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斌 赛吉拉胡
(接上期)
除了对鼓面材料有史料记载外,鼓腔材质在部分史料中也有提及,据《礼记·名堂位》记载:土鼓、苇籥,伊耆氏之乐也。《礼运》中:夫礼之初,始诸饮食,蒉桴而土鼓。俱称土鼓,则伊耆氏,神农也。以其初为田事,故为蜡祭,以报天也[12]在《诗·大雅·灵台》中提到:“鼉鼓逢逢。”史料中所提到的土鼓应是鼍鼓最早的原型。在1978年山西陶寺遗址中出土的鼍鼓鼓腔,是一段树干中心挖空而制成的木鼓腔和陶土烧制而成的陶鼓体两种。从史料中以及考古出土的实物可以证实,鼍鼓是最早应用皮革鞣制技艺的鼓类乐器,用鳄鱼皮做成鼓皮后,再用陶土烧成的鼓框,将鼓皮与鼓腔固定在一起。根据此时先人们对于皮革鞣制技艺的掌握程度,此时的皮革鞣制工艺应用的为醛鞣法,即简单的火烤再加反复揉搓,从而起到改善物理性能。
夏商时期,蒙皮鼓类乐器种类得到一定程度的增长。1953年河南安阳侯家庄西北冈1217大墓中,曾出土殷商文化时期的木框鼗鼓,鼓筒为木质,两面蒙有鳄鱼皮。同时,还发现了高约150厘米有脚墩的鼓架遗迹。而在《诗·周颂·有·瞽》有“应田县(悬)鼓”[13]。1988年,方建军在《侯家庄——1217号大墓的磬和鼓》一文中,也对出土的鼓架做了较为详细的复原报告。此鼓两面径均约60厘米,腰径约68厘米,通高66厘米。其鼓腔可能以一段树干加以挖空而制成,因其已朽,如何蒙皮不可确知。[14]也可推知这个鼓架应是《诗·灵台》和《诗·周颂·有瞽》中提到的悬鼓的鼓架。虽然出土时鼓皮一面已破碎,但另一面保存较为完整,根据其花纹形状大致推测为鳄鱼皮的双面蒙皮鼓。在同一墓中的1004号墓的南墓道也发现了皮甲的残骸,直径最大的在40厘米左右,同时还发现有整片的皮甲,这也可以说明,此时,皮革制品应用范围较为广泛,从皮甲、皮鞋至鼓皮材质均有涉及。
西周时期,我国形成了最早的乐器分类方法,《周礼·春官·宗伯下》记载:“八音: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八音分类法的产生,标志着古代乐器制作技术的发展进入了比较成熟的阶段。在《诗经》中也提到了乐器的分类,将蒙皮鼓类乐器划分为“革”类。除了夏商时期的鼗鼓外,新增的有大鼓和悬鼓,鼓乐器的种类呈现增加的趋势。
文章第一部分提到,夏商周时期的鞣制技艺有生物酶鞣制法和发汗脱毛法,但仍有其鞣制技术的不足和使用起来的弊端。牛皮的鞣制技术比起鳄鱼皮是有很大不同的,为了能使牛皮上的皮毛剔除干净,传统的发汗脱毛法是没有办法“根治”的,这向皮革手工行业发出了巨大的挑战。而天然的硫化钾和石灰液具有较强的碱性,可以更有效地剔除动物皮中的毛发组织,这也促进了皮革手工业发展和乐器种类的增多。
手工业的技术进步与乐器种类的增加呈现的是相互递进的。手工业技术的改进,在皮革制品中有了更多应用的可能性。例如皮甲、鞋底、鼓皮,加入了碱性材料后,皮革的坚硬程度和柔软程度得到大幅度提高,为悬鼓、大鼓、建鼓这类大型鼓类的产生奠定了技术基础。
经历了技术的大幅改进,皮革行业迎来第一个春天。春秋战国时期,第一本记录手工行业全貌的《考工记》中也谈到了与皮毛行业有关的记载,在技术上进步的同时有了各行业的制作标准。例如,鞣制后的皮革颜色呈现茶白色,两边卷起不能有多余的皮革。裘毛类则要求生产的皮毛要手感顺滑且不同种类的皮毛有不大相同的制作手法。这使得皮革应用行业可以得到比较优质的原材料。
