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茗云
登上舞台的现代晋剧《战地黄花》,生动叙述了《新华日报》华北分社新闻战士黄君珏在太行山生活、工作和战斗的经历。特别是该剧的最后一幕,在日军的包围下,黄君珏将子弹打光,宁死不屈,毅然跳崖壮烈牺牲,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而这位巾帼女杰除了是新闻战士外,也曾在情报战线工作,这是她革命斗争中同样亮丽多彩的一笔。
加入共产国际情报组织
黄君珏原名黄维祐,1912年生,湖南湘潭人,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参加了妇女工作。1927年马日事变后,黄君珏转赴上海求学,于1929年考入复旦大学,次年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
黄君珏家世显赫、条件富裕。父亲黄友郢曾参加过辛亥革命,担任国民政府财政部机要秘书,外祖父余肇升是湖南著名教育家,舅舅余范传是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少将参议,舅舅余箕传是复旦大学首位文学院院长。尽管家境优越,但黄君珏并未沉醉于个人享受,而是胸怀国家和民族,将共产主义作为毕生所求,用满腔的热情投身于革命活动中。大学期间,她是学生会委员,积极组织和参加抗日救亡活动,父母很是担忧她的安全,并不支持她参与革命活动。1931年,顾顺章叛变,上海地下党组织遭到敌人严重破坏,黄君珏一时与党组织失去联系,可她参加革命的热情并未减弱半分。
1933年6月,黄君珏从复旦大学毕业,在父亲的安排下,她进入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会计司做科员。和很多富家小姐一样,她业余时间看电影、跳舞,生活看似过得舒适惬意,可黄君珏却提出要辞职去深造。
原来,加入远东情报局的地下党员刘思慕主动找上了黄君珏。刘思慕曾留学苏联和欧洲,1933年加入远东情报局。他打入了南京国民政府,在内政部次长甘乃光手下任职并颇受重用,为远东情报局搜集情报。远东情报局搜集到的国民党情报,很大一部分会和中共中央分享,比如关于“围剿”的情报。
刘思慕早在留学德国期间,就从黄君珏的哥哥黄维立口中听说了她的一些事情,知道她思想进步,矢志革命。加入远东情报局后,刘思慕缺少一个得力联络员,而黄君珏不管是坚定的理想信念还是特殊的家庭背景,都十分合适。所以刘思慕才主动找上门来。经刘思慕几次试探,黄君珏欣然同意加入远东情报局。之后,黄君珏在上海见到了当时远东情报局的负责人约瑟夫·华尔顿,成为一名情报特工。
机智巧妙传递情报
黄君珏担任约瑟夫·华尔顿和刘思慕之间的联络员,她和刘思慕直接联系,其他交通员都是去指定地点取情报,并不知道刘思慕的真实姓名、身份和地址。
刘思慕在搜集情报上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被甘乃光视为心腹和亲信,能够自由出入甘乃光的办公室,随手翻阅一些重要情报,包括国民党对中央苏区“围剿”的战略、战术等。由于无人怀疑刘思慕的身份,刘思慕还经常找些借口,将一些绝密文件带回住处,用相机逐张拍下来。
