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云南省作家协会马关文学创作生活基地在文山州马关县马洒村挂牌。我作为第一批入驻的作家,有幸在马关县生活采风了一个礼拜,跑遍了马关县的各个乡镇。马关虽然地处边关,马关人却来自五湖四海,马洒村就是最好的代表。在交通条件相当便利的今天,跑遍马关尚觉车脚劳顿,一千多年前的他们,翻越了多少山水才得以到达?又是什么让他们选择留下?
边关的烟火
去马关是因为一场文学活动,是要赴一场文学的约会,迎面相逢的却是鲜活的生活烟火。马关县城每到双休日,县城的街上就会有七村八寨的人,来买卖各自的鲜货和农产品。这在当地叫“赶街”,在北方叫“赶集”。无论叫法如何不同,都用了“赶”字,可见这是个需要赶时间,赶场子的事。有些山民隔得远,不赶不足以让现摘的瓜果菜蔬保持新鲜的好卖相,甚至不赶就难得在偌大的集市上占一个好的位置,区位优势永远是集市上不可小视的卖点。集市古已有之,奇特的是无论怎么古老的集市,都能找到最时鲜的东西。比如最水灵美艳的鲜草果,鲜红色的草果晒干后就变成了老成持重的棕色调,同时变身为一种调味料,吃火锅和炖煮肉类不可或缺,尤其是用山里散养的土鸡煮汤,单放这一种调料,鸡汤就足够鲜香浓郁,是我最爱的佳肴。因为干草果独特的香,也可以用来当香料,在衣柜里吸湿祛霉味,放在米袋里还有驱虫的功效。想不到马关当地人说,他们还趁新鲜时直接切片腌制了吃,也可以切成丝用开水烫了凉拌。伴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草果还可以做成面膜和各种旅游产品的伴手礼,有着广阔的市场发展潜力。
草果的旁边就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果子,外形像桂圆,也是一束一束的绑了卖,只是果子是粉颜色,据说成熟后果皮会变得更红些。见我好奇,周围人七嘴八舌地给了我好几个名字,“米汤果”、“三丫果”“daring果”。名字的不同是因为当地多民族聚居,到了市场,外人来问,卖的人只好根据自己民族的发音直接音译为汉语,久而久之,大家相互认可。就如现在跟谁道别时说“拜拜”都行得通。不论怎么称呼它的人都保证说:很好吃呢,我们小时候进山砍柴、放牛、找猪草,能见到这种果子是最幸福的事。我马上买来尝新,剥其皮啖其肉,其果肉极像山竹的果肉形状,不同的是它只有洁白的三瓣,每一个果子里都是稳定的三瓣,无怪乎被叫作“三丫果”。果肉的口感挺独特,清香而不腻甜。这种近乎野生的果子,当地人买了多为重温童年记忆,我们买了多为“逛吃,逛吃”的尝新。
最意外的是见到一种长成全黑色的辣椒,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我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顿觉辣气从舌尖到身体的每个汗毛孔骤然集聚。今天见到这种异如常色的辣椒,凭空勾起我所有被辣过的记忆。而对于当地绝大多数人来说,辣的痛感也是爽感,万不可少,妙不可言。真真应了那句俗语: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由得想起著名作家汪曾祺在《口味·耳音·興趣》中说过:“一个文艺工作者、一个作家、一个演员的口味最好杂一点,从北京的豆汁到广东的龙虱都尝尝(有些吃的我也招架不了,比如贵州的鱼腥草)。”遍尝美食的他也有招架不了的东西,令人莞尔。这个鱼腥草不光贵州有,也是云南人的极爱。而我自己是在云南生活了五年之后,才慢慢接受并逐渐爱上它。现在网络上流传着很多尝试鱼腥草后其苦为状的表情,很搞笑也很治愈。喜欢你自己喜欢的,尊重他人喜欢而你接受不了的,这才是和谐友爱的真实世界。
