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彤,马金生
1.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中国少数民族研究中心,北京 100081
早在中国古代,人们便对牙齿问题有一定程度的认知。我国最早的医学经典著作《黄帝内经》中便有用针刺法治疗龋齿的记载,“齿龋,刺手阳明,不已,剌其脉入齿中,立已”[1]。到医学理论集大成的明清时期,各类医书中关于牙齿日常保健与牙患治疗方法的记录更是屡见不鲜。虽然古代医学著作中对牙科知识的阐述丰富,但其主要的医学思想还是以传统中医理论为主,对牙齿生理构造、功能、护理等方面的认识并不全面。并且就普通民众而言,他们所掌握的牙科知识十分匮乏,在日常生活中对牙齿健康亦不甚关注。
近代以来,西方牙科学通过传教士的传播进入中国,与以往不同的新式牙科技术和牙科知识也随之进入人们的视野。1842 年,美国公理会向中国派出的传教士医生伯驾在广州建立了博济医院,该医院成为当时规模最大的教会医院。博济医院收治范围广泛,牙科患者也在其列。1907 年,加拿大人林则以第一位牙医传教士的身份来到中国,在成都四圣祠街开设了牙科诊所,收治众多牙病患者。随着新式牙科技术的应用,许多患者的牙齿疾患得到了治愈,他们在对治疗效果赞不绝口的同时,新颖的牙科知识也随之被了解。
在西方牙科学的影响下,中国近代牙科学得到发展,精通近代牙科知识的本土牙医开始出现。有“中国近代牙医始祖”之称的著名牙医关元昌便师从西方,留美归来后在广州开设牙医诊所,专事牙科治疗。除关元昌外,“中国牙科第一人”徐善亭也曾在外留学,回国后于广东、香港等地开办牙医诊所,所收患者甚至包括当时的香港总督[2]。在治疗过程中,本土牙医们对近代牙科知识进行了介绍和普及,为现代口腔医学的发展作出了一定贡献。此外,其他一系列早期牙医诊所的出现也进一步促进了近代牙科知识的传播。新式牙医诊所不仅治疗手段丰富,提供包括“金属冠、固定桥、活动义齿修复、拔牙、充填、根管治疗”等诊治服务,还在采用新式技术的过程中,逐渐成为传播牙科知识的重要实践场所,丰富了时人对近代牙科知识的认知[3]。
作为近代最具代表性的传播媒介,报刊和图书对人们日常生活的影响不容小觑。尤其新文化运动之后,中国的出版事业迅速发展,各种新兴的报刊与图书屡见不鲜。随着中国近代牙医学的发展,近代牙科知识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传播。牙齿的健康问题逐渐引起人们关注,不仅当时的大众报刊、卫生刊物中出现了众多关于重视牙齿健康的报道,而且大批专业性的牙科刊物也在这一时期纷纷涌现。
早在1906年,《通问报:耶稣教家庭新闻》便刊登了一篇保护牙齿的文章,向人们传递护齿观念。文章认为牙齿是人体卫生不可忽视的一部分,牙齿问题“岂宜为细端而忽之耶?”[4]不仅如此,著名医生伍连德也曾在《中华医学杂志》上呼吁时人重视牙齿卫生,认为“治理牙齿,原与卫生密切关系”,人体的许多病症都是因牙齿疾病而起[5]。在宣传牙科知识方面,大众报刊常常会强调牙齿的功能效用,一方面告诫民众牙齿具有咀嚼消化作用,并且“这功用对于吾人的健康,很是重要”,牙齿受伤之后“也莫有再生的机能,便永久不能恢复它的原状”[6]。另一方面报刊又力图从牙齿的美观作用着手,渲染牙齿整洁对外观头等重要,以提醒民众重视牙齿清洁。
值得关注的是,牙科学在中国的迅速发展催生出了众多专业性的牙科期刊。其中包括由司徒博主编,1919 年在上海创刊的中国最早的全国性口腔医学期刊《中华全国齿科医学学报》;由徐少明担任主编,1931 年在沈阳发行的《东方齿科》;1946 年由华西协合大学牙学院创刊的《华大牙医学杂志》;1947 年池清华担任主编的《牙科学报》等等。这些牙科刊物在介绍专业性牙科技术的同时,往往还会普及各种常见的牙齿疾病、日常护齿的办法,以及登载关于口腔卫生教育的信息,试图进一步宣传牙科知识,唤起国人对口腔保健的认识。总而言之,牙科刊物的出现不仅有利于先进牙科技术的推广与应用,更促进了牙科知识的大范围传播。