起初,刘思慕在南京收集到的情报,由上线每隔一两周来取一回,之后取情报的工作便交给了黄君珏。1934年夏,为帮助红军反“围剿”,约瑟夫·华尔顿给刘思慕写了一封德文信,让他注意收集四川的军事政治情况。为方便在上海开展情报工作,黄君珏跟父亲说她想继续读研究生深造。黄友郢未有怀疑,以为女儿一门心思地钻研起了学问,便欣然同意。1934年秋,黄君珏进入上海交通大学读研究生,并在复旦附中兼做教员。自此,黄君珏常以探亲为由,来往于上海和南京两地,她不仅从刘思慕手中接收情报,还借着父亲、舅舅在国民党重要部门担任职务之便,搜集有关“剿共”的财政预算、划拨经费、方针政策等情报。有一次,她搜集到一份机密情报:国民党反动派要对共产党开展一次秘密“围剿”行动。她将这份情报经远东情报局迅速传给中共中央,让一些同志躲过了屠杀。
为了堵截红军,便于指挥作战,1935年,蒋介石在武昌设立行营,甘乃光被调到武昌行营担任第五处处长。甘乃光建议刘思慕跟着去,好帮他一把。刘思慕征得组织同意后,带一家人来到武昌,担任第五处上校法规专员。
刘思慕在武昌搜集的主要是两类情报:一是国民党“清剿”红军的军事计划;二是国民党获得的有关红军的动态情报,以及行营和各地方军政大员之间有关“剿共”的来往密电等。他在收集一定数量的情报后,便用密函通知黄君珏派人来取。
远东情报局向武汉派出的交通员是王默磬,他办事谨慎稳重,在他接头和传递情报中很少出问题。
而在上海的黄君珏,还有一个重要搭档叫蒋浚瑜。蒋浚瑜家境较为富裕,父亲是上海一家银行的高级经理。她与黄君珏是复旦大学校友,九一八事变后,她也多次到南京参加请愿活动。大学毕业后,蒋浚瑜加入远东情报局,其他情报人员寄给黄君珏的信件,都是先寄给蒋浚瑜,再由她从信箱里取出来转交给黄君珏。
紧急通知战友转移
1935年4月,黄君珏给刘思慕写信,暗示将派人去武汉取情报,接头地点是汉口太平洋饭店某房间,并确定了具体时间。
取情报的陆海防是湖南岳阳人,毕业于北京高等师范学校,精通英文,参加过北伐战争,1930年加入远东情报局,算是资格较老的一位。而陆海防粗心大意,居然派自己的弟弟陆独步前去汉口接头,由此出了事。
陆独步并不具备担任秘密交通员的条件,他穿着惹眼,在登上前去武汉的轮船后,便被特务盯上了,一到武汉即遭逮捕,约瑟夫·华尔顿写给刘思慕的信件也落入特务手中。在严刑审问下,陆独步交代是哥哥陆海防派他前来,在太平洋饭店接头,具体是谁不清楚。
特务随即派人到太平洋饭店蹲守。刘思慕和妻子曾菀来到约定的房间门口时,蹲守的特务恰好出去了,茶房便让二人进屋等待,这引起了刘思慕的警觉。对他来说,约定的时间未见到交通员,而茶房又让他们等,这是他从事地下情报工作近两年来从未遇到过的事情。夫妻二人没进房间,而是选择了迅速离开太平洋饭店。二人赶到附近一家照相馆给旅馆打电话,询问房间里的人回来没有,电话那头的人回答得有些仓促:“回来了,请你马上来。”这更加重了刘思慕的怀疑。夫妻二人当即坐船过江,返回武昌,将准备交给交通员的那些胶卷和密件全部毁掉,并给上海发电报,隐约其词间暗示联系不顺,想问个究竟。
黄君珏当即联系约瑟夫·华尔顿,他猜到交通员可能在武汉出了事,便让黄君珏赶紧通知刘思慕撤离。次日,黄君珏乘飞机抵达武汉,在汉口给照常上班的刘思慕打电话,让曾菀立即到汉口租界指定地点见她。黄君珏见到曾菀后,转达了约瑟夫·华尔顿的话,留下350元钱,让夫妻二人马上离开武汉。
可接到黄君珏的这一紧急通知后,刘思慕和曾菀商议,为避免引起敌人怀疑,得分头离开,他们约定一家人先到上海东亚旅馆会合,之后再定去向。