继夏商周时期后,皮革鞣制方法的最大的一个弊端也得到了解决。春秋战国时期明矾和硝石的应用,可以抵消这种初期工艺弊端。1978年6月在湖北隋县出土的曾侯乙墓中,出现了大型建鼓的身影,其形状似筒,呈琵琶状,两面蒙皮,直径74厘米,木柱直贯,将鼓托起,插在青铜蟠龙的座驾中。同时出土的还有形制较大的悬鼓。新型的鞣制材料使得皮革确保坚固性的同时,保证了皮革的强延伸性和皮革的薄厚均匀,而之前的发汗脱毛法配合硫化钾和石灰液鞣制出来的皮革缺少延展性,从皮革使用面积上难以达到较大型的鼓面。而皮革鞣制技术的改进,不仅使鼓乐器种类得到增多,同时也为皮革制品的应用范围得到进一步的拓展。
春秋战国时期后我国的皮革鞣制技艺并没有大幅度的提升,仍采用传统的鞣制方式,此情况一直延续到明清时期,也没有得到改善。虽然蒙皮鼓类在此时期并没有得到太多种类上的增长,但在皮革制成的服装上有一些别出心裁的固定方法。秦兵马俑身上的皮革甲胄,由许多小块皮革利用皮绳或是麻绳串在一起,而之前的工艺从记载和出土文物来看,是利用针缝制在一起后,用类似钉子的固定件缝制上去。而这一微不足道的固定方式,发展到了南北朝时期却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推动作用。
南北朝时期,中原地区和少数民族的往来愈发频繁,多民族文化在这一时期得到大幅度的发展。大量少数民族的打击乐器广泛传入中原地区,而许多少数民族尚处在游牧部落时期,流动性强,其鼓的形制大多较小。其间传入很多新型的鼓乐器类型,例如:腰鼓、鸡娄鼓、羯鼓等。[15]
羯鼓是少数民族乐器传入中原地区极具代表性的蒙皮鼓类乐器。羯鼓筒的形状一般是两头略大,中间微鼓,长约30厘米,不过人之肩宽,两头直径为15到17厘米,不过人盘腿之膝。羯鼓特殊的构造在于,除了组成本体的羯鼓筒和羯鼓棬外,还有羯鼓皮膜和羯鼓绳,羯鼓皮膜蒙盖在羯鼓两头的鼓皮,可用羊皮或马皮、牛皮[16]。“椦”的应用是比较特殊的构件,它是一个环状铁质的圈,用来把鼓面绷紧、绷匀,所以制作出来“椦”的材料要好、要刚。并在固定鼓面时要均匀[17]。利用金属来固定皮革与鼓体的工艺在当时来讲还是第一次出现。虽然在制作鼓体和鼓皮的工艺上均达到了相对完善的地步,但将革和木头两种材质高效稳定地固定在一起,利用“椦”这一构件,是比较新颖的工艺方式。更主要的是“椦”能保持鼓面在紧绷的同时确保了它的均匀性。这为小型鼓继续深入改革提供了不可或缺的一环。
南北朝时期以后,至隋唐时期,打击乐在民间和官府都拥有重要的地位,成为了众多乐器的佼佼者,被誉为“八音之首”。此时鼓类乐器由以大型形制的大鼓、建鼓、悬鼓为主流鼓类乐器,转变为由羯鼓、答腊鼓、毛员鼓等体型较小的鼓为主流。且到唐朝第十代皇帝玄宗李隆基当政期间,由于皇帝个人喜爱使得羯鼓独受宠爱。创造出了很多乐谱、歌曲均有在唐人南卓的《羯鼓录》中有提起[18]。
自隋唐时期之后直至明清时期,中国古代传统乐器蒙皮鼓类乐器随着鼓戏、鼓舞的发展种类变多,可鼓皮制作技艺的发展是极其缓慢的。究其原因,也是因为鞣制皮革的最核心的工艺在秦朝前后就已经掌握。放眼至今,鞣制皮革的主要工艺核心仍然跳不出硝面鞣和铝鞣,只不过随着人们科学知识的增加,在化学材料配比中,以及大型机械的使用加速了生产鞣制皮革成品的效率。
三、结语
皮革鞣制技艺从原始社会至今,一直是人类日常生活离不开的技术之一。本文仅以鼓乐器中的皮革应用为例,简单梳理出我国古代原始社会时期至秦汉时期皮革鞣制技艺发展脉络,并从中总结出,鼓乐器种类逐步增多与皮革鞣制技艺之间的关系。
