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晗
初二那年,我13岁,刚刚进入青春期。我个子不太高,排队的时候总站在队尾,这让坚信我只是晚长的我妈多少有点儿泄气。她个子很高,年轻时跑过长跑,打过篮球,可我一点儿也不像她。周围已经不乏亭亭玉立的少女,长长的头发散发着年轻的光泽,眉眼间透着娇俏,走起路来也袅袅婷婷的。虽然校服很土,但穿在她们身上还是很熨帖好看。
我悄悄羡慕着那些身姿窈窕的女孩,比如班里那个前額的发辫编得很精致,别着一枚发卡的笑眯眯的女孩,比如那个大眼睛扎着粗马尾说话摇头晃脑的自信女孩,比如隔壁班那个常穿着牛仔衬衫酷酷的高个子女孩,她们都很好看。更重要的是,她们似乎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常常一群人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聊什么并不重要,那种自如的姿态就足以让我羡慕不已。
这种自卑感还来自一些别的东西。那时班主任不太喜欢我,虽然我的成绩很好。班主任创造性地发明了一种“连坐”的制度,座位相邻的4人为单位结成小组,若小组有一人不交作业或者上课回答不出问题,全组成员放学留下来,罚做值日。
我的同桌是班里倒数第二名,沉默寡言,很少听见他说话,也从不回答问题。每当他上课被老师点名,我的心便“咯噔”一下,低下头等待那令人尴尬的沉默,以及老师那句“行了,你坐下吧”。于是,我连着扫了两个月的地。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年的教室都归我们4个人打扫。那会儿是放学后扫地,把大家的凳子放到桌子上,拿起笤帚挥舞,教室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尘。我不记得跟我一起打扫的那几名同学了,只记得灰蒙蒙的天和尘土飞扬的教室。大部分人离开后的教室,有一种恐怖片的感觉。我妈忍无可忍,开家长会时跟班主任提了意见,抱怨我每天回家晚,头发里都是灰尘,灰头土脸“像只灰老鼠一样”,这种“连坐”制度只好结束,恢复了正常的排班值日。班主任那时就觉得我很“多事”吧,而大家都是逆来顺受的。
对我而言,更难熬的是休息时间,女生开始扎堆说话、打闹的时刻,便显出我的孤寂来。我曾试着去跟一个有气场的女生表示友好,便提醒她:“包燕燕,你头发上粘了片草叶,我帮你拿下来吧。”包燕燕瞪了我一眼,没吭声。这时另一个女生过来扯她的头发,大喊:“小包子,你这个坏蛋!”她就喜笑颜开地和对方打闹成一团。我便缩回我试探的触角,默默地僵在那里。
有一个周六的早晨,我起晚了,慌慌张张赶到了训练的体育场,心想一早就点过名了吧?这回又要挨训了。我找到自己的站位,小声问旁边的女生:“点名了吗?”她摇摇头。那一次,居然是在训练结束后点名!胆小的我长舒一口气,感到非常幸运。
音乐老师站在中心舞台上,一再拿着扩音器强调说:“参加这样的大型活动,对我们气质的培养以及整个人生都有很大的意义!”但活动结束后我感到上当了——什么收获也没有,除了脸被晒黑了。可即便如此,当时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当时我相信他们讲的那些道理,天真地认为,那特别的意义或许以后会领悟到。
所有的经历都有其意义吧。比如现在的我,还能记起这件事,就是它的意义。不过,我不擅长说话,也很难在陌生的人群中找到自如感,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觉得自己不太会被人喜欢,或许就是从那个夏天的操场上开始的吧?
13岁那年我迫切希望快点儿长大,想知道长大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想要主宰自己的生活。内向的人,青春期总是难过一点儿,还好,之后的我慢慢接受了自己的内向和不自如,长大后才发现,那些光芒和晦暗,可能只是我臆想出来的,在他人的记忆中,我可能也有自己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