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冰雪旅游研究:述评与展望

张宇飞 郑蕴轩 范高荣 任艳路 王恒

[关键词]冰雪旅游;CiteSpace可视化;研究述评;未来展望;冰雪旅游产业融合

冰雪旅游是以冰雪资源和寒冷气候条件为依托，以自然风光、人文景观、冰雪赛事为旅游吸引物的新型旅游活动。2016年由国家体育总局发布的《体育发展“十三五”规划》，首次明确提出“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的发展目标。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银山”的理念，为中国冰雪旅游高质量发展吹响了冲锋号。2015-2022北京冬奥会申办过程见证了冰雪旅游全面升级，实现了从1.0到2.0、从北到南、从小到大、从冬季到四季、从规模到品质、从小众竞技运动到大众时尚生活方式的升级。国家统计局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1月，北京成功申办冬奥会以来，全国居民参与过冰雪运动人数达到3.46 亿人次，居民参与率达到24.56%[1]。近年来，国内大众冰雪旅游需求逐步增长，已从“小众爱好”逐渐发展成为“大众潮流”，以冰天雪地“冷资源”转化为经济发展“热效益”为核心的大众冰雪旅游市场正在中国逐步扩大，并逐渐发展成为中国北方冬季经济社会发展的新兴动力产业。随着国际国内“双循环”经济发展模式的确立、大众消费升级对健身休闲运动的强劲需求以及新奥运周期下世界冰雪旅游活动重心的转移，大力发展冰雪旅游将会极大地带动冰雪经济上下游产业链乃至区域社会经济的发展，从而助力中国经济新发展格局构建。因此，进一步深化冰雪旅游研究，持续推动理论研究对实践活动的指导作用，是“后冬奥时代”中国冰雪旅游研究面临的重要课题。

国外冰雪旅游兴盛于20世纪50-60年代，最早是以高山滑雪运动的形式出现，因而有关滑雪旅游研究也开展得较早，研究范畴宽泛，研究的内容和视角主要包括：冰雪旅游动机[2]145-152、市场营销[3]、气候变化对冰雪旅游目的地发展的影响[4]、冰雪旅游对地区经济和人口结构方面的影响[5]以及冰雪旅游可持续发展[6]244-254 等议题。国外滑雪旅游偏重对滑雪场经营管理微观尺度的研究，以定量研究和案例分析为主，如Andrew提出，滑雪旅游应根据游客进行市场细分，构建更广泛的产品分类，以增加滑雪旅游的产业附加价值[2]149-151;Martin以芬兰滑雪市场为例，采用聚类分析方法将市场细分为6大类，实证结果表明滑雪旅游对芬兰经济发展贡献和影响越发明显[7]。随着全球气候变化等生态问题的日益凸显，加上冰雪旅游目的地对于积雪质量的依赖性，生态环境与滑雪旅游的互动作用关系引起了国外学者的普遍关注，且气候变化对冰雪旅游的影响也已成为热点话题[8]。Tashman认为，滑雪旅游区的生态环境保护对经济效益有重要意义[9];Shih等运用计量模型，分析天气变化对滑雪缆车销量的影响[10];Dawson等则利用“GCM”全球气候模拟模型和“Skisim”滑雪场运营模型探讨了气候变化对滑雪场运营的影响[6]247-153。

国内冰雪旅游活动从20世纪80年代随大众旅游的发展而萌芽发展，并兼具滑雪运动、滑冰运动、冰雪观赏等多种活动形式，形成了具有中国本土特色的大众广泛参与的冰雪旅游。国内对于冰雪旅游的研究是从1993年开始起步的，最早是韩杰、王民等针对东北地区的冰雪旅游资源开发模式进行的探索[11]234-240，[12]。随后学者针对冰雪旅游的内涵阐释展开分析，于国强等认为冰雪旅游资源承载着自然与文化双重属性，包括资源规模的限定性和有限的可再生性，不同地区的冰雪旅游文化特征迥異[13];程志会等将冰雪旅游分为自然观光游、运动竞技游和休闲娱乐游三大类[14];吴伟伟等认为，冰雪旅游作为体育旅游的分支，既有体育旅游的特征，又有资源依赖强的特点[15]。部分学者通过对瑞士、法国、日本等国家冰雪旅游的分析，总结出国外冰雪旅游发展主要是资源驱动与市场驱动相结合，而国内冰雪旅游发展主要依靠政策驱动和资源驱动。近些年，随着产业转型升级的需要和高质量发展要求，逐步向市场驱动和文化驱动转变。进入北京冬奥会周期，国内冰雪旅游研究日益增多，方法和视角更加开阔，定性分析方法更多侧重冰雪旅游融合发展，大型赛事对冰雪旅游的功效作用、国内冰雪旅游人才培养等议题[16-18];定量方法更多应用于冰雪旅游活动与地区经济贡献测度、冰雪旅游资源评价和空间格局等问题的分析[19-20]。近两年，在北京冬奥会的背景下，相关学者也从冰雪旅游资源、冰雪旅游目的地建设、冰雪旅游资源网络关注度等议题展开相关研究[21]，[22]2367-2386，[23]。

