,以及说明因协商复婚而再次产生的婚约财产纠纷。

但此时,网友的讨论已经完全不可控了。直播过程中,执行法官曾介绍王某在婚前隐瞒了生育史。这一细节被舆论放大,许多网民认定王某为“捞女”。“女方婚前生育过小孩,男方当事人在领结婚证前是知道的,而且明确表示愿意抚养,说会做一个好爸爸。”张树说,由于涉及未成年人,这一细节未被写入判决书,但直播结束后,网友始终强调这一细节,张树感到有必要对媒体澄清。

宁乡法院一名受访者表示,除了直播过程中很难持续向不断拥入直播间的网友介绍案情外,之所以会发生信息混淆,可能也与多主体同时发布信息有关。

张树说,近3年来,宁乡法院审理的涉彩礼案件数量在50件左右,“从整个湖南省来看,宁乡的涉彩礼纠纷比较少。但是从趋势来看,无论是整个湖南省还是宁乡市,涉彩礼案件数量都是逐年递增的”。

直播的初衷是普法,是通过曝光助力解决“执行难”的问题。邓璐阳等执行法官都提到,由于涉及双方的情感纠纷,相比其他类型的案件,涉彩礼案件的执行往往更难。“有一些当事人对履行判决有较强的抵触情绪。”邓璐阳说。

接受记者采访时,执行法官普遍表示,无论是否直播,法官在执行现场遵守执行规范的准则都不会改变,而直播也很难从根本上解决因被执行人没有债偿能力导致的“执行难”问题。张树认为,直播达到了警示民众、遏制高额彩礼不正之风的初衷;至于以后还要不要直播,归根结底是权衡利弊,如果直播有助于普法宣传、解决“执行难”的问题,引导和化解掉可能随之而来的误解和舆论压力,做好隐私保护,就可以把直播普法一直做下去。此外,他觉得用更保险的视频录制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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