刘思慕先以父亲病重为由,向甘乃光告假离开,由汉口乘火车绕道天津去上海。几天后,曾菀也以父病垂危为由,带着三个孩子离开武汉,乘船前赴上海。曾菀途经南京时,给黄君珏发了个电报,请黄君珏到岸边接她。让曾菀想不到的是,特务在船上已盯上了她,想顺着曾菀抓获刘思慕。
曾菀乘坐轮船到达上海后,没有见到黄君珏,便带着三个孩子径直去了东亚旅馆,她临走时,将自己的去向告诉了船上的人。黄君珏接人迟了,她从船上人员那里得知曾菀去了东亚旅馆,便先通知了陆海防,再到东亚旅馆看望曾菀。特务们就住在曾菀隔壁,他们想抓“大鱼”,见黄君珏是个女的,便先放过了。
黄君珏离开东亚旅馆不久,陆海防也来看望曾菀,因他下午与约瑟夫·华尔顿有约,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特务们误将陆海防认作刘思慕,待陆海防一出旅馆门口,便将他抓捕。陆海防被捕后,和他弟弟一样畏惧刑讯,马上交代了下午要与约瑟夫·华尔顿碰头之事。于是,远东情报局负责人约瑟夫·华尔顿当天也落入特务手中。
起初黄君珏并不知道陆海防被捕一事,她只是担心曾菀的行踪已被特务发觉,便建议曾菀换个住址。黄君珏接曾菀离开东亚旅馆时,跟茶房说,她是请这家人去吃饭看戏,而后带曾菀他们去沧州饭店住宿。
而次日从天津抵达上海的刘思慕来到东亚旅馆时,凑巧碰到特务不在。茶房告诉刘思慕,昨天有位女客人请曾菀他们外出吃饭看戏,直到现在还未回来。这又引起了刘思慕的警惕,他当晚借宿在一位老朋友家里,次日跟黄君珏打通电话,才去沧州饭店与家人会合。
过了两天,黄君珏得知陆海防被捕的消息,马上告诉刘思慕夫妇,认为上海留不得,必须赶紧离开。
曾菀挂念着行李,去东亚旅馆结账时,碰巧账房是位广东同乡,偷偷告诉她:“你得当心,你一来就有人跟着你,就在你隔壁。”这一下,夫妇二人行李也不敢要了,立即转移。特务一路追捕,夫妇二人分开逃跑,之后在济南会合,最后又求助国民党内反蒋的冯玉祥将军庇护,在冯玉祥的资助下,夫妇二人又奔赴日本,才算脱了险境。
舍己为人力助同志脱身
因陆独步、陆海防二人叛变,黄君珏、蒋浚瑜、王默磬等人也接连被捕。
约瑟夫·华尔顿被捕后,不论国民党军警特务如何审讯,他始终一言不发,特务们不知他的国籍、身份和来历,无可奈何。
蒋浚瑜被关进淞沪警备队司令部牢房,面对敌人的威逼利诱,她始终镇静地说,黄维祐只是她的大学同学,其他都不知晓。
案件被移交法院审判。在武汉法庭上,黄君珏与蒋浚瑜对质,只要黄君珏能够揭发蒋浚瑜,便可轻判。可是黄君珏竭力为蒋浚瑜开脱,说她利用了蒋浚瑜的通信地址传递信件,所有事情与蒋浚瑜无干,蒋浚瑜毫不知情。加上蒋家人也在背后奔走和上下打点,法庭当场将蒋浚瑜无罪释放,责其家长严加管教。法庭判处黄君珏七年有期徒刑。约瑟夫·华尔顿被判十五年。
1937年七七事变后,第二次国共合作开始,在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的保释下,黄君珏、王默磬被释放出狱。在苏联与国民党代表的秘密谈判下,约瑟夫·华尔顿也安然返回苏联。
黄君珏、王默磬二人拥有共同的革命信仰,又一同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日久生情,结为了夫妻。而在后来的太行山生活、工作和战斗中,夫妻二人感情融洽,相濡以沫,被誉为“战地模范夫妇”。
让人惋惜的是,在1942年夏季日军残酷的“扫荡”中,黄君珏英勇反击,弹尽后跳崖牺牲,和很多抗日烈士一样,将英魂留在了太行山上,也留给后人无尽的怀念和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