综上所述，国外冰雪旅游研究视角多元、内容广泛，方法上侧重案例研究、定量分析与实地调研。国内冰雪研究在经历“产业开发-内涵价值-产业融合-发展模式”的过程中正逐步走向成熟，但是方法上偏向文献资料、逻辑分析等定性方法。在对国内冰雪旅游研究的文献梳理上，尽管已有学者采用传统综述方式对国内冰雪旅游研究进行定性分析，但在文献来源选择、分类标准、焦点主题提取等方面缺乏一定的科学性。而当前中国冰雪旅游正处于快速发展时期，厘清中国冰雪旅游的发展动态、热点问题与研究内容，能够推动冰雪旅游新业态发展路径、统筹跨界资源、打造冰雪旅游目的地、推广冰雪旅游产品等系列话题的讨论。因此，本文在借助CNKI计量分析和CiteSpace可视化分析进行定量分析的基础上结合内容分析法，整体审视和全面梳理中国冰雪旅游研究进展和热点问题，并提出对未来研究的展望，以期为冰雪旅游发展制度改革和实践探索提供理论依据，为后续研究提供较为全面的参考。

1 研究设计

1.1 数据来源

本文遵循文献计量学研究范式，在中国知网中进行高级检索，以“冰雪旅游”“冬季旅游”“滑雪旅游”和“冰川旅游”为主题词;来源类别选择“北大核心”“CSSCI”“CSCD”;检索时间以1990年1月1日为起点，截至2022年12月31日（以2023年4月23日检索结果为依据）。初步检索到428篇文献，以逐一筛选法和内容分析法对文献进行整理、查重和剔除，最终共收集到1993—2022年有关冰雪旅游的370篇文献作为本文研究样本。

1.2 数据分析方法

本文采用文献计量法和内容分析法对370篇文献展开分析。文献计量法是运用数学和统计学方法研究文献的外部形式特征，具体包括对样本文献的作者、关键词、来源期刊和发文机构等内容进行共现、共引等方面的定量分析。内容分析法主要是研究文献的内部特征，对文献中存在的相关信息进行分析推理[24]。

在研究过程中，首先，使用CiteSpace可视化软件进行计量分析① ;其次，根据文献主题和关键词进行内容分析;最后，利用二维图、知识图谱等形式形成计量结果、内容分析的可视化网络图。

2 文献统计

2.1 冰雪研究的演变趋势

2.1.1 文献数量的变化趋势

文献发文数量能够直观地反映出冰雪旅游领域的热度和活跃程度，文献的年度统计结果如图1所示。依照文献数量变化趋势，本文将中国冰雪旅游研究演进分为：萌芽阶段（1993-2000年）、探索阶段（2001-2006 年）、融合发展阶段（2007-2014年）、高速发展阶段（2015-2022年）4个阶段。1993年，韩杰最早在《地理科学》上发表冰雪旅游主题文章[11]234-240，冰雪旅游研究开始在国内出现。进入21世纪，冰雪旅游研究日益得到学术界的关注[25]，陈燕娟在2005年以“冰雪旅游”一词作为研究主题[26]，标志着“冰雪旅游”主题正式走进学术研究视野，成为新晋研究主题之一，但这一时期的研究相对零散，发文量多年徘徊在5篇以下。受北京奥运会的赛事效应影响，学界开始增加了对“体育旅游”的关注，作为“体育旅游”的一个分支，冰雪旅游的研究也呈现了上升趋势，在2007年“冰雪旅游”研究文献发文量跃升至15篇，2010年中国军团在温哥华冬奥会上的优异表现则带动了学术界对冰雪项目和冰雪旅游的研究热潮，达到了26篇的发文小高峰。在2015年北京获得冬奥会主办权以后，“冰雪旅游”再次得到学术界较多的关注，年发文量总体呈现快速增长趋势，2022年达到60篇的发文新波峰。

2.1.2 研究主题的演变趋势

对370篇冰雪旅游文献内容进行文本分析，采用分析工具提取文献中的关键词和重要概念，以此来推断学者在冰雪旅游研究过程中关注的研究对象。为了更清晰地呈现冰雪旅游研究的核心问题及各时间段发展状态，本文将国内冰雪旅游文献的研究主题按照4个阶段的时间顺序进行梳理，结果见图2。

