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洪彬
我是一件西汉时期的青铜酒器。因为长相像一头犀牛,大家把我称作“青铜犀尊”;我出土时锈迹斑斑,经过除锈之后人们才发现我满身装饰着错金银的云纹,考古学家又为我取了一个非常专业的名字:错金银云纹青铜犀尊。
我整体像一头犀牛,肥肥胖胖,憨态可掬。中国的青铜器最早发现于距今四千年左右的夏代,于商周时期达到鼎盛,目前可见最大的青铜器是晚商时期的“后母戊”大方鼎,高达1米多,重达875千克;到了战国晚期,铁器出现,青铜器铸造技术逐渐衰落,大型青铜器越来越少;西汉时期的大型青铜器就更为罕见,像我这样体形巨大、装饰华丽的青铜酒器简直是凤毛麟角。
设计铸造我的那位匠师,一定是一位见多识广的艺术家,把我塑造得如此惟妙惟肖。我昂首伫立,身体肥硕,四肢短粗,肌肉发达,比例匀称,体态雄健,皮厚而多皱,两角尖锐,双眼镶嵌黑色料珠,炯炯有神。据专家研究,我是古代生息在中国的苏门犀的形象。这位铸造匠师说不定还真见过犀牛。
两千年前中国有犀牛?
犀牛是世界珍稀野生动物,目前仅生存于南亚及非洲。中国境内现在已没有野生犀牛,我们只有在动物园才能看到它的身影,但是在中国古代生活着大量犀牛。据甲骨文记载,商王武丁去打猎,一次就猎获犀牛71头;还有商代的“宰丰骨匕”刻辞记载,商王帝乙(或帝辛)六年五月壬午日,在狩猎时捕获一头犀牛,因宰丰有功,便赏赐给他,并将此事记录在犀牛肋骨做成的“匕”上。甲骨文中相关的记载还有很多,可见商王朝时期犀牛在黄河流域是大量存在的。
犀牛皮质地坚韧,是制作盔甲的优良材料,所以在春秋战国时期犀牛大量被猎杀,数量迅速减少。到了西汉时期,犀牛在中国已经非常罕见,但当时南粤和西域等地常为皇家进贡玩石奇兽,犀牛作为稀有之物,也被进贡入朝,在皇家御兽苑中与狮、象一起被圈养。我猜想,铸造我的那位匠师可能见过汉武大帝皇家御兽苑中的犀牛,才有了设计铸造我的灵感。
匠师为何要以笨重的我为造型呢?其实在古代人心中,犀牛可不一般,是有灵性的动物。著名晚唐诗人李商隐曾在《无题》中写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诗中的“犀”说的就是我。
独特工艺让我金银饰身
我不仅造型奇特,装饰也非常考究。我通体布满华丽的错金银云纹,断断续续的黄金和白银的细丝就像我身上的毛,打磨光亮之后,金银丝闪闪发光,犹如披了一身闪亮的羽毛,给我增添了华丽的美感。镶嵌工艺在中国出现较早,夏商时期就常见在铜器上镶嵌贝壳或绿松石,但在铜器上错金银出现较晚,直到春秋中晚期才逐渐兴盛起来。
错金银工艺就是在铸造的铜器上预留(或刻出)沟槽,把金或银的细丝嵌入沟槽中,再用靥石打磨抛光,是科技水平发展到一定高度的产物。目前所见最早的错金银青铜器,应属公元前600年前后的“栾书缶”。早期的错金银工艺较为简单,像我这样花纹繁缛、制作精良的错金银犀尊极为罕见,金色、银色与铜胎底色相映生辉,是中国古代工艺品中实用与美观有机结合的典范之作。
我的来历有故事
1963年的一天,陕西省兴平市(原兴平县)西吴乡豆马村的村民赵振秀,在村北断崖取土时发现一个直径约1米的土坑,里面放着一件灰色的大陶罐,陶罐里装了好多珍贵文物,其中就有我。这位村民马上向文物主管部门报告,因为我的出土地离汉武帝陵——茂陵很近,就把我送到了茂陵文管所。2011年,我被中国历史博物馆(现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这里就成了我现在的家。
据考古学家研究,我制作精美,装饰华丽,应当是西汉时期尊贵的礼器,为庙堂或朝廷宫室的重宝,非民间百姓所享有,且我的出土地在茂陵附近,推测我可能是茂陵的随葬品,被盗墓人盗出后遗落此地。也有专家说,我不是西汉人设计铸造的,很可能早在战国时期我就已经出生了。我到底是不是汉武大帝生前心爱之物,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我大腹便便,肚中空空,可盛不少美酒。我的背上有一个椭圆形口,口上有盖。商周时期的牛尊、猪尊和羊尊都是从背上开口处舀酒,而我是在口右侧设一圆管状的“流”,有人抓住我的尾巴向上抬起,肚中的美酒便可从圆管中流出。这样的设计十分精巧,结构合理且实用。
作者单位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知识链接
考古学家通常把仿牲的青铜酒器称作“尊”。在商周时期就有很多模仿动物造型铸造的青铜尊形酒器,如象尊、猪尊、鸮尊、驹尊、兔尊、鸭尊、凤鸟尊、虎尊、羊尊、牛尊等,而以犀牛为造型的非常罕见,目前能与我媲美的恐怕只有商代的小臣艅青铜犀尊。西汉以后,仿犀牛造型的青铜器更少,且多为小件饰品,隋唐以后基本为石器或瓷器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