作为一个来云南工作生活近三十年的北方人,我时常也跑跑各州市,集市上大多数东西还是认识的。拍拍图发朋友圈,更多的原因是自我留档,想不到朋友圈里大部分的北方朋友,还真没见过我图片里大多数只在当地或者云南才有的特产。我总以为现在资讯发达,信息爆炸,人无所不知。其实不然,大数据时代的今天,信息技术给我们提供了更自我的获取信息的方式,给现代人造成了“信息茧房”。你喜欢什么,大数据就抓取什么给你看,你看到同一种信息越多越久,你的偏见可能就越深,视野就越窄化。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多走多看。无论你觉得一种理论多正确,都要想办法看看它的反面;无论你多喜欢一种观点,也想办法听听别人的意见。好在大数据时代,只要你认识到了,也容易办得到。如此说来,我很高兴自己分享了不同的特产、不同的见闻,甚至不同的生活节奏和场景。
当地人赶街采买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是享受一种烟火气的快乐,外来人游走其间,有一种审美趣味。我在看东西的同时也会关注到一些特别的摊位,我看到一个平常却特别有感觉的场景,一位耄耋老妇守着几袋菜种子,有菠菜、芫荽、青菜等等的种子,触发了我久远的记忆,这是一种古老的卖种子的方式。我小时候跟妈妈去赶集,都是这样买回来一小捧一小捧的各种菜种,用各种纸包回来。一次用不完的,会让我在纸包装上写上种子的名字。我蹲下来问她多大年纪了?看得出来她年龄大,但是九十多岁还是出乎我意料。老人说自己生有两男一女,帮着儿子带大了孙子,现在孙子也有小孩了。她目前住在县城的女儿家,到了赶街的日子,出来摆个小摊,就算不挣钱也解解闷。与其说她是卖家,不如说就是街子上的一道风景,她坐在那里,见证着这个街市的古老。我闻着芫荽种子那股熟悉的香味,买了一小包,给她十元钱。辞别老人继续在人群里往前挤,走到卖手编筐蒌等的摊位前,各种木制和竹篾编的生活用具,拍出来别有一种几何美。卖家好奇我拍的图片,要看看我到底对着他们习以为常的东西,拍出了什么?我一张张回放给他们看,看得他们笑逐颜开,频频点头,果然拍出来另有味道。有了交谈,我就把镜头对准他们,这次几个人哈哈笑着,同时却也扭捏起来,说不出的严肃认真、活泼可爱。多爱这平常却有意味的生活!如果此时我不是客旅的身份,该有多少东西想买啊!正是过分耽于这样烟火气的生活,我总是迟迟不肯坐到电脑前。我其实是认真而全心地生活在他们中间,没有办法把自己拉出来远距离地观察和书写,就像那些卖筐篓的编织者,怎么看那些筐篓都只是筐篓,得从外人的镜头看进去,才发现有意思,有不同,才能发现它的美。我看到他们羞涩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他们的意识。他们的编织不仅仅只是编织,也是某种艺术,而且是有使用价值的艺术。实用,蒙蔽了编织者的眼,距离,成全了我的欣赏。
马洒的文脉
穿过县城的烟火,往北的山里驱车9公里,到达一个壮族聚居的村子——马洒村委会大马洒村小组。来这里不是溯源昨天集市上见到的农产品,而是来探源村史,是的,你没理解错,是一个图文并茂的村史室。云南省作家协会马关文学创作生活基地就设在这里。当我在马洒村史中,看到最初投奔而来的四个大姓始祖中的高氏居然来自鲁辽渤海,内心大惊!难道是山东渤海湾的老乡人?在那么久远的古代来到这里?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有着怎样的故事?因为这份故乡情,我就特别想去详细了解,多方求证才发现,这个鲁非山东的鲁,这个渤海也不是今天渤海湾的渤海。这个鲁辽渤海国是唐时期的一个少数民族政权,地理位置还在更北方,其范围相当于今天中国东北地区、朝鲜半岛东北及俄罗斯远东地区的一部分。这下我更难淡定。在交通条件相当便利的今天,我们到达马洒尚且觉得偏远不易,一千多年前的他们,经过了多少日夜?翻越了多少山水?才得以到达这里?又是什么让他们选择留下?