中国冰雪旅游研究演进经历4个阶段，研究内容从地域范围和主题选择上不断扩展。其中，萌芽阶段仅有研究对资源丰富的东北地区冰雪旅游开发进行探讨。进入探索阶段，学者们逐步将冰雪和旅游结合，开始重点关注有关冰雪旅游的研究，特别是对冰雪旅游目的地资源和产品开发的研究成果陆续产出，说明冰雪旅游的经济价值已经引起学者的关注。在融合发展阶段，学者们更多关注冰雪旅游产业与体育、文化等产业的融合发展，在研究中也开始高频次地出现“冰雪旅游”一词，代表着冰雪旅游研究迈入了概念化、专业化的新阶段;在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中国队夺得5金2银4铜的历史性佳绩后，冰雪赛事旅游成为众多学者的关注热点，研究主题开始涉及“体育经济”“冰雪文化”“冰雪运动”等，展现出与其他产业的多元融合发展趋势。2015年7月第24届北京冬奥会的成功申办，成为冰雪旅游研究进入高速发展阶段的契机。在此背景下，国家相关部门下发的一系列政策助推了学术界对冰雪旅游的关注。该阶段冰雪产业政策呈现受众群体、发展重点、结构布局3个方面的转变：从“政府主导”到“多主体协同”冰雪旅游的产业链不断完善;从“偏重竞技”到“均衡发展”冰雪运动的受众群体不断拓宽;从“区域发展”到“整体布局”冰雪运动、旅游区域范围不断扩大，跨領域、跨产业的研究走向协同。据此，引发了大众对冰雪旅游实践活动的广泛参与，学者们对冰雪旅游的研究不断拓宽，围绕“冬奥会”主题展开了一系列关于“区域经济”“公共服务”“消费决策”等不同层面的探索，研究区域也由传统的东北地区转向新兴的京津冀地区，并且逐渐推广至全国范围。2022年北京冬奥会的完美落幕，进一步激发了广大学者对冰雪旅游研究的重点关注，冬奥会后的政策红利仍将持续为冰雪旅游的学术研究提供帮助。

2.2 冰雪旅游的研究力量

2.2.1 发文期刊

图3和表1反映了本文选取的370篇文献在学科属性类别和发文期刊数量的分布情况，发文量在6篇及以上的期刊共12家，学科分类上以体育类（176篇）、地理资源类（81篇）、经济与管理类（31篇）、旅游文化类（20篇）为主。4大类型期刊共发表冰雪旅游相关文献308篇，占比为83%左右，还有62篇分散于社会科学类、环境科学类和气象学类等类别的期刊上。

刊发冰雪旅游相关研究最多的期刊是《体育文化导刊》（40篇），其他刊发数量较多的期刊还包括《沈阳体育学院学报》（17篇），《北京体育大学学报》（16篇），《学术交流》（12篇），《山东体育学院学报》（10篇）等。从发文内容来看，体育类、经济与管理类和旅游文化类期刊大多运用文献资料和逻辑分析法，对我国各地冰雪旅游业的转型升级和高质量发展进行研究;地理资源类期刊的文献大多是从经济地理学的视角，运用定量分析方法进行研究。通过对发文期刊的综合分析来看，冰雪旅游作为一个新兴的研究领域，引起了体育学、旅游学、经济学、地理学等领域的学者的浓厚兴趣。可见，冰雪旅游研究既体现出研究主体的多元性和学科交叉性，又反映出其发展的系统性与复杂性。

2.2.2 发文作者

文献发文作者是该领域中的研究主体，通过观察发文作者间的合作网络关系，能够发掘出目前该领域重要的研究团队和具有核心地位的学者。运用CiteSpace软件得到发文作者合作网络图谱（表2和图4），图谱中共有节点297个，链接266条，网络密度为0.006 1，整体呈现分散的特征。发文数量排序详见表2。

从发文作者网络合作情况来看，哈尔滨体育学院的王飞和阚军常两人既是较为稳定的学术研究团体，同时两人又拥有各自的研究团队，形成了以两人为主体，包括李小兰、朱志强、苗春竹等共数10人在内的具有一定地区影响力的冰雪旅游学术研究团体，研究主要围绕“大众冰雪运动发展策略”[27]、“滑雪产业升级路径”[28]等主题;山东大学体育学院张瑞林与李凌、周文静、李在军等形成了小型的研究团队，主要研究内容包括冰雪产业结构优化[29]、滑雪场可持续发展[30]和冰雪旅游消费[31]等。以上两大学术团队已经成为中国冰雪旅游研究的重要力量。

