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韦江荷印象

2024-06-03 04:15李风宇
秀江南 2024年4期
关键词:诗人

李风宇

知道韦江荷是在很多年以前,大约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在报刊上面不时看到他的诗作和散文,之所以记住了,是因为韦江荷这个名字很特别,让人联想到唐代大诗人韦应物—“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不会占卜也不会测字,韦应物这首题为《滁州西涧》的七绝读起来总感觉印证了什么。

认识韦江荷以后,更觉得韦应物这首诗就是为千年以后的同姓诗人所作,冥冥其中有数乎?

若干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说:“我认识你!”

老韦感到茫然,当我谈起他的作品如数家珍时,就像接头暗号,他连忙紧紧握住我的手—“果然是自己人!”

这种主观上的认同,难免片面,从文学作品中,我认识了沉心静气的诗人韦江荷,但是老韦也有另外一面,说来实在令人难以恭维,关于这一点后面会聊到。

韦江荷的童年并不幸福,小儿麻痹症让他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奔跑嬉戏,生活充满了困难和挑战,但他从未放弃过对知识的追求。他自学了小学、初中、高中全部课程,甚至通过自学考取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结业证书。他的坚持和努力,让人们在敬佩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生命的顽强和勇气。

回忆过去的经历,韦江荷非常感慨,在他3岁时,因患小儿麻痹症而下肢瘫痪,只能爬行移动,尽管他曾动过7次大手术,但只能靠拄拐杖行走几步,“我所经历的童年,用一个字概括,就是‘苦”!

他在自学过程中遇到不解的问题时,经常爬行到十几里路外的老师家求教,寒冬酷暑,有几次晕倒在路边。在韦江荷的身上,我看到了人性的光辉和生命的力量。无论生活有多么艰难和困苦,只要有信念和勇气,就能战胜一切困难,实现自己的价值。韦江荷,一个轮椅上的飞翔者,用他的生命诠释了什么叫作真正的坚韧和勇气。

今后的路怎么走?不能总在家里,靠家人来养活。韦江荷回忆:“当我听农村广播里讲由某某人供稿时,心想我也可以写稿、投稿呀。”有了主意后,他先学着写小广播稿,写完后爬到乡村邮局寄给当时的县广播站。随着被录用的次数增加,信心也逐渐增加,特别是第一次收到几毛钱的稿费时,他兴奋道:“这是靠我自己劳动挣来的钱!”

自此以后,韦江荷又向当地报社投稿,陆续被录用,其间也得到了报社编辑的帮助指导,使他的写作能力不断提升。这时的他引起了乡领导的关注,乡领导对他讲:“你虽然残疾,但好学会写,你就做乡里的业余报道员吧,有成绩乡里会给你奖励补助。”这样他就更努力了,领导说是“业余”,他却当成“全职”来做。忆及当年,韦江荷满脸自豪:“当年,全乡16个村、1个养殖场,我靠小凳子爬着去采访。”就这样他爬遍了全乡的每一个村庄和单位,乡里的每条小路都有他匍匐爬行的足迹。3年时间,广播电台、报纸用稿上百篇,先后有7条凳子被他用坏了。

“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刻,诗歌就像是恋人陪伴自己,甚至一首小诗都能看得热泪盈眶。”韦江荷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一旦进入诗歌世界,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可以说,古往今来的优秀诗作感动了韦江荷,而他又以诗作回馈了世界。创作40余载,笔耕不辍的韦江荷硕果累累:被评选为2019年上榜诗人,作品散发在《诗刊》《扬子江诗刊》《雨花》《西湖》《绿风》《星星诗刊》等数十家刊物上。出版诗集6部,散文集、剧本和评论集各1部,另有平原三部曲也已全部杀青。不少作品被译為英文、日文和朝鲜文传播海外。从20世纪80年代踏上从文之路,已累计发表文学作品400多万字。

