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颖
欧阳修(1007 年—1072 年),是北宋负有盛名的政治家,从政40 多年,期间几起几落,始终以宽简之道修身、以宽简之道为政、以宽简之道用人,道术结合,形成了以宽简为核心概念的价值观和方法论。《宋史·欧阳修传》评价他“凡历数郡,不见治迹,不求声誉,宽简而不扰,故所至民便之”[1]。
欧阳修的宽简思想根植于儒家传统。《尚书》提出“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周朝建立之初提出“敬德保民”,春秋时期孔子赞赏为政宽简。《论语·雍也篇》第二章记录了孔子和冉雍的对话:“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子曰:‘雍之言然。’”[2]仲弓即冉雍,他问孔子:“老师,桑伯子这个人怎么样?”孔子回答:“这个人可以,办事简要而不烦琐。”仲弓说:“居心恭敬严肃而行事简要,这样来治理百姓很好!”孔子说:“仲弓说得对。”师生一问一答,提出了儒家“修身严谨,为政宽简”观点,为政要办事简要,抓关键而不繁杂琐碎,百姓觉得好就是真的好。
历代史书、轶事与宽简相关的大概有三种情况。一是有被称宽简的名士,但多用于性格概括,未见于为政风格。《晋书·嵇康传》说嵇康“恬静寡欲,含垢匿瑕,宽简有大量”[3]。二是偶有彰其为政宽简,但未见于史书。武则天与唐高宗合葬的乾陵的营建者韦泰真,其墓志铭说他为政宽简,尽量不额外增加劳役,不对百姓额外加征税负,但韦泰真未见于两唐书。三是史书评价有“简”者,但与“宽”无关。北宋神宗时期的赵抃被称为“铁面御史”,《宋史·赵抃传》帝曰:“闻卿匹马入蜀,以一琴一鹤自随;为政简易,亦称是乎!”[4]皇帝对赵抃为官的评价是“简易”,而非“宽简”,一字之差,还是存在相当的差异和差距。既简又易,所用施政方法应是同类,形式上简单,执行上容易。偏执“宽”的官员,容易失之于松软;偏执“简”的官员,容易失之于疏漏。
欧阳修“宽简”思想的根源之一来自他的家风温暖淳朴,充满人性的力量。他三四岁时父亲不在了,母亲郑氏对欧阳修的教育很重视,家里贫穷买不起纸笔,便以芦荻作笔,教他在地上学习写字,“画荻教子”的家庭教育美谈流传了千百年,郑氏被誉为“中国四大贤母之一”。郑氏对欧阳修讲他父亲过去的故事:“父为吏,常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5]欧阳修的母亲告诉他,你的父亲做官时,经常夜晚秉烛看官府判书,很多次都非常难过发出感叹。我问他为什么叹气,他说,我替死囚寻求生路却找不到。我说,可以求到生路吗?你父亲说,求生而不得,被判死刑的人和我就都没有遗恨了。即便是经常为死囚寻求生路,仍然还有失误造成不该死的人被处死。然而,世间的有些官吏施政却是为了处死犯人而寻找处死的理由啊。欧阳修听了母亲这段话,明白了“宽”是执法要严,但涉及人命,能多一线生机就要宽以待人,做官不能只为了自己能够简简单单不动脑子、懒于查找事情真相,这种“简”是要不得的简。幼时母亲以亲情、讲故事进行的家庭教育,使欧阳修终生以宽简为怀,持宽简之道。
欧阳修作为文士儒生,承孔子“为政宽简”之脉,将其发扬光大,把宽简理念深植到人生各个方面各个阶段,一以贯之,不仅“宽简为政”,而且把宽简之道用在了自身修养、选人用人上。在自身修养上,“宽”体现在欧阳修不仅是文坛领袖,词风既深婉含蓄又清新舒隽,题材、格调、艺术手法开宋词风气,古文位居“唐宋八大家”之首,而且他还是史学家,“好古嗜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编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于左,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他和宋祁一起主修《新唐书》,并独撰《新五代史》;“简”体现在他主张文章言之有物,并不以特定风格坐论。
“宽”与“简”分立,表面上会形成某种张力或者矛盾。宽,易造成简易简单而不是简便简洁;简,易造成宽松懈怠,缺乏施政力度。因此,“宽”与“简”并用,既是高超的施政体系,又是高明的施政手法。欧阳修将修身、治国的底层逻辑打通,形成了自身标志性的宽简之道,这在史书对官员的评价上是罕见的,欧阳修成为“宽简为政”的代表性人物。