学者们也逐渐形成了一些小型合作团体，如吉林大学哲学社会学院李祥虎、吉林大学体育学院袁雷和大连理工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丁晓梅3人展开了跨机构和跨学科的学术合作，主要研究内容是我国的冰雪运动发展[32];福州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王储和西北师范大学旅游学院把多勋、马斌斌、秦泽清4人形成了跨地域和跨机构的研究团体，主要研究内容为时空差异视角下的西北五省冰雪旅游协同发展[33]和中国代表性滑雪场的网络关注度[22]2367-2386;湖南师范大学体育学院李光和李艳翎两人重点关注了冰雪体育旅游企业营销战略问题[34]。其他具有代表性的研究者包括：北京大学旅游研究与规划中心吴必虎教授和北京体育大学蒋依依教授团队。目前，学术界关于冰雪旅游研究已形成两大学术阵营以及多个小型团体，但各团队成员以同机构学者居多，跨区域、跨机构、跨学科性质的大型合作团队尚未形成。

3 冰雪旅游的研究热点及演进趋势分析

3.1 冰雪旅游的研究热点

关键词是表达研究文献内容的重要词汇，可以有效地挖掘出该领域的研究热点问题。冰雪旅游研究关键词共现知识图谱及冰雪旅游研究高频关键词如图5和表3所示：

通过CiteSpace软件进行关键词分析，在关键词贡献知识图谱中（图5），关键词节点共有412个，说明对于冰雪旅游的研究较为丰富，研究主题呈现多元化的发展趋势;但连线仅有206条，表明冰雪旅游研究领域内部的联系较为松散，学界应促进冰雪旅游研究向着多领域、多视角方向不断发展。研究提取的前二十个高频关键词中，冰雪旅游、滑雪旅游、冬奥会、冰雪运动、体育旅游、滑雪场等都是出现频率较高的词;除此之外，冰雪产业、体育经济、产业融合、冰雪经济以及冰雪文化等也受到了较大的关注，反映出了冰雪旅游研究的多元产业融合趋势。

3.2 冰雪旅游研究的演进趋势

研究趋势是指某一领域研究的前进方向和发展预测，通过分析冰雪旅游研究关键词突显图谱，有助于理解不同时间的研究重点及热点。从1993-2022年不同阶段的研究热点变化，试图对冰雪旅游研究未来的发展趋势进行相关探讨。基于研究所选取的期刊文献中，提取了10个突显词，如图6所示：

冰雪旅游研究的突发性关键词始于1997 年。1993-2006年是冰雪旅游研究的萌芽、探索阶段，这段时间冰雪旅游的研究主要围绕着冰雪资源禀赋优良的黑龙江省展开，由于这一阶段我国整个冰雪旅游研究、实践等的发展都较为缓慢，因此突发性关键词少且单个关键词的持续时间较长，主要聚焦旅游研究的基礎性内容：东北地区冰雪旅游的资源与产品开发;2009-2011年是冰雪旅游研究的融合发展阶段，该阶段冰雪旅游研究受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和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的影响，偏向于运动视角的滑雪旅游成为其研究焦点，大众滑雪旅游市场逐渐兴起，因此学者开始注重对营销策略的研究;2015-2022年是冰雪旅游研究的高速发展阶段，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和各相关政策的助推下，冰雪旅游研究蓬勃发展，通过关键词的突显性也可以看出，这一阶段的突显关键词数量最多，且强度多处于中上游，研究内容主要围绕冬奥会展开。相比于前三个阶段，该阶段的突出特征在于将研究上升到产业层面，这也进一步说明了冰雪旅游产业融合的研究趋势，也是未来一段时间内研究的热点问题。

4 冰雪旅游研究的主要议题

从高频关键词可以看出，冰雪旅游相关的体育产业、滑雪产业、冰雪产业是研究的重要内容，研究区域集中在东北地区，具有明显的地域特征。通过CiteSpace软件计算，将文本中紧密联系的关键词进行聚类分析，其中Q 值（模块值）和S 值（平均轮廓值）是衡量聚类计算的指标。本文的370篇文献指标为Q=0.621>0.3，S=0.832>0.5，说明此次聚类计算符合科学聚类标准。