韦江荷,一个被命运捉弄却永不言败的灵魂,坐在他的轮椅上,眺望着远方的田野。双腿虽然无法行走,但他的心比任何人都飞得更高、更远。

韦江荷的诗歌创作,是他生命中最美丽的篇章。他的诗歌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不仅凸显了时代主题,还充满了乡土气息,细腻而富有张力,力透纸背,赏读时令人回味无穷。他的诗作《村庄挤不过如林的工厂》《时光之门》等,都展现了他对生活的深刻洞察和对人性的独到理解。

文学评论家管国颂先生是这样评价的:“韦江荷的作品有三个特点:情真意切,特立独行;灵动风华,收放自如;大爱无痕,行稳致远。”

对于作家而言,不管头戴何种光环,或者有无光环,都不重要,创作成绩是硬道理,多年来,韦江荷创作的文学作品数量可观,且拥有相当大的读者群体,受到王安忆、叶辛等省内外文坛大家的点评与赞誉。

“20世纪80年代我是爬着去投稿的,现在坐上了电动轮椅,还是难登大雅之堂啊,我会不会被看成出土文物?”韦江荷眼光闪烁地紧紧盯住我的眼睛。

“即便是出土文物,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江荷兄啊,你的‘格并不低,大雅之堂应有一席之地!”我也只能这样安慰他。

“现在讲真话的人不多了。”老韦望着窗外明灭的日光,嘴中喃喃。

“当你从迷迷糊糊的睡眠中醒来/你的生命,诗和远方,生命愈发充满活力/活力是什么?这世上最熠熠生辉的金子/活力是黎明,是曙光,是你更为平实的脚步/你若裸浴过,在人流,嘈杂中,美得无暇/那边你建造的楼房空置,荒芜无所不在”(《生命的馈赠》)

“水井不在,轱辘不见,你何时从我梦中远去/犁铧被埋到雪里,野草簇拥在它的四周/田野之上似乎还闪着你漂亮的弧/绵延的平原与日夜穿梭的斗龙河/恍若都在寻觅你笃实的脚步之声”(《和你如影相随》)

“其实孤寂是一盏灯,白也是一盏灯/亮着一堆光芒里的诗人/洁白而圣洁的灵魂/所有的情节温暖如雪”(《真实》)

这些清澈明亮的诗作,随处可见佳句好段,干净、空灵,却又篇篇酿自平凡的生活,甚至是酿自盐城大丰农村最为平凡的生活,明显是带着诗人近四十年创作实践的沉淀与结晶以及大半辈子的生活阅历积累与人生思考,厚积薄发,诗意无穷。

韦江荷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前面说了他还有另外一面,就是非常固执,性格急躁,常让与他打交道的人不知所措。据老韦所言,有一次在聊天时,当着诗人牛汉、张志民的面,李瑛无可奈何地指着韦江荷说:“江荷是个坏脾气的人!”这里所说的“坏”是性子急、拧、脾气暴躁,这也难怪,我遇到过的不少诗人都是这般性情。

韦江荷创作状态如何?有一次深夜11点多钟了,也不知怎么啦,我无意按了给他的视频,没料到他竟接了。我问他:“老韦,你现在在干吗?”他哈哈一笑说:“在写作呀。”后来我才得知,他一旦进入写作状态,往往一写就是五六个小时,这不是在玩命吗?不出成果才怪。

我在前面谈了韦江荷的急躁脾气,其实外人有所不知的是:韦江荷还是个完美主义者,他是少有的“工作狂”。他家住在城里,从家中到文学社单程就是近20里路程。他让别人早上七点到班,一般他六点半就到了,而且风雨无阻。

说韦江荷是个超人一点没虚夸,他锲而不舍的一股闯性、横劲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很多正常人认为的不可能、做不到的事情,他总能绝处逢生,把不可能生生变为可能,让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随之奇迹发生。

