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爷的“左手”

2024-06-27 12:17顾东海
青年文学家 2024年16期
关键词:右手

顾东海

友人从扬州给我带回一幅字,写的内容是韩愈的诗作《晚春》:“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字体行中带草,笔法自然,随意中见洒脱,圆润处有画意,字势飞动,正斜相依,枯湿变化间流畅贯通却又偶有凝滞,落款为:癸卯年初夏胡祝三左笔书。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胡爷现实中的书法作品,我的目光落在了“左笔书”三个字上。左笔,古今书家都有尝试,成功者却屈指可数,可见其难度之高。惊诧之余,友人笑我:“亏我还和你多次讲过胡爷,居然不知胡爷擅长左手写字?”是啊,习惯性的思维定式会限制创意的空间,看到字,很少去想是用哪只手写的,而若遇到一些非常之举,也会留下深刻的印象。正因如此,我对胡爷的左手充满了相识的期待。

“胡爷不是国画艺术家吗?”

友人又笑我:“你只惊异胡爷左手写书,却不知胡爷右手执画更为精彩。况且,有成就的画家没有一个是字写不好的,字写不好也成不了大家。”

我为我的无知略感羞愧,就这样,从一幅字开始,我逐渐接近了胡爷。

胡爷是响水县陈家港镇人,作为王板哉先生的嫡传、齐白石先生的再传弟子,已经成为当代中国重彩大写意花鸟画的一代名家。胡爷一直想为响水作一幅画,希望能反映响水新时代的社会风貌,既想有《清明上河图》的生动细腻,也想有《千里江山图》的壮观辽阔。为此,在金秋十月,胡爷携弟子一行回响水考察。而我,也终于得见胡爷的真容。

初见胡爷,中等的个头儿,普通的衣着,走在人群里,就是不被人注目的普通人,但黑发浓眉,两眼望人专注有神,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位已经七十七岁的老者。胡爷步履不急不缓,神情少言少笑,左边的衣襟上别了一枚毛主席像章,让我很是惊奇。这个略有些沉默的艺术名家,直到聊到了书画,特别是提到左手写字,言语之间才越发丰富盎然,笑容落在被年轮篆刻的脸上,像极了绽放的细皮核桃。

“右手使笔,练的时间长,笔法太过于自然圆润。左手使笔,因为特殊的生理习惯,会出现拙朴的感觉,不再苛求点画是否精美,虽然笔法可能简单粗糙,却能在字里行间不拘陈法,行书笔意大巧若拙、另辟蹊径。”

“左手书,可以开发右脑;右手画,可以开发左脑。我是不担心老年痴呆啦。”胡爷风趣地说。

“我第一次用左手写的作品,就被别人看好,卖了一个高价,回本!回本!”

这时候的胡爷就像一位老顽童细数着自己心爱的玩具。我特地握了握胡爷的左手,好像也没什么不同,略显粗糙的皮肤下肉眼可见青筋凸起,手指一松一紧的时候,能感受到有一股力在指尖上跳动。

胡爷说:“我画画的时候,你得离我三尺远。”这话我初始不明,便邀请胡爷现场作画。走进画室的胡爷,又是另外一种模样。他的眼里只有一张纸、一支笔—时而小心翼翼,虽惜墨如金,却胸有成竹;时而运笔如风,虽气势磅礴,却稳如泰山。我很同情笔下的那张纸,应该是承受了不该承受之重。胡爷右手画完,左手开始提笔写字,此时风格骤变,如细雨润田,流畅自然。

这是我第一次看胡爷现场展示笔下风采。胡爷是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现代民族艺术家协会副主席,他的右手绘就的大写意、重墨彩,早已脱离了传统中国画小桥流水式的清幽,而是用笔、线、色、力来直抒胸臆,纸上的花鸟虫鱼、枯藤老树,都带着野性生长着,画笔未放,繁茂尽显。

胡爷左书右画,把写实生活的情趣和用笔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差一点儿就让我忘记了他跌宕起伏却又峰回路转的曲折人生。回顾胡爷走过的路,就像有只独具匠心的“左手”,一直挠着胡爷那颗“不安分”的心。如果没有那段经历,胡爷可能在宣传方面有所建树,但绝不会成为独树一帜的书画名家。

从陈家港镇的一个小小角落开始,西安美院毕业的胡爷开启了跌跌撞撞的闯关模式。好像是受到一只“左手”的指引,胡爷的人生充满了变数。毕业后,胡爷虽处低谷多年,却矢志不渝、画笔不放。好不容易进了国企,学画、授课两不误,却又辞去公职,离开扬州,走遍了大江南北。胡爷游学数年,直至云南昆明,坚守一地十六年采风创作,而今又回到了扬州作画授徒。

与人生经历相比,胡爷的艺术生涯一样无双。有的人,可能一生都沉浸在工笔画或写意画的一个世界里,可胡爷的绘画技法,从注重精细描绘的工笔画,到注重意境表达的小写意、大写意,实现了华丽转身。一个是细腻柔和、一丝不苟;一个是张弛有度、笔随心走。这中间“遗形取神”的转变之路,当是步履维艰,胡爷却能破茧成蝶。他的绘画风格,起步学的是“学院派”的油画专业。胡爷三十岁时,毅然改习中国画,传承海派、齐派、扬州画派等精髓。西方油画注重透视和写实,而中国水墨画强调意境和意蕴—一个是色彩斑斓、真实立体,颜料层层堆叠;一个是水墨勾勒、抽象写意,画面简练留白。这背道而驰的两种风格,横跨中西的融合之路,就如日暮途穷,胡爷却能冲破魔咒,一举成名。

中西融合的写意花鸟画,恣意张扬、浓墨重彩的画风,开创了艺术的新境界。可是,这创意画风一开始并不被社会认可,胡爷自己有迷茫、有摸索,却更有坚持。

胡爷曾手绘画作《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一只威武雄鸡立于石上,双目如豆,冠昂若血。“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这句名言出自范仲淹的《灵乌赋》,意思是宁可鸣叫着死去,也不沉默地活着。这正是胡爷骄傲到骨子里的书画精髓所在,永不放弃,用日复一日的修行,持续释放男人的“艺术荷尔蒙”,领悟出灵犀一笔的画境,方有“天外飞天”“羚羊挂角”。

其实,每一次无心插柳的背后,无不是千百次的思考和尝试,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寻找破题的际遇背后,是数不清的努力和拼搏,不知疲倦地去寻找“向死而生”的别样天地。人生亦如是,这豪放的旅途,又何尝不是一种无所畏惧的见山见水见自己的历程。

生命的宽度远比生命的长度更加重要。胡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披荆斩棘而行,时光在这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提笔的胡爷和走路的胡爷,就像人生的左手和右手,在画纸上进行着一场狂欢,用“左手”替换“右手”,把奔放的色彩呈现在每一根绘成枝条、花叶、飞鸟的线条上,变“顺”为“逆”,化“往”为“复”,改“熟”为“生”,全新的写意花鸟画跃然纸上。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胡爷送给家乡的画作,成了;胡爷的“左手”,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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