本次分析的370篇文献形成了十大关键词聚类，分别为：产业融合、旅游经济、旅游市场、体育经济、冰雪文化、冬奥会、东北、规划开发、升级、游客。本文对聚类中关键词的分析在采取定量分析的同时，函询了3位该领域的专家进一步归纳演绎，通过热点聚焦将冰雪旅游研究进展总结为4个焦点主题：首先，冰雪旅游及其关联产业的发展研究主题指出了冰雪旅游是具有强关联性、强拓展性的融合性产业;其次，阐述冰雪旅游发展带来的经济、社会文化和生态环境效益;再次，着眼于冰雪旅游目的地建设，从区域视角来探讨冰雪旅游的发展与管理策略;最后，从市场客源角度出发，分析冰雪旅游者的旅游体验。具体归纳过程见表4。

4.1 冰雪旅游产业融合

当前，冰雪旅游已被行业和学界公认是冰雪产业与旅游产业融合交叉而逐步形成的一种新型产业，为以上两种产业发展带来了全新动能，激活了旅游存量资源，扩容了增量投资，转变了“链接”关系[35]。冰雪旅游产业的融合既满足了旅游市场的有效需求，同时也提高了冰雪产业和旅游产业人力、物力的投入回报率[36]。在旅游业不断优化升级的过程中，冰雪旅游产业的融合发展受到学界的重点关注，其与各关联产业的高度融合模糊了产业边界、瓦解了产业壁垒、加速了产业要素的流动与配置，从多产业、多维度促进了冰雪旅游知识生产和体验功能升级。

当前该焦点主题研究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冰雪产业与旅游产业融合发展，李在军提出融合发展面临“为什么融合”和“怎样融合”两个问题，总结出融合过程中开放性、非平衡性、非线性和涨落性的特征，指出从技术、产品、企业和市场融合4种路径进行产业融合的必要性[37];张丽梅、张春艳等提出从地域特色、产业发展和人才培育等3个方面进行文化渗透[38-39]，以实现冰雪旅游融合发展之目标。另一方面是冰雪旅游与其他关联产业的融合发展，冰雪旅游与体育、地理、文化等领域有极强的关联性，陆丰刚等综合分析冰雪旅游产业集群网络，提出冰雪旅游过程中存在信息不对称问题，并且从利益机制、监督体系、产业多元化、区域旅游合作等方面提出建议对策[40];互联网的迅猛发展使学者开始关注“互联网+”融合发展，刘国民等从供给层、需求层和管理层等3个方面提出启动“互联网+冰雪旅游”创新工程的重要性[41];陈玉萍、李莼等基于网络搜索指数对产业发展、游客人数进行预测分析[42-43]，给中国冰雪旅游市场与互联网的融合发展带来新的研究议题。

4.2 冰雪旅游发展效益

奥运喧嚣过后，后冬奥时代集体意识与个体认知的秩序将面临重建，如何让冰雪旅游从“网红”变为“长红”将是赓续冬奥效应的关键。“冰雪+”旅游模式的发展不断推动了旅游、体育、互联网等多元业态的融合创新，为当地城市和区域发展创造的经济、社会文化和生态环境效益得到了多位学者的关注[44-45]。

（1）经济效益。早期学者多运用定性分析，提出冰雪旅游经济对于区域经济发展有促进作用[19]31-34，张娜等于2012年开始运用实证分析验证冰雪旅游与区域经济发展存在着长期均衡关系[44]73-77;同时，学者们也从各方面提出了促进冰雪旅游经济发展的策略，杨春梅等通过耦合研究，发现冰雪旅游经济与旅游环境耦合程度逐年递增，并据此提出通过提升城市旅游环境来促进冰雪旅游经济发展的建议[46];张若冰等从产品角度入手，提出通过着力打造冰雪文旅IP 产品，延伸冰雪产业价值链，切实释放冰雪旅游的经济红利[47]。也有相关学者围绕冰雪旅游的高质量发展议题进行相关探讨，提出要实现高质量发展，首先要强化企业主体地位，有效提升产业化水平，通过转变政府职能和赋予冰雪体育旅游企业自主经营的地位，推进冰雪旅游经济全产业链协调发展，基于“体验消费”推动冰雪旅游产业升级[45]60-61;其次要提升核心产品辨识度、培育品牌潜在消费市场，打造冰雪旅游要素品牌战略[48];最后要优化冰雪旅游经营环境，提升服务营销流程，打造有效的顾客忠诚度营销方式[49]。

（2）社会文化效益。冰雪旅游具有独特的地域和时间特征，其本质上是一种文化体验与传承行为。冰雪文化的精神内涵是一种既朴实自然，又遒劲有力的文化特质。研究证实，在北京冬奥会期间，基于国家的政策制定、组织实践与个体的政策认知，以及文化表达和价值认同的高度一致性，不仅在冰雪产业链结构、硬件设施、公共服务、旅游产品等方面实现跨越式升级，更重要的是大众实现了在认知、行为和意义层面上的冰雪文化启蒙[50]。有学者揭示出冰雪运动过程中形成的“酷文化”对青少年性格养成、个人价值观形成、交友结群等过程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陈霞等强调层次性和适用性，以冰雪文化产品的丰富性满足差异化需求、以体制和技术的创新性推动产业发展、以冰雪文化地域性和全球性增强冰雪文化软实力的影响力和竞争力[51]。