据村史说,400多年前一个李姓的广西侬人(今壮族)带领少数家人辗转迁徙,终于在大山深处找到山秀坡缓,有泉水自地下奔涌而出的所在。对世代以农业为立身之本的侬人来说,这里是天赐“粮仓”,遂在此落脚,开始胼手胝足地建设家园。有先行者就有后来人,这些后来人从五湖四海汇聚于此。高氏最初的先人应该是应唐朝皇帝的兵招才随军南下,经过几年的长途跋涉,几十年的战乱纷争,几代人的九死一生,终得解甲归田。只是他的后人再也无法回归先祖们心心念念的遥远的鲁辽渤海国,想起自己行军所经之处,唯马洒世外桃源般可以为家。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左右,高氏后人带领家下老小投奔而来。此时的鲁辽渤海国已经沧海桑田,国已不国至少700年了,而马洒的高氏族人依然记得自己的来处,听起来令人唏嘘不已,足以想见人对家国对故土的执念之深重。同时或者随后,又有山西太原王氏系,遠在宋朝年间就随军来到滇东南一线驻守,几百年后,他的后人已成为跑马帮的商人,其中一支娶妻卢氏者,在跑马帮途经的所有山川州郡中,也相中马洒的宁静安逸,可以为长久计。卢氏的娘家人,听说自家姑娘找到了好的所在,几年后也投奔而来,见此处景美田肥,干脆取“盧”字中间的“田”,为开枝散叶的吉兆。四个家族在此后岁月里勠力同心,共同建成了一个安全富足的村寨。
富裕了就得防守,就得扩建,寨子慢慢有了东、南、西、北、小西五道大寨门,各小路口再设栅栏,毕竟身处莽莽林海,到处都是外来人甚至林中野兽的出入口。如何证明林海苍莽?现在寨子里保留最完好的古宅,建于清乾隆年间,整个大宅用了一棵大树,此树的壮语发音是“美扣散”,它木质坚硬,适合做栋梁。这个只用了一棵大树就建成的,经历近300年的老宅,给十多代人遮风挡雨,至今还有人在这里居住。我们去的时候,这个家族的第十三代孙女正好从浙江回来探亲。从山长水远走来的祖先,保佑着他的后代走向了比他们的来处更远的远方。这个老宅坚强地守护着成全了它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人,也把它自己守成了代表古建筑文化的文物。凡到马洒的游人没有不专程跑去看看的。既看到老屋经历的风霜,也不难想象在成为老屋前,它多么的威武挺拔,久延日月。得多古老的原始森林,才能养育得出这样的参天大树,得吸食多少天地精华才能长成这样的栋梁之材。
马洒无疑是特殊的,特殊在全寨都由外来人口聚居而成,无论他们自来何方,都接受了侬人的稻作文化。稻作文化首先崇拜水,以水为立寨之基,而水又靠山林涵养,所以他们由衷地热爱自然,崇尚自然,相信凡山林皆有神灵,他们称之为“竜(long)”。竜主宰着年辰风雨、蝗虫瘟疫、人间收成等等,因此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一或三月初三都要祭竜,并以“竜树”的荣枯变化推算春种秋收的节气。到了收获的季节,他们首先想到的还是神灵祖先甚至牛、猫、狗等人类的朋友们。在壮族的传说里,稻谷种子是狗带来的,牛为人们耕田,猫捉老鼠保护粮食,所以每年在秋收开始前夕,选择一个属狗的日子,用新米煮饭,杀鸡宰鸭,祭献神灵祖宗,喂饱狗、牛、猫后,村人才开始吃喝庆祝。这个节日叫“尝新节”。
除了壮族的祭祀耕种文化,马洒寨受汉文化影响更深。也许因为他们的先祖思念遥远的无法回归的故土,所以几个家族都有清晰的家谱和简约的迁徙脉络留存下来,令我们这些外来者刮目相看又满心赞叹,人知道自己的来处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位于马洒古寨中心位置的“老人亭”保留完好,这个老人亭建于清道光十一年(1831年),建亭之初是为了让村内有名望的老人有个固定的场所商议村里的生产、祭祀,矛盾纠纷等大小事宜。毕竟随着人口增长,人多事繁。后来又把“神农碑”请进亭里,老人亭成为村里祭祀的重要场所,这个老人亭是壮族古代寨老制度的实物载体,是壮族文化与汉文化相互交融的历史见证,具有重要的民族文化历史研究价值。除此之外,寨内还分别建有四个家族的祠堂,保留最好的王氏祠堂,现在成了村里传承壮族文化的文工队排练和演出的场所。寨子四个方向的寨门都有不同程度的重建。我们东南西北地跑遍全寨,去寻找刻在石碑上的碣语。东:“东部路侧犀牛眠,静卧观赏明月圆,螺蛳滚塘终园地,银岩蹲踞在面前。”南:“南有蜈蚣抱蛋圆,途往马白玉环前,良田青山左右映,艳比仙宫瑶池边。”西:“西游田野盘山龙。抢宝相争气势雄。抵缛坐观胜负果,峰岩夹耸作凭中。”北:“北出双潭山景容,右仰半壁观音宫。欲目千里北岭望,三县与图只尺穹。”想来是寨中的饱学之士用空中鸟瞰的视角,描绘寨子四个方向的风光胜景。就为这些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和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现在的马洒村已经成为周边县(市)周末假日亲子游的首选。