欧阳修“宽简为政”的核心要义就是“不见治迹,不求声誉,宽简而不扰,故所至民便之”。五代十国后北宋建立,经过长期的时局动荡、战乱罹累,百姓渴望平安富足的生活。同时,北部西北部金、西夏外强环伺,北宋面临着政治经济军事各方面的困境。在这样的情势约束条件下,北宋朝廷既要改革旧弊又要稳定还要发展,极其考验官员施政能力。一般情况下,大概率需要加重百姓负担以增加财政收入、维持中央和地方运行。欧阳修以宽简之道为政就显得弥足珍贵,在道义上符合百姓的期望;宽简的治理方法取得良好成效显示欧阳修高超的领导才能,在实践上符合百姓的利益。
何为宽简?怎样把握好宽简的度?有人问欧阳修:“为政宽简,而事不弛废,何也?”欧阳修解释了宽简为政但事情并不松弛失误的原因:“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政事弛废,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简者,不为繁碎耳。”[6]如果把放纵无度作为宽,把省略忽略作为简,那么政事就会废弛,百姓也会受害。欧阳修认为的宽,是不做苛刻急迫的事;简,是不做繁碎扰人的事。
欧阳修“宽简为政”不追求治理的外显性迹象,发力于民生世情。他在任滁州知州二年后,又主政扬州。在基础设施建设上,《欧阳修集·卷一四四》记录“其余廨舍城池,数世之利,无复增修,完小小斯不敢废坏尔”[7],利用已有设施,尽量在原有的基础上以修缮为主,不大兴土木搞“楼堂馆所”,不建城池,少花钱多办事,尽量不打扰人民的正常生活。在政务效率上,及时有效地处理,“非盗贼大狱,不过终日”,从时间上就控制了人情游说、贪赃枉法等各种操作的可能。在成本支出上,欧阳修深知“民间极不易”,不管衙门经费如何紧张,也决不增加各种捐税的摊派,而是从衙门自身入手精简。欧阳修多策并举,治理效果显著:“三五日间,事已十减五六,一两月后,官府阒然如僧舍。”[8]当庆历八年扬州遭遇蝗蝻和雨水、农业歉收时,虽然当时由于中央朝廷政策,州府的可支配收入明显减少,但是由于欧阳修平时施策合理,遇事多为百姓考虑,没有引发饥荒和社会治安动荡。
欧阳修珍惜民财民力是“宽”,力戒繁文缛节是“简”。他奉命出使河东,出发前,上奏朝廷《画一起请札子》,请求宋仁宗下旨“不得令官吏及诸色人出城迎送,及不得作乐筵席”,沿途官员和百姓不准出城迎送,接待时不得有奏乐宴请,一切宜简,一言以蔽之就是不给当地百姓和官员增加负担。
欧阳修坚持“宽简为政”,不是一时一地,而是久久为功。他在应天府知府任上时,被污蔑贪赃枉法。宋仁宗派宰相陈升之彻查此事。陈升之暗访发现应天在欧阳修宽简施政之下,吏治井井有条,社会安定和谐,百姓交口称赞欧阳修像一支照天蜡烛。陈升之把这些调查到的情况上报给宋仁宗,宋仁宗发出感叹:“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这样的赞誉说明欧阳修的为政风格一枝独秀,施政成效深得圣意民心。
欧阳修作决断前经常体察民情、咨询民意,“宽”“简”结合。“五年,拜枢密副使。六年,参知政事。修在兵府,与曾公亮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远近,更为图籍。凡边防久缺屯戍者,必加搜补。其在政府,与韩琦同心辅政。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遇事不复求之有司。”[9]欧阳修和曾公亮共同考察稽核,把全国军队数量以及河北、河东、陕西三路驻军的数量、地理位置登记造册、画图归档,及时补充边境戍防部队的人员等。在政府建设方面,他和韩琦一起,同心辅理朝政。凡是有关军队、百姓、官吏以及国家财政利益的这类核心关键资料,中书省应当知道的应当了解的,他都做好数据汇集工作,并条分缕析建立相应的纲目,便于查找,遇到事情就不需要再去询问相关部门和官员,既节省了时间,又保证了需要了解的情况的真实可靠,不会被贪官污吏蒙蔽。他做夷陵县令时,考察当地的农耕现状,发现非常具有当地特色,便结合实际情况,实行“动不违时”的政策,使用劳役不影响农时,保证了农业生产,使百姓“丰财积粟”。后任滁州知州时,千古名篇《醉翁亭记》便是欧阳修宽简施政、与民同乐的生动画本记录,“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
欧阳修施政用己之长,这是往宽处走。他认为,人的脾气秉性不同、才能各有所专各有所长,不能在一个尺度内硬性加以比较,那样会使选拔使用人才走向迷途,更没有必要扭曲自己按照多数人的偏好去塑造自己,以求得好名声和好评价,忠于自己内心做好事情即可。嘉祐三年,欧阳修接替包拯担任开封府知府。包拯珠玉在前,一般后继者都会感到压力很大。欧阳修秉持一颗平常心,还是按照自己“简政宽民”的风格行事,政务处理得高效便捷,百姓安居乐业。
