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你若爱，生活哪里都可爱

裴青禾

在孩童的眼中，这个世界只生欢喜不生愁。这个世界不是有钱人的世界，也不是无钱人的世界，它是有心人的世界。你若爱，生活哪里都可爱。

——题记

丰子恺是最有烟火气的漫画大师，泰戈尔评价他的画具有“高度艺术表现的境地”，朱光潜称赞其画作“于平实中寓深永之致”，俞平伯则说他的作品“含蓄着人间的情味”。我爱极了他寥寥数笔之下的人间情态，但这位备受世人称赞的“中国现代漫画的鼻祖”，于我而言，如皎皎明月，又横亘着一个世纪的距离，显得神秘而遥不可及。

经过久久的酝酿和千里颠簸，那年夏天，我终于跟随父亲来到浙江省桐乡市石门镇丰子恺故居——缘缘堂。我们像是穿越时空在奔赴一场约会，又像是与久别的故人重逢。缘缘堂门前的大运河静静流淌，广阔而浩荡，一如千百年前模样。

丰子恺故居为何叫缘缘堂？父亲告诉我，当年新居建成，丰子恺满心欢喜，约请老师李叔同取名。老师让他把自己喜欢的字分别写在纸片上抓阉儿，结果连抓两次都是“缘”字，李叔同因此为新居题名“缘缘堂”。

不同于其他名人故居的庭院深深，缘缘堂由丰子恺亲自设计，建筑布局家常而别致。抗日战争爆发前，他久居于此，这里是他主要的创作地点。

丰子恺画中所描摹的事物，通常是缘缘堂内的日常所见，温馨而朴实，富有童趣。童趣何来？那群天真烂漫的孩子通常是他的描摹对象。女儿给光腿的椅子穿上鞋子；孩童把层层抽斗逐个拉开组成小楼梯，爬上去取桌子上的苹果……这种种情景，令他惊喜异常，十分珍视。孩子们的玩乐场面，是丰子恺重要的创作灵感之源，他曾说：“这小燕子似的一群儿女，是在人世间与我因缘最深的儿童，他们在我心中占有与神明、星辰、艺术同等的地位。”

可是这样的快乐时光并未持续多久，日军把战火烧到石门镇，两颗炸弹落在缘缘堂数丈之外。危急之下，丰子恺率全家逃难，先后辗转五个省。一路上，他画了很多表现战争苦难的漫画。

《宇宙风》创刊时，林语堂先生曾向丰子恺约稿，并评价说：“你的画可名为人生漫画。”于是丰子恺开始创作每期一题的画作，描画出了人世百态，从天真烂漫的孩童到新婚夫妻、贩夫走卒……画笔触及人生的寻常事与特殊年代百事艰难的老百姓。丰子恺画风独特，融入了东京留学时期喜爱的竹久梦二的画风，又兼有西方速写和中国传统诗画的特点，以水墨线条勾勒，涉笔成趣，既写实又抒情。

丰子恺的漫画不仅有画的隽美、诗的情韵，而且有文的节奏，深受时人喜爱。

“我不会又不喜作纯粹的风景画或花卉等静物画；我希望画中含有意义——人生情味或社会问题。”正是这“意义”使他画出社会上的痛苦相、悲惨相、残酷相，为沉默发声，为不公作画。后来，丰子恺又画了《人如狗，狗如人》《鱼泳沸水中》等讽刺漫画。亲友劝他少作这样的画，以免招惹麻烦。虽然他内心也不愿多画，但是他认为社会一片黑暗，应为他人寻找光明。他为这些画专门刻了一枚章，叫“速巧之作”，希望此类景象能够快速消失。

我思绪万千，联想到西方美术，不禁感叹，中国其实也不乏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式、乔托式的艺术家。摆脱愚昧的束缚，挣开社会的枷锁，于黎明中点燃光亮，是他们共同的绘画理想。在风格上，也许由于丰子恺与弘一大师李叔同的深交，他的画作展现的意境别具一格，也更具东方魅力。

终于，1949年百万雄师过大江的消息传来，丰子恺拒绝了好友劝其居住在香港的请求，搭上了回上海的飞机。在新中国文艺建设期间，丰子恺坚持提倡健全、高尚的艺术之美，反对虚伪和畸形。他因言获罪，晚年在“文革”中遭迫害，被抄家隔离，住进“牛棚”，但他自寻慰乐，从不绝望。他说牛棚乃“参禅之地”，从中自得一份平静心意。甚至自己蓄了三十年的胡子被迫剪掉，他也自我打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丰子恺比任何人都懂生活的苦，但他像一位哲人，于生活的干疮百孔之中仍看到美好、温和的人生底色——只因他有一颗天真烂漫的童心，对生活有一份难舍的挚爱。他创新了中国画的表现形式，为美术事业开疆拓土，并最终成为中国艺术史上的一代宗师，影响着一代又一代追寻艺术真善美至境的后来者。

从前厅到后院，我们像是走过了丰子恺漫长的一生。回看夕阳中的缘缘堂，天光渐暗之中安静而方正，风骨犹在。我挥挥手，转身踏上那条石板路，循着前人的足迹，继续去寻找我心中的诗与远方！

（指导老师：朱会娟）

点评

丰子恺，中国现代书画家、散文家、翻译家、漫画家，被誉为“现代中国最艺术的艺术家”“中国现代漫画的鼻祖”。作者由游览丰子恺故居缘缘堂写起，引出丰子恺的人生经历和文学、漫画作品，构思巧妙，文笔流畅。文章的字里行间，充溢着作者对丰子恺的敬佩之情，也表达了作者自己的思考。文章体现了作者丰厚的人文知识积累和深刻的思维品质。

（孟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