所有的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村寨,一个大山深处的村寨,一个山环树绕的村寨。我们目前所了解到的只是马洒古寨经历和拥有过的万分之一,那许多知道和不知道的还等待认识和挖掘。四百年前,五湖四海的先人弃海择山选择了这里。四百年后,我作为云南省作家协会马关文学创作生活基地的第一批写作者来到这里,深感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戍守的情怀
我初听说马关,很自然地就联想到山海关、函谷关、嘉峪关等等如雷贯耳的边塞关卡。继而出现在脑海的就是漫漫黄沙、古老的城墙以及长河落日……马关没有漫漫黄沙,相反还是森林覆盖率比较高的县,但是马关县境内有138公里的边境线与越南接壤,因此还真有类似于古代边塞关隘的民风和实景。
位于马关县金厂镇的罗家坪大山,曾是收复罗家坪大山战役的主战场,在那场战事中,我边防十二团工兵战士吴宗臣为了完成排雷任务,保证总攻大部队顺利到达主战场,不顾个人安危冲在第一线,不幸被敌方的地雷炸倒在一棵千年老树的怀里,老树跟他同时受伤,为了争取时间,他拒绝战友的施救。他和30位战友永远长眠在罗家坪大山主峰的怀抱里!真是小草为之怜!青山为之痛!与吴宗臣一同受伤的大树,一直顽强站立到2006年才倒下。至今还能在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看到它残存的一截主干,隐隐约约透露出当年的粗壮伟岸。离它不远处的两棵栎树,被当地人称为“英雄树”,现在已经高接蓝天,却没人敢随便碰触它们,因为经历过收复战的炮火,它们浑身都是炮弹片。如果大树会诉说,它会告诉我怎样的故事?是它的骄傲还是隐痛?我相信更多的是无悔。在罗家坪大山中,还有些特殊的树木是后来驻防的战士,从各自的老家带来的种子种植的。比如来自山东烟台的一株苹果树,长得枝繁叶茂,却一直没有挂果,可能与气候海拔有关,更可能是为烈士哀伤过甚伤了气血。
能够说出这些英雄的故事,能够指认每一棵挺拔大树的人,是夹寒箐罗家坪苗族寨子的熊光斌,他16岁开始跟随父亲和民兵用肩背马驮的方式,给前线战士送水送饭送物资。当时寨子有六十多户村民,家家户户收拾出自家放置粮食和杂物的二楼,用来安置官兵,个子小小的熊光斌和妹妹跟随父亲参加到运送战时物资的后勤保障民兵队,一天几趟地上前线送饭送水送弹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说记忆最深也最艰难的是背热水,背上都是烫出来的水泡。战士们看到后心痛不已,再冷也不忍心用热水洗漱,只保证基本的饮用,这样的运送持续了近一个月左右。期间也有村民因此伤亡,却没有一人后退。说起这些,他满是自豪和骄傲!在后来的21年间,熊光斌作为当地武装部的人员一直守在驻军驻地,帮助建设营房,维护工事。他指着大山里那些我们路过的营房说:“所有这些建筑用料,都是我们用脊背一点一点背上来的。”再后来驻军撤防后,由当地武装部人员负责戍边,他一直是守边队伍里的带头人,从来都是身先士卒,他说,轮到夜里值守,他就会随身带着晒干的巨辣的辣椒包,困了就干嚼,一年时间就嚼了百来斤的干辣椒。而且他坚持每个月按时给192号界碑描红,一直到退休回家。他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数得清界碑周边的每个石块,哪棵草长出界外他都清楚。他说自己不是战士却有许多战友。当年那些参战的官兵,在此后的岁月里,不断有人来祭奠阵亡的战友,也来看望当年自己借住的主人家,这些经历,让罗家坪大山周边所有村寨的居民保持矢志不渝的爱国热情。