除此之外,介绍牙科知识的书籍亦成为近代牙科知识传播的重要载体。就笔者所见,这些图书主要分为四类。第一类是牙医自己撰写并出版的书籍,在书中他们秉持发扬牙科医学的观念,认为牙科医学“与人生关系至巨,为用之广。其学程以医学之基楚(础),为基楚(础)者也”[7]。书中大都介绍了基本的牙科知识,并宣传新式的牙科技术。第二类是制造牙齿卫生用品的厂商所出版的书籍,书中一般强调牙齿健康与日常护理十分重要,推广如牙刷、牙膏、牙粉之类的牙齿卫生用品。第三类是政府卫生机构编写的宣传册,对牙齿功能和常见牙齿疾病进行科普,呼吁民众养成良好卫生习惯。最后一类是译著,这类书籍主要对国外著作进行翻译,详细介绍国外的护齿思想,以期唤醒国人对牙齿健康的重视。
运用讲座、展览会等新型传播方式对牙科知识进行宣传推广可以扩大传播范围,使民众更直观地感受到牙科知识与身体健康密切相关。民国时期,许多牙医都曾在学校、交流会等公开场合举办讲座,向公众宣扬牙科知识,强调重视牙齿健康。值得注意的是,讲座往往会针对不同的人群调整话术,以便达到最优效果。当听众是学生时,讲座会重点突出学生身份,指出学生应谋求事业发展,为社会作出贡献,而成大事的关键便在于“完固的精神”与“强健的体魄”,其中拥有强健体魄则需“首重齿牙卫生,因为齿牙扼人身体中重要部分,关系人之生命安危至巨”。除此以外,讲座还会把牙齿卫生和学生最为看重的记忆力联系起来,指出“牙患足以影响于脑,并且减少记忆力”,警示学生牙齿健康对其记忆力至为关键,引发学生对牙齿问题的关注[8]。
而面对普通大众时,讲座会更加通俗,力图用简洁易懂的话语向公众传播牙科知识。讲座中,演讲者常常会引用人们耳熟能详的俗语,对俗语或赞同或批驳,以传递正确的牙科知识。如在强调重视牙齿卫生时,讲座会用传统的俗语提醒听众牙齿健康与入口食物关系密切,“中国向来有一句古话叫作‘病从口入’,就是说各种毛病大多是从嘴里进去的,假使一个人对于吃东西的时候,能够谨慎小心一点,虽不敢说无论什么病不会生,可是至少能够免除很多的危险”[9]。同样,在告诫人们患牙齿疾病应尽早就医时,讲座便对传统俗语进行了批驳,“一遇见有龋齿发现,或者觉得疼痛,应该赶紧请专门医生诊治,切不可固守中国俗语‘牙齿疼不是病’的成见,至贻大害”[9]。
展览会在传播牙科知识的过程中借助视觉因素,使观众身临其境,感受更为深刻。中央教育部、政府卫生组织、牙医公会都曾组织各种形式的展览会,以丰富民众的牙齿认知。1935 年,上海市牙医公会举办了第一届口腔卫生展览会,会议于四川路青年会开办,持续一周时间,其间受到了民众的广泛欢迎,在“展览期中,参观者跻跻跄跄,十分踊跃”。会上不仅张贴了满墙有关清洁牙齿卫生、重视保护口腔的标语与图画,还展示了百余件关于病齿、牙齿解剖等的多种病理与生理模型;同时会场四周悬挂有众多诸如“与其求医于牙痛之后,不如预防于未痛之前”“一粒黄豆样渺小的牙齿,可以致一个很伟大的人物死于非命”之类的警语,展览内容十分丰富。总之,借助多样化的宣传手段,展览会不仅能令观众“满目琳琅而复具触目警惕之感”,也颇能使参观者“领悟关于洁口护齿之重要,以及齿牙对于全身健康之关系也”[10]。
随着近代牙医学不断发展,中国近代的牙科教育事业也逐渐系统化、体系化。近代牙科教育的兴起一方面为我国的牙医来源提供了人才储备,另一方面又为科学前沿的牙科知识传播作出了贡献。近代众多牙医学院、牙科学校开设,通过培养掌握最新牙科知识与诊疗技术的合格牙医,极大地促进了牙科知识的传播与流通。
1906 年,美国人马光礼在上海租界开办了美华牙医学堂,这成为中国近代第一所牙医教育的高等学堂。学堂开设了众多牙科课程,在学生习满三年的牙科知识后给予其毕业文凭。该学堂培养出了众多牙医,其中包括著名牙医陶植之等人。这些牙医大都医术精湛,在经过系统的学习训练后,他们对牙科知识的了解颇深,甚至“凡镶牙、拔牙、补牙各技,有可与欧美著名诸牙医媲美”[11]。
1917 年,英美教会在成都开设了华西协合大学牙医学院(简称华大牙医学院),并由加拿大人林则博士担任院长。华大牙医学院在促进近代牙科教育与牙科知识传播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创办期间,华大牙医学院培养了百余位专业的牙科医师,毕业的牙医分布于全国各处,为国内各大学的牙医学院、各大医院的牙医部门作出了相应贡献。近代最具影响力的报纸《申报》曾评价华大牙医学院,称其“蜚声国际,誉成东亚首屈一指的医牙权威。三十年来毕业学生遍全国,在中国医学教育历史上,写下辉煌一页”[12]。