世情艰难,欧阳修做官坚持言而有信,履行承诺就是遵守规则,规则在明即为“宽”;不多事,不使事情多出不可预测的变数,即为“简”。“兵之始乱也,招以不死,既而皆杀之,胁从二千人,分隶诸郡。富弼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修遇于内黄,夜半,屏人告之故。修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从,为变不细。’弼悟而止。”[10]当保州兵变时,宋朝官员承诺归顺者不杀,招安后却又把这些人杀掉,还有被迫参加的两千人,分别交给各郡去管。这时富弼做宣抚使,他担心这样不利于社会安定再生变故,打算把这些人一并处死。半夜时,富弼屏退其他人把这个计划告诉了欧阳修,欧阳修劝他:“祸端没有比杀死已经投降的人更大的了,何况他们是胁从者。你的主意既然不是朝廷的命令,倘若有一个郡不服从,又会生变,那问题就不小了。”富弼幡然醒悟,放弃了计划。
欧阳修忧国忧民,同时能够守职尽责,不越言不越位不越权,这是向“简”处收。坚持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保州发生兵变,他被任命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出发前,宋仁宗嘱咐“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但欧阳修却回答:“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11]意思是我做谏官时论事是职责,但现在论事就是超出了职务范围,不仅不妥,还可以认为是有罪的。
《宋会要辑稿·选举》提出“天下之治,在于得人”。欧阳修明确提出“为政之本在于任贤”,他在《本论》中提出“节财用兵者,莫先乎立制,制已具备,兵已可使,财已足用。所以共守之者,莫先乎任人”。他认为选对人才用对人才对于国家兴盛至关重要,《宋史·欧阳修传》评价他“奖引后进,如恐不及,赏识之下,率为闻人”,堪称“千古伯乐”。
选人用人既是宽简为政的前提条件,也是宽简为政取得良好绩效的精要所在。同时,选人用人也需要运用宽简之道。据朱熹《考欧阳文忠公事迹》记载,欧阳修是这样判断是否为好官的:“不问吏才能否,施设如何,但民称便,即是良吏。”好官的标准是只要能让百姓感到便利,而不看当官有没有才华,如何实施管理。
欧阳修被誉为“千古伯乐”,识才辨才能力突出,这与他选人用人的标准不固化、不看短处缺点而看专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认为治理天下需要不同领域的人才,人才有不同的类型和特征,不能以同一标准衡量,这是“宽”。他在《乞补馆职札子》中提出“治天下者,用人非止一端,故取士不以一路”。他在《准诏言事上书》中提出“有贤豪之士,不须限于下位;有智略之士,不可试以弓马;有山林之杰,不可薄其贫贱”。国家需要各类人才,有谋略智慧的,不能要求会骑射;山林豪杰不能把他们看得贫贱。“勤劳夙夜、以办集为公者”的才能之士,可以“与之谋虑天下之事”的儒学之臣,分别处理各项政务,人尽其才、才尽其用。
欧阳修提倡用人之道在于创新,认为要打破用人常规,不能论资排辈,人才才能脱颖而出。他在《论李昭亮不可将兵札子》中提出“臣思朝廷所以乏人任用之弊,盖为依常守例,须用依资历级之人,不肯非次拔擢,所以无人可用”。同为“唐宋八大家”的曾巩和苏轼都是他的学生,但曾、苏两人的文风、处世风格迥异。曾巩“年十二,试做《六论》,援笔而成,辞甚伟。甫冠,名闻四方。欧阳修见其文,奇之”[12]。文风稳健,擅长策论,纵横捭阖,“上下驰骋,愈出而愈工”,不喜堆砌辞藻,厌弃五代以来华丽不实的文风和一味追求奇谈的论述倾向。曾巩治理地方时重视社会稳定,重拳出击治理社会秩序,比如“知齐州,其治以疾奸急盗为本”[13]。苏轼,在文风上自幼接受父亲苏洵反对虚浮不实倡导文贵自然的教导,也摒弃五代以来文风多讲绮丽浓艳、追求奇特的做法,但苏轼的文风或雄奇或瑰丽或洒脱或清谈,既有入世之豪情亦有出世之豁达,喜欢旁征博引,常用典善用典,千变万化皆天机。他从政多专注于农业水利、减轻社会负担、社会和谐,比如在杭州修苏堤,在黄州耕地种菜,因此自号“东坡”。
