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新房

2024-07-05 07:51刘晓林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4年6期
关键词:黄泥老屋大哥

刘晓林

1984 年腊月,我和大哥分别在吉安师专、永新师范读书,老三、老四还在读高中和初中。

老爸好不容易在房产局租了三间房住在城南,原琴水公社正对面,三五户人家挤在一起,我们的三间房,有两间在二楼,全是砖木结构,楼板房,走在上面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睡觉时,旁屋讲话的声音一清二楚的。一间在楼板下做厨房用。一家五六口挤在一起,显得十分不方便。那时鼓励脱产干部在县城买地建房,建房还安排假期呢。考虑我家实际,我爸同娘商量决定在姐姐家旁买了一块一亩多的荒地,当年就请四栋屋李师傅做泥水匠先把地基建好了。

“要想住新屋,三年打赤脚。”这是莲花农村关于建新房的一句最流行的谚语,说建一栋新房的确不容易。

连续三四年的寒暑假,大哥带着我和三弟、四弟,每天顶着烈日,赤脚、赤膊,穿着父亲那已发了白的旧短裤,挥舞着锄头在荒山上挖泥、拌泥、踩泥、搬泥,一个个地把砖垒好,晒干……

1987 年8 月10 日,午饭过后,天气变得出奇的闷热。我们兄弟四人正在挖泥做砖,豆子大的汗珠从我们的脸颊、后背滚滚流下,突然天上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即将袭来。我们赶紧用稻草一层层、一排排盖好,并用废弃的砖块或石头盖上,把垒起的土砖四周的水沟也清理好,以为万事大吉了,索性就四脚朝天、横七竖八地躺在水泥地面上睡个懒觉,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息时间,也不管地面是否干净。但地面好冰凉,感觉到凉爽,出了汗的皮肤,一转身地面上便出现一块块汗斑印,还会发出“嘶嘶、嘶嘶”的声响,这就是我们年少时打砖建房劳动疲倦的感觉。

做砖不仅仅是工艺复杂,程序较多,而且是件又脏又累的苦力活儿。做砖前首先要选好适合做砖的黄泥土,其次是要搭好做砖的平台,买好二三个砖架,拉线、锄头、铁锹,再次是要有几个人配合协同作战。一切准备就绪后,先挖好一堆泥后,用水淋透搅拌,有自来水直接接自来水,没有的要挑水;黄泥巴吃饱水后要用双脚不停踩拌,直到黄泥巴能自然捏贴在一起。做砖时,我们兄弟四个分工明确,老三老四负责搬泥巴,四弟力气小,只能将泥放在肚皮,三弟力气大,为了能多搬些泥,也是挺着大肚子搬泥送到大哥手上。大哥负责拍砖,用木板出砖,我在岸上负责搬砖、垒砖。年轻时也许是劳累过度,加之我心火旺上,时常会流鼻血。右鼻腔出血时,我就举起左手或平躺休息,鼻血停了又继续干。就这样,一个暑假下来,在家的后面挖出了三米多宽、二米多深的大泥坑,做出了几万块黄泥土砖。

晒砖的场所要求比较宽阔,能排放多少砖就可以做多少,可以说场地决定数量。为了能多放砖,我们家与邻居家商量,把砖放在他家的地基上。不够,我们在地基前方空地上,用锄头控沟,把泥往中间填实,平整出十多条足可以放几万泥砖的地方,场地要求结实、平整,不容易倒塌。可是,由于我们没什么经验,以为挖好了排水沟,放砖的地方只要高出地面即可。谁知大雨一来,吃饱雨水的砖基,迅速渗透,“轰隆隆、轰隆隆……”还没等我们几个睡稳,外面传来一阵阵倒塌的声音。

“小猫!小猫!不好啦!……砖全倒了!”娘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

我有点儿不相信,跑到垒砖的地方,整个人都蒙了,看到眼前倒塌的近5000 个黄泥巴土砖成了几排土堆,成了泥浆。我整个身子也像个烂泥般一屁股坐在湿润的地面上,大哭了起来……

那可是我们兄弟四人近半个月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劳作换来的成果啊。

“哭什么!重新打过就是!吃一堑,长一智!”大哥穿着个沾满黄泥的黑短裤,打着整天暴晒的赤膊,右手撑在腰间,左手拿着吸了一半的大前门烟头,皮肤晒得脱了皮,刚从地面上爬起,拍着我的肩膀说。大哥毕竟是兄弟中的老大,还有点儿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其实打砖,他最辛苦,每一块泥砖都是他双手拍打出来的。拍砖时为了不让泥巴粘住砖架,每打一块砖都要往砖架四周扬撒炉灰,有时用力过猛,灰尘会钻进大哥的双眼,大哥有时用手擦擦,有时只能叫我们用嘴巴使劲儿吹,吹不出来时我们往他眼睛里倒点儿清水浸泡,弄得他双眼通红的,但他仍不休息,穿着个已经由黑变白的旧短裤衩,打着赤膊,肩戴着粘满黄泥的毛巾,眨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拍。

砖打好了,晒干了,寻个天气晴好的日子,请师傅装窑、烧窑。

其实装窑、烧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父母的亲朋好友,我们兄弟几人的好同事、好朋友祖宾、四树、铁香、智荣等二三十号人,准备好一车烧窑的煤炭和柴火,请上当地有名气的装窑师傅李福元,从早忙到天黑,忙到深夜,待柴火烧红了五六路砖,散发着阵阵滚烫的热气,砖窑顶上冒着一缕缕的青烟,大家才放心离开。

1988 年腊月,我们家的新房子建好了,这一天乔迁之喜,父母一同商定,连同大哥的婚事一齐办了,可谓是“双喜临门”。可来我家喝喜酒的亲戚都骂我父亲,一个堂堂的林业局局长家二楼竟然是纤维板“炸楼”。但就是这样简陋的新居,我们一家人却欢天喜地、幸福满满。

次年6 月,我的大侄儿出生。又经过两年的艰苦努力,我们兄弟四人把原先打砖挖空的泥坑从老丁、老胡家用斗车控土拖泥一车车渐渐填平压实,改作了一块块纵横交错的菜地。那时每周的周末和寒暑假,装满的小斗车黄泥兴许有一万车以上,从很远的七一砖厂捡废弃的机砖把屋前的进出路填好了,把几块垒砖的硬地也整成了菜地,可以说老屋的每一块菜地,进出的小路,四周的参天杉树,无不洒下爹娘及兄弟四人的心血与汗水。后来,随着我家经济条件的逐年改善,老屋也换过一次“新装”,即用水磨石遮盖住原“458”老窑砖,仍略显得有点儿寒酸,赶不上现代瓷砖装饰的新房。

老屋装载着父亲的教诲,母亲的唠叨,也装载着全家人的希望:1988 年腊月老大结婚成家。1990 年腊月及次年元旦,我和老三先后在老屋结婚成家。1995 年10 月,老四从老屋里走向军营考取军校。2002年,老四带着他厦门的女友小司从部队回老屋成亲办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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