（3）生态环境效益。冰雪旅游与生态环境的强关联性使两者相互融合发展，以生态保护的创新理念进一步推动冰雪旅游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冰雪旅游对冰雪资源的依赖性极强，冰雪旅游资源的承载容量直接关系到旅游地区的生态平衡和旅游质量的高低，吴伟伟等针对这一问题设计出相应的评价指标体系，确立了冰雪旅游资源承载容量的预警区间，为冰雪旅游生态化发展提供了科学依据[52]660-663;陈思宇提出京津冀冰雪旅游生态化发展框架，強调了生态化对推动京津冀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性[53]。

4.3 冰雪旅游目的地的规划

冰雪旅游目的地对气候条件有着较强的依赖性，其资源的开发利用方式和水平直接影响着目的地对旅游者的吸引力。对于冰雪旅游资源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资源的内涵、开发与管理以及构建资源评价体系等方面。目前，对于冰雪旅游资源的定义，郝晶晶等提出冰雪旅游资源是在冰雪自然资源的基础上衍生的自然景观、人文景观、体育活动、娱乐活动、环境设施资源等所有可以吸引旅游者的资源总和[20]201。在冰雪旅游资源的开发与管理方面，学者们主要在价值实现[54]、资源整合开发[55]以及承载量管理[52]659-665等方面展开研究，并针对特定地区冰雪旅游资源的开发利用进行了个案研究[20]201-207，[26]122-124。在构建价值体系方面，吴伟伟等认为冰雪旅游资源具有经济、生态和文化等3个方面的价值[15]155-156。在新时代背景下，如何实现冰雪旅游资源的可持续发展已成为研究的新热点。

同时，在冰雪旅游发展初期，以滑雪场为代表的冰雪旅游目的地发展遭遇了恶性竞争、供求不平衡、环境威胁等问题，冰雪旅游目的地如何进行合理规划与科学管理成为一项重要议题，相关学者从宏观角度上，运用定性分析，辅以问卷调查进行研究。阚军常等提出，在科学规划和科技支持的同时，需要对人才培养、组织管理的重要性有清晰的认知[56];叶茂盛等聚焦于产业集聚视角，探析法国滑雪场发展特征，提出打破固有边界，鼓励社会各界参与冰雪旅游产业的发展[57];张瑞林等在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论的基础上，提出冰雪旅游可持续发展理念[30]221-227。其中东北地区凭借其独特的环境气候、森林植被、冰雪质量广受学界关注，学者从资源整合、发展模式、产业链升级等多维度对其进行探讨[55]118-119，[58]，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在我国冰雪旅游目的地发展初具规模后，其进一步优化升级成为新的研究议题。首先，从游客选择影响因素方面，路璐等构建游客感知的结构方程模型，强调滑雪场设施质量是游客关注的重点[59];徐静等采用扎根理论，构建冰雪旅游目的地选择意愿和影响因素模型，验证了冰雪资源和服务质量等因素对于游客选择的重要性[60]。其次，在营销策略方面，苗春竹等提出滑雪场品牌建设应提升雪场区分度，避免恶性竞争[31]23。再次，在资源禀赋方面，学者们对中国滑雪场空间活力进行评价，对不同活跃度滑雪场提出改进策略[61]，指出中国滑雪场“小集聚、大分散”的总体分布格局，并将滑雪场分为资源驱动、文化助推型，赛事引领、市场驱动型，商业运作、资源依托型和客源市场驱动、经济助力型共4类，并提出差异化发展策略。最后，从冰雪旅游地整体系统视角出发测度4个中国典型冰雪旅游地发展水平，提出了中国冰雪旅游地开发优化的路径[21]2348-2366，同时以“冰上丝绸之路”建设为契机，提出开拓国际冰雪旅游合作新渠道[62]。