提起那段特殊的岁月不是因为恨,恰恰是因为珍惜和平。在长期的和平岁月里,界碑两边的百姓彼此贸易畅通、通婚自由。只要办理好边民证,他们往返便利。地处马关县都龙镇茅坪村委会东南面,第197号界碑所在地的都龙口岸,在新冠疫情前,每周一次的集市热闹非凡,两国的边民在这个遥远的边地互通有无,自由交易。就是没有集市的平常日子,街道上也是人来人往,带动街道两边的店铺日益兴旺。
只是世事难料,2020年突如其来的疫情,迫使双方不得不暂停交易。2021年7月,我们走在空无一人的口岸,是为了去寻访都龙老国门,这个老国门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为抵御日本法西斯入侵修筑的防御工事,是中越边境云南段唯一的历史文化遗存,是边疆地区保家卫国的历史见证。夕阳西下,周边冷冷清清,街上空无一人。眼前的老建筑,残垣断壁,映着蓝天白云,加深了此刻人在边关的苍茫与辽阔。
在金厂镇罗家坪苗族寨子里,有三五成群的妇女聚在一起绣花边。这些花边是为她们身上穿戴的衣物准备的装饰品,有围腰,有脖饰,有绑腿,有裙摆……我把手机镜头对向她们,她们说:“不好看!不要拍。”同时羞涩地垂下眼眸。我们异口同声地肯定道:“不,你们非常好看!镜头里和镜头外都是。”这里的苗家妇女平时里也穿着民族服饰,所以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见到她们,都是花枝招展,飘逸灵动。同坐着的还有越南嫁过来的媳妇,而且是带着两个孩子嫁过来,大的都读到初中,她来这里与现任丈夫生的孩子也有8岁。她与村民用苗语交流,今天与她同坐的还有她的越南堂姐,也嫁来同村。她们多少能听懂点我们的语言,只是不善于表达。她挺爱笑,笑起来三颗银色的义齿就闪闪发光。通过她身边同伴的翻译,我问她能不能经常回越南的娘家?她说:以前能回去,但是很少回,现在不方便回去了。马关金厂镇边境一带大部分村寨的村民都是苗族,幾乎每个村都有越南媳妇,边境一线的居民常常是同族,语言没有障碍,生活习惯也没有多大的隔阂,这些年眼看着这边的村民生活越来越好,越南姑娘呼朋引伴,亲姐妹堂姐妹表姐妹相互介绍着嫁到中国这边来。正应了那句老话:人往高处走。她们来了很快就能融入当地的生活中,疫情期间,这些人跟当地村民一样,参与防疫点的执勤。边境一线的村民,一直以来就有一种自觉,“种地就是放哨,放牛就是巡逻”,祖祖辈辈自动自觉地保卫着自己的家园。当然,建成边关坚固防线的从来就不是村民自己,有来自鲁辽渤海的高氏们,有来自山西太原的王氏们,更有参与罗家坪收复战的众多将士们,所有华夏的儿女共同站成了铁马雄关。
深情的期盼
每当回想在马关的日子,无论是在古林箐原始森林的雾霭中饱吸负氧离子,在罗家坪大山潮湿的防空工事里穿行探索,还是在都龙老国门的夕阳下远眺天边的晚霞,总感觉手里少了一样道具,古老但是血性的道具——一杆老山民的火药枪。不为狩猎,不为防身,只为有它才更容易砌进当时当地的环境里去。如今老山民们的火药枪早就置换成各种现代赛场用枪,转交到年轻人的手上,让他们在奥运会、亚运会、大运会等各种赛场上射金击银。在马关县的对外宣传栏里有一个条目是——拳王故里。2012年11月,在昆明举行的世界拳击理事会(WBC)迷你轻量级世界拳王金腰带争霸赛中,来自马关县夹寒箐镇岩腊脚村的熊朝忠战胜墨西哥选手哈维尔·马丁内斯,成为中国首个世界职业拳王。马关县因之欢欣鼓舞,就像我们为赛场上中国健儿的每一场胜利欢欣鼓舞一样。我们为胜利欢呼,更为和平友爱团结欢呼。
现如今,我正在计划时间再去马关,也希望更多的人能去马关,去县城的集市中尝新品,去仁和的壮乡听蛙鸣,去马洒的古寨跳锅庄……
【作者简介】 程健,笔名艾轲、莫邪。女,汉族,云南大学新闻本科毕业,文学创作二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云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省作协,《文学界》副主编。199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作品散见于《中国文艺评论》《中国艺术报》《文艺新观察》《长江文艺丛刊》《边疆文学》《边疆文学·文艺评论》《广西文学》《文艺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报刊。2013年出版个人散文集《情迷怒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