韦江荷的故事还在继续,再也不是涧边的“幽草”、寂陈野渡的“孤舟”,他的诗歌仍然在飞翔。生命中虽然充满了坎坷和挫折,但他的心像天空一样广阔无垠。

韦江荷诗歌一组

肥硕的秋天

每棵树都是那样的苍翠茂盛

那样端端正正密密层层

小溪的一双双眼睛更加鲜亮

在大片小草摇曳的声音里

自由地跳跃,欢快地起舞

稻浪在无垠的田野徘徊

那些缠绵的稻香之味

冷不丁就被匆匆而来的秋

叼走。风的脸上写满碧绿

千朵万朵的花鲜艳着丰腴

像一个个贵妇,暗喜着农人

一颗颗怦动的心弦

瓦房上的一抹抹的炊烟

一阵阵华丽雍容起来

乡愁开始装满村庄

阡陌沟坎喂养了一个肥硕的秋天

一丛向日葵和我争荣

在阳光下绽放笑脸

有种祈盼在心里生长

停下奔波的艰辛

冻结住所有长空冷寂

把衰落,哀叹遗落到昨日的风中

一轮红日从平原升漫过来

四季就能怒放一个个

欢欢盈盈的春天

雪天之中,风再也不会

提着一把把锋利的刀子

在原野上追赶厮杀

一场场烟花杏雨

从此纷呈村庄

更多的是多情

小河里的桨声

没有寒颤起伏

田野不再被挤压

土地不再将胃掏空

她的身上青草葳绵

谷物果蔬在日子里安宁

像山羊简单的胃不痉挛荆棘

土墙画的后面

还有人隐隐约约喊我乳名

村里最长寿的居民还是那棵柳树

我是否还能倚在它的肩头

遥视梦想在缕缕轻烟里

飞翔,奔腾,在蓝天上

乌镇

我的古典雅致的江南乡愁

她让我的文字开始匮乏

面对紫檀雕花的梳妆匣

我的血液一下偾张起来

这烟雨中的妩媚与内敛

蓝底小白花的美婕轻盈

木格窗演绎着扶风弄月的徘徊

没有丁香般的憂伤背影

“和羞走,倚门回首

却把青梅嗅”我深爱的女子

似在乌篷船上唱着古老的歌谣

她在《子夜》,《林家铺子》

在《春蚕》里向我莞尔一笑

隔窗相望,让我扳不回硬僵的回眸

没有专程来看你,那次去看红船

驾驶员为省钱耍了一点小聪明

才误撞误入了你婉约的春雨烟漫的世界

一头枕于水,一头搁于你的水阁

我是一个愿意行走于山水间的魂

喜欢吴侬软语的轻唱

喜欢桨声欸乃的轻柔

心灵滋润而恬淡

听一曲香亭水榭间的苏州琵琶

吟一阙苍苍蒹葭,平平仄仄

在傍河人家,廊篷茶亭,幽深小巷

让滚滚红尘中的浮躁一去不返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

嬉嬉钓叟莲娃”

在这阡陌交错的乱花浅草

影影绰绰的江南水乡

我无法漫步你的青石小径

小河绕墙,市井繁华

只想不惧于身心疲惫

赶回蛙声里的故里休憩

乌镇,你不是我心中的珍藏

尽管你曾让我最美的相遇

与一个小村告别

想想都不得劲,我与你远离

那时你的倒春寒是不是太多了

在我心里,除了月亮和太阳

是两个怎么赶也赶不走的流浪汉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是怎样的心态

尽管我还懵懂,不谙为了活命也是苟且

我在感伤里感伤,只为挣脱一种镣铐

尽管小村在哭,映照过我清纯身影的

小河也在哭,骨头里的根嚓嚓断裂

剧痛的快意始终连着筋

突围之后,我在小城的屋檐下生活

为每天能吃上三顿饭而拼命

为一种能养肥的精神里奋笔

偷偷学着一门手艺,悄悄写诗

三十年的荒凉,一切陡峭而虚幻

而一直远离故土心成常客

在暗夜里像风还不曾忘记

一次次拍打熟悉的木门

一条小船就这样泊在小城里

什么也没获得,唯留下所有的痛

在心中优养的宠物还活在日记里

那是小村馈赠给我的一段

永不褪色的刻骨铭心的爱情

告诉你故乡,生活在小城

也不见得样样都好,称心如意

心里常天空如此低矮,万物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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