4.4 冰雪旅游体验

冰雪旅游凭借其独特的自然环境和活动形式，使旅游者处在新奇、刺激、喜悦的环境中得以放松身心，在技能习得、人际拓展和目标达成的过程中产生实现主义的情感体验。目前，冰雪旅游体验研究成果较少，现有成果主要从游客满意度的视角出发，选取典型案例地展开研究，如朱晓柯等以哈尔滨市冰雪旅游为例，运用IPA 分析法识别出哈尔滨冰雪旅游的优势区、维持区、机会区和改进区[63];路璐等以崇礼云顶滑雪场为例，构建滑雪旅游消费者感知价值、满意度和行为意向的结构方程模型，分析三者之间的影响路径[59]202-208;Chen等从目标层-因素层-指标层3个维度构建出满意度评价指标体系，并从旅游业态多样化、旅游设施建设优化、市场多元化培育等5个方面构建提升冰雪旅游地游客满意度的模式[64]。也有学者试图从理论构建的角度展开研究，杨正轩等基于刺激—机体—反应—调节（S-O-RM）整合理论模型，分析冰雪旅游幸福感的形成机制及边界条件，研究发现，冰雪游客感知价值通过满意度间接影响行为意向，满意度是感知价值和行为意向的完全中介，且环境感知对于游客忠诚度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65]。

整体来看，冰雪旅游与一般性旅游体验差异化明显，其活动对于环境的依赖性强，并且带给旅游者独特的激情释放、愉悦享受和畅爽体验。然而，现有研究缺乏关于冰雪旅游者体验内在机制的深入探讨，如旅游者置身冰雪环境下的具身体验、冰雪旅游体验的影响因素、冰雪旅游体验的疗愈功能类型等问题。

5 研究述评

本文以CNKI核心数据库收录文献为研究对象，利用CiteSpace软件作为研究工具，对370篇冰雪旅游相关文献进行系统梳理和分析后，对当前冰雪旅游研究的述评如下：

（1）在发展阶段上，中国冰雪旅游研究可划分为萌芽期、探索期、融合发展期和高速发展期4个阶段。从质性研究逐渐过渡到实证研究，自2008年北京奥运会后，国内学术界对该领域的研究日益增强，研究数量稳步上升，2017年后进入高速发展阶段，在研究范畴、研究视角、研究方法等方面都有所拓展。对不同发展阶段的研究问题和主题词进行归纳总结发现，宏观政策和大型赛事对中国冰雪旅游研究有明显的促进作用，发文数量和质量都有明显的提升，2022年北京冬奥会赛事当年的国内冰雪旅游研究已经形成新的波峰。

（2）在理论研究上，厘清冰雪旅游概念，搭建中国情境下冰雪旅游的研究框架是该研究的首要问题，也是开展冰雪旅游深入研究的基础，然而从目前的研究现状来看，冰雪旅游的研究概念尚未统一，多数文献虽从资源和产业的角度来界定概念，但概念定义较为模糊，概念间存在交叉重合，缺乏时代特征。由于概念定义缺少整合提炼，导致现有研究的理论建构不足，未能搭建起成熟的研究框架，研究的学术性和科学性有待进一步提高。现有冰雪旅游研究多借鉴和融合了地理科学、资源科学、气象科学、管理学、经济学、文化学等学科理论，但自身的学科理论体系尚未形成。

（3）在研究视角上，中国冰雪旅游多基于“资源”、“经济”“政策”“赛事”等宏观和中观视角展开研究，对于上述主题的微观视角研究较少，小切口的深入剖析和深度研究尤为缺乏。对于具有中国情境、本土化的冰雪旅游发展的思考不足，缺乏对于国内外冰雪旅游发展面临的新环境、新政策、新挑战和新目标的充分关注，如全球气候变化、碳达峰碳中和、生态文明建设、乡村振兴战略、东北全面振兴等背景和政策下冰雪旅游高质量发展的思考。

（4）在研究内容上，冰雪旅游研究热点聚焦在冰雪旅游产业及其关联产业的融合发展、冰雪旅游发展效益、冰雪旅游目的地的发展规划和冰雪旅游体验4个主题。现有研究基于产业发展视角的研究偏多，在内容上主要聚焦产业升级和冰雪旅游资源的开发，缺少对资源脆弱性视域下冰雪旅游承载状态评价的相关研究，虽然对冰雪旅游者体验视角的研究有所涉及，但基于各相关利益者的研究仍有待深入挖掘。目前，中国冰雪旅游市场尚处于大众体验阶段，运用数字技术厘清不同层次游客的关注焦点、旅游偏好、消费习惯，从而开发出多样性的冰雪旅游活动项目，制定有针对性的营销策略，仍然是未来研究的重要课题。

