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里的苦与甜

张毅

如果时间可以回到六年前，我依然会选择木雕，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工作。艺术类专业所对应的职业，通常分为两大类，“往上爬”是纯理论型的工作，“往下走”是技能型工作。在我看来，如果想学门手艺，那选木雕就没错了。

人们一直在强调努力的重要性，就好像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成功似的。事实上，这就好比你是条船，在不确定目标的前提下，你往哪里走，可能都是逆行，而努力只会让你错得更离谱。尤其是像我们这种从事技术类工作的人，更应该思考的是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加稀有与不可替代。

作为一名艺术生，我的成绩并不出众。在每年几百万的毕业生中，如何脱颖而出，是我时常思考的问题。木雕，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特别理想的职业。它的门槛不高，会的人却非常少，在展示时更容易出效果。木雕看似制作难度极高，但其实只要学会运用正确的制作工具，剩下的也就是个熟练度的问题。所有想从事这个职业的人，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做练习。因此，时间就是这个职业最大的“护城河”，大家每天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况且“人无我有”的难度要小于“人有我精”。

把时间花费在常人不会投入的地方，才更容易做出成绩，产生稀缺性。我就是通过以上的思考后，才选择进入木雕行业的。也正是由于这个选择，让我从众多的毕业生中脱颖而出，跳出就业竞争的“红海”。

在我的印象中，木雕一直都是个特别“佛系”的工作。独自坐在昏黄的灯光中，四周一片寂静，耳边偶尔传来两声切割木头的沙沙声，被削下的木屑像秋风刮落的树叶，在空中旋转，慢慢落下，弹起，翻转，又缓缓落下……没事时，气定神闲地点上一柱檀香，泡上一壶好茶，无限美好。呵，多么有诗意的画面。但当我真的踏入木雕这个行业时，却发现“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木雕行业中有着许多外人不知道的情况。

首先，木雕的学习周期很长。刚开始我天真地以为自己学个一两年就会了，到大学毕业，刚好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熟练工，结果并不是这样的。在我毕业两年后，我依然可以感到自己存在技能上的欠缺。

其次，木雕厂的工作环境差。由于木雕自身体积的限制，大料不易搬动，只能是露天作业。夏晒冬寒，对人的意志力是个极大的挑战。并且，在木雕的制作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木屑，打在脸上还是很痛的，空气中也弥漫着大量的粉尘，眯眼操作是家常便饭。

最后，木雕厂中的一切都在争分夺秒，节省时间就是在节省成本。你日常所看到的木雕作品，通常都是木雕师傅们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的。入行之初，让我窃喜的是这里没有上班时间的限制，不必准时打卡。但后来才发现，没有上班时间也就意味着没有下班时间，工作需要自身有高度的自律性来作为支撑。身处一个工作时间自由分配的行业，一定要学会定目标，这点很重要，不然就会迷失在无所事事中。

说了这么多学习木雕的难处，怕是有许多同学对木雕已经失去了兴趣。其实有弊就有利，学习木雕当然也是有许多优点的。

晋升空间大。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相比其他行业还是比较少的，尤其是在北方。只要足够努力，还是很容易“出彩”的。大部分从业匠人师傅的学历也比较低，在行业内部进行的职称评选中，学历通常是这些匠人师傅的硬伤。在这个方面，大学生就占了很大的优势。也正是由于文化程度的差异，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审美取向。匠人师傅更擅长传统题材，花式繁多，制作周期长；而院校出来的大学生，他们的做法更加讨巧，更多的是在走形而上的“极简风”。两种做法，各有千秋，不能一概而论。但在如今的审美潮流下，后者往往更容易成功。

越老越吃香。在我学习木雕期间，也有人抱着“拿多少工资干多少事”的心态来学习木雕。但同学们一定要明白，东西是给自己学的，尤其是在初期。有上手操作的机会就一定要抓住，千万不要觉得这不在你的工作范围之内就不去做，因为在我们技术类行业中技术固然重要，但本质上还是熟练度的问题。要知道，师傅与学徒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对突发事件的应对上，师傅往往凭感觉就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这背后就是以大量练习作为铺垫。

虽然嘴上常说木雕的千般不是，但我终究还是喜爱的。工作是辛苦的，但反观周围，谁的工作不辛苦呢？其实，木雕制作也是蛮惬意的，大部分木雕厂都在郊外，平时做木雕累了，还可以逗逗猫、摸摸狗。山里的天特别蓝，空气也特别好，秋天还可以去山上摘柿子。我的同学都在城市里奋斗，灯红酒绿，争分夺秒;而我在山里做木雕，深居简出，岁月静好。行业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是生活方式不同罢了。 在我看来，工作没有任何意义，但“为什么而工作”有。

回想我毕业后，看到其他同学的工作都稳定下来了，而我的学徒之路还遥遥无期，说内心一点都不慌，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发现，只要你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周围的人都是会看到的，需要时自然会来找你。“你若盛开，蝴蝶自来。”这句话是真的。

经常会有很多同学向我求助，询问我关于行业前景的问题，我无法给出明确的答复，因为夕阳行业里，也有挣钱的；新兴行业里，也有人赔得一塌糊涂。行业前景对个人发展的影响，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一路走来，经历了诸多困苦，但终究还是挺过来了。千思万绪终汇成一句：但行前程，莫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