从石器时代开始,先人们就开始了对于皮革工艺的探索,从简单的御寒到发展成工艺品原材料,再至有记载的最早鼓乐器鼗鼓产生,皮革手工业在人们日常生活使用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广。最原始的牙齿咀嚼鞣制增加柔软性,至甲醛鞣制法、植物鞣制法,天然化合物石灰液和硫化碱的使用,古代皮革鞣制技艺迎来了持续发展时期。最迟,至春秋战国时期,铝鞣制和硝鞣制两大皮革鞣制核心技术,已经被较为熟练的掌握。
同时,随着皮革鞣制技艺的逐渐成熟,鼓类乐器的种类、形制也在发生着变化。有记载的第一种鼓乐器——鼍鼓,因制革工艺的不完善,选用较为好处理的鳄鱼皮,形制偏小、造型简单。再至悬鼓的出现,较为常见的牛皮、羊皮也随着鞣制技术的逐渐成熟开始在更多领域出现。此时期,人们无论是对不同动物皮的选取还是处理皮革的技术(除脂、剃毛)都有极大的提高,鼓皮可以选取的原材料增加,鼓形的大小也有了更多可以操作的余地。而至春秋战国之后,我国古代鼓乐其种类能迅速变多,究其原因之一就是“掐脖子”的皮革鞣制技艺已经得到了解决,为后续的发展带来更多技术支持。
但仍有很多疑点难点需要做系统的整理。例如:关于同种制作技艺,不同鼓类乐器名称的源流问题;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鼓乐器制作技艺对比;鼓乐文化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影响、鼓乐器的功能分析等等。特别是鼓乐器的制作技艺的调查与研究,在国内仍然是比较薄弱的环节,拥有传统手艺的老艺人正在慢慢老去,如果一些在书中没有记载相关的制鼓技艺,不去刻意地发觉并保护,这将是彻底的失传。
我国的优秀传统文化离不开鼓乐文化,鼓乐器的传统制作技艺在如今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中,已经产生了“不适应”的状态。研究鼓乐器制作技艺,不仅可以充实乐器本质的研究,也是弘扬、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不可缺失的内容。
参考文献:
[12]戴宁.中国打击乐研究——古代鼓的起源与分类[J].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1997(04):9-11.
[13]秦序.中国古代物质文化史-乐器[M].开明出版社,2015-01-01(48页).
[14]方建军.侯家庄——1217号大墓的磬和鼓[J].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1988(02):49-51.
[15]戴宁.中国打击乐研究——古代鼓的起源与分类[J].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1997(04):9-11.
[16]戴宁.羯鼓论[J].黄钟.武汉音乐学院学报,1992(02):46-52.
[17]胡敏. 隋唐时期的乐器工艺研究[D].山西大学,2013.
[18]戴宁.隋唐朝的打击乐论[J].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1996(03):12-15.
(全文完)
作者单位:内蒙古师范大学科学技术史研究院 丝绸之路传统工艺研究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