才,如何选,是否要有固定、统一的标准?比如是否要考中进士才算是人才?欧阳修没有这样的思想禁锢。“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祖父曾致尧曾任尚书户部郎中,父亲曾易占是太常博士,曾任知监等职。曾巩幼时受到很好的文化熏陶,但因文风迥异于当时的五代文风而两次名落孙山。直到欧阳修主持科举考试,39 岁才与苏轼同榜进士。曾巩在第一次进京考试之时,给欧阳修写了一封信《上欧阳学士书》,欧阳修对没有考上的曾巩没有任何轻谩,在《送曾巩秀才序》中,为曾巩落第打抱不平:“况若曾生之业,其大者固已魁垒,其于小者亦可以中尺度;而有司弃之,可怪也!”遂将曾巩收为门生,尽心培养,评价曾巩“过吾门者百千人独于得生为喜”。
庆历新政,欧阳修为了支持范仲淹等革新者写下了千古文章《朋党论》。新政失败后,欧阳修没有指责范仲淹、韩琦、富弼能力不足、处世不当,反而上书替范仲淹等作激情辩护。在王安石变法过程中,欧阳修作为帮助提携过王安石的师长,也被清理出权力中心,虽然被王安石说“修善附流俗”,但仍坦坦荡荡,只是表示对变法的不同政见,不改对王安石才能的评价。
“布衣屏处,未为人知,修即游其声誉,谓必显于世。笃于朋友,生则振掖之,死则调护其家。”欧阳修以“宽”的标准推荐人才,不以是否有名作为是否有才的标准,人为布衣时也善待拔擢;也以“宽”的标准保护人才,对人才的爱护不遗余力,能够做到生护其人,死护其家。
欧阳修用科举录用这一个支点,优化了宋朝人才培养方向,用“简”的支点产生了“宽”的人才范围。宋代初期文风以西昆体为代表,倾向于浮艳之风,轻淫侈靡,华而不实,追求声律。欧阳修一向反对五代之陈规遗风,因其文风孱弱不振、行文措辞过度堆砌雕琢,一味追求对偶声韵,格调不高,容易导致读书人见识浅薄,因循守旧。因此,当他主持嘉祐二年礼部进士的考试时,就以贡举为“指挥棒”,改革文风,提倡言之有物论之有理的“古文”,这一年考出了“千古第一榜”,包括苏轼、苏辙、曾巩、王韶、张载、程颐、程颢、曾布、吕慧卿、章惇等千古名人。苏轼被誉为“千古一人”,其后继承了欧阳修文宗地位;苏洵、苏轼、苏辙、曾巩都名列“唐宋八大家”;张载独创天地观的“关学”哲学思想体系,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言简意宏;程颐、程颢并称“二程”,创立宋明理学;苏辙、曾布、吕慧卿、章惇曾任宰相;王韶上《平戎策》,以“奇计、奇捷、奇赏”著称,为一代名将。欧阳修从科举录用入手,推动北宋文风转变,以文风带动学风的转变,继而选用学风革新后考中的进士,带动了官场风气的改良。欧阳修把文风、学风和政风的变革统一起来系统性推动,为北宋政治经济文化繁荣发展储备了大量人才。
欧阳修选人用人的初心是天下为公,只这一点就是“简”。他推荐过王安石、司马光、曾布、吕慧卿、章惇、包拯、文彦博等人。王安石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王安石、文彦博曾任宰相;司马光主持编纂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
“三苏”进士及第之前持成都太守张方平的推荐信拜见欧阳修,虽然在庆历新政后张方平猛烈抨击过欧阳修,但是对政见不合的官员推荐来的人才,欧阳修并没有夹杂私人感情,而是客观公正地读了“三苏”的文章,感叹到:“后来文章当在此”,并向宋仁宗做了推荐。欧阳修在任参知政事时曾“一剳荐三相”:仇人之子吕公著、政见不同的司马光和王安石。吕公著的父亲吕夷简在庆历新政期间曾诬陷过欧阳修。王安石为人有些孤狂,曾巩向欧阳修力荐王安石,并附上王安石的文章。欧阳修看后欣然赋诗曰:“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这是把王安石比作李白、韩愈,说自己和后来人都无法与王安石的文采一争高下。虽然欧阳修对王安石变法中的一些政策和具体执行过程中产生的问题持有异议,但是始终没有改变对王安石才能肯定的态度,赞许王安石“学问文章,知名当世;守道不苟,自重其身;议论通明,兼有时才之用”[14]。对待司马光也是光风霁月,虽然司马光在科举录用南北方人的比例上和欧阳修持相反意见、在政治革新上意见也不相同,但欧阳修不计前嫌,仍然尽力推举。
宽简之道是欧阳修修身、为政、选人用人的精髓。宽,不是不严格管理、不依律例规则,不是纵容,而是避免严苛;简,不是简单简化,不是粗略忽视,而是不要烦琐。修身,心要宽,心底无私天地宽;关注点、作派要简,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最重要的事情。为政,体察世情要宽,解决事情要用简的手法;变革思路要宽,入手措施要简;做官格局要宽,胸怀天下,执行要简,不扰民,不越权不擅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