（5）在研究方法上，当前冰雪旅游的研究以定性研究方法为主，定量方法的运用相对较少。在具体方法的运用上，定性分析方法正由传统的文献资料法、逻辑分析法、比较分析法开始向案例分析、扎根理论、田野调查、民族志等方法转变，但定性的研究方法更偏向学者自身对冰雪旅游的主观分析，相较于定量研究方法来说，数据支撑不够、客观性不足。从趋势上看，近年来，采用定量方法的文献数量逐渐增加，研究方法也从最初的问卷调查法、数据分析法等传统方法到如今将地理学、管理学中一些较为流行的模型和方法，如DEA 模型、时间序列模型、GIS空间分析方法等引入其中，使得冰雪旅游的研究领域进一步拓宽，研究结论也更加客观、深入。总体来看，当前冰雪旅游定量研究仍有较大的提升空间：一是运用相对前沿的研究方法，如机器学习对冰雪旅游的预测性研究;二是长时间尺度下对冰雪旅游发展的追踪研究;三是定量与定性研究的混合方法在冰雪旅游中的应用亟待充实。

（6）在研究区域上，现有文献从传统冰雪旅游目的地东北地区逐渐过渡到对新兴冰雪旅游目的地华北地区的关注，对于前者的研究，学者主要是从资源的角度来分析，而对于后者的研究，更多地则是倾向于赛事引领下的冰雪旅游发展。也有少量文献对西北、西南和南方地区的冰雪旅游展开研究，但受到交通、资源和气候等方面的影响，研究的关注度还不够。近年来，华东和华南地区以科技手段开设了冰雪旅游新业态项目，如室内人造滑雪场、滑雪虚拟体验场、冰雪科技馆等，由于开展时间较短、效果有待观察，因此尚未引起学术界的关注。此外，学者们对冰雪旅游的研究大多是基于全国范围以及大区域尺度下的宏观研究，对于某一重点城市、代表性冰雪景区等小尺度的研究还相对匮乏，具有代表性和深入性的地区案例研究亟待补充。

6 未来展望

中国冰雪旅游的研究经历了由粗浅到复杂、由表面到内涵、由单一到多元的发展历程，综合研究结论，未来的研究转向亟待从以下4个方面进行补充和完善。

（1）关注政策引领对冰雪旅游的促进研究。宏观政策导向对冰雪旅游的促进作用主要有两方面的议题值得关注：一是关于冰雪旅游的高质量发展方面的研究。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强调了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性。目前冰雪旅游产业仍面临生产要素投入高但经济回报率较低、供需不平衡、创新性不足等问题，冰雪旅游如何实现高质量发展将成为未来研究的重点课题。二是冬奥遗产利用与冰雪旅游产业可持续发展的研究。冬奥遗产利用问题是后冬奥时代大众参与冰雪运动热情下面临的关键性问题，可持续发展是冰雪旅游产业发展永恒的主题，这两方面的问题仍有待于后续学者的跟进研究。

（2）丰富和完善冰雪旅游研究理论框架。随着社会發展、科技进步和知识更新，冰雪旅游的研究框架仍需不断完善。首先，应借鉴国外已有的理论框架，将其与中国冰雪旅游研究情境结合，进一步整合、梳理研究体系，完善我国现有理论框架。其次，冰雪旅游上下游产业链众多且具有学科交叉融合的特性，在研究中应抓住这一特征深入探究相关学科与冰雪旅游存在的深层逻辑关系，形成足够的学科助力，进一步完善冰雪旅游研究的理论框架。最后，构建多元化的研究方法，形成定性与定量研究相结合的研究体系，提高研究的客观性和科学性。

（3）提高冰雪旅游消费者的微观研究。消费者作为旅游市场的主体，应在冰雪旅游研究中彰显更加突出的地位。目前，虽有基于冰雪旅游消费者满意度方面的研究，但未能深入探讨消费动机如何产生、消费行为的作用机理、对目的地或景点带来何种影响等研究内容。未来冰雪旅游的微观研究应进一步拓展视角，从出游动机、目的地筛选、出行交通方式、旅游流结构、游客偏好等多视角剖析冰雪旅游者的行为规律和体验感受，促进冰雪旅游市场的供需有效匹配，激发冰雪旅游业态的发展活力。

（4）加强数字技术赋能下的冰雪旅游研究。数据收集是研究过程中非常重要的环节。近些年，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得到学术界的普遍认同，并在多个学科领域研究中被重视起来。数字技术赋能下的冰雪旅游研究应更多关注“人”的需求和消费趋势的预测，通过创新大众冰雪旅游应用场景、方式和方法，促进研究方法科学化及研究内容精细化，激发冰雪旅游研究新动力。同时，关于冰雪旅游大数据管理始终存在一系列亟待解决的问题，包括“如何合理筛选和利用数据”“如何建立冰雪旅游数据库”“如何以大数据+冰雪旅游研究形成对冰雪旅游实践发展的有效预判”等，对这些研究内容的探寻仍将是学者未来关注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