除此之外,近代以来由知名牙医开设的私人牙科学校也不在少数。通过聘请著名牙医作为教师,私人牙科学校的教学更加精细化、具体化。1934年,知名牙医徐少明开设了私立上海齿科补习学校。学校由徐少明担任校长,并聘请了彭菊洲、谢启威、赵季光等著名牙医,分任各科教授。学校授业期为两年,第一年为理论及模型实习,第二年为临床实习。在教学方面,各教授分工明确。其中徐少明亲自讲授充填学、技工学两门课程;徐彼得教授架工术;赵季光负责解剖及组织课程;陈锦华为学生讲授拔齿术;徐树启则教授技工、冠齿等专业课程[13]。由经验丰富的牙医亲自传授牙科知识所取得的效果显著,不仅学校首届毕业生成绩甚为优异,而且后续招生中的报名者也颇为踊跃,体现出教学质量十分可靠。
近代以来,社会精英、国家政权都曾致力于提高民众身体素质的呼吁,他们力图使中国人摆脱“东亚病夫”的形象,实现从国民健康到民族强盛的形象转换。而以国家力量介入民众的身体管理,不仅包含着塑造健康公民、营造健康国家的目的,更有着国家权力渗透民众生活的实践,借助对民众的身体规训以达到国家秩序管理的设想。牙齿健康对于身体健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国家力量对牙科知识的传播推广更是随处可见。除开展对国民的牙齿健康检查,政府还举行全国性、地方性的卫生运动以引导国民,督促大众重视牙齿卫生、养成良好习惯。
19 世纪30 年代,在国家卫生部门的授意下,各公、私立学校开展了一系列针对学生的牙齿健康检查。以1930 年三所学校(国立大学附属中学、私立的男子中学——培正中学、私立的女子小学——培正女校)的调查为例,调查情况显示学生的牙齿健康情况不容乐观,近两千名被调查的学生中,有牙患的占81.1%,而有牙患的儿童中接受治疗的仅占总人数的5.3%[14]。1933年,定县的小学也对学童的牙齿情况开展了调查,在调查的近一千例学生中,约八成的儿童患有各种牙齿疾病[15]。为改善不利的健康形势,学校专门开设了课程,向学生们讲授牙齿的功用以及保护牙齿的知识,并且把牙齿卫生的内容加入学生考核测试题中[16]。不仅如此,一些学校还会督促学生漱口,规范学生的刷牙动作,并对他们的刷牙时间做出详细安排[17]。在学生被熏陶与规范的过程中,牙科知识得到了更大范围的传播。
1934 年,国民政府倡导发起了“新生活运动”,在这场全国性的卫生运动中,国家力量对民众生活习惯、个人卫生的干预是显而易见的。该运动旨在改造国人的衣食住行,使“新生活”符合文明进步的要求。具体到牙齿方面,《新生活须知》规定民众需要“黎明即起,漱口刷牙”,养成良好的牙齿卫生习惯[18]。詹姆斯·汤姆森(James Thomson)曾将新生活运动称为一场“建立在基于牙刷、捕鼠夹与苍蝇拍之上的民族复兴运动”,由此可见国家力量对国民牙齿健康的强调[17]。在地方,1947年广州市政府发起了口腔卫生教育运动。广州市教育局局长祝秀侠在谈到举办运动的原因时指出,牙齿健康对国民健康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中国人要摆脱“东亚病夫”形象需要从牙齿出发[19]。运动的内容十分丰富,包括向民众放映口齿卫生健康影片、发放宣传图册、举办口腔卫生展览会、为民众进行口齿卫生检查、免费为牙病患者诊治等活动。各类活动吸引了民众的广泛参与,展览会中观众约有一万人,求赠拔除坏牙的患者“两天共计一千余人”,所获效果良好[20]。
近代牙科知识通过报刊图书、讲座、展览会、牙科学校的知识教育、国家力量宣传等方式逐渐为大众所熟知,在与人们传统牙齿观念的碰撞中,逐渐获得话语权,构建出更加科学、具有时代特色的牙科知识话语。
牙科知识的传播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时人的健康观念。以往虽也有医家呼吁关注牙齿健康、保健牙齿,但并未将之赋予重要意义。人们对牙患危害的了解并不清晰,对牙齿功能的认知也未详尽,常常抱有牙痛不是病的想法,忽视牙齿疾病。而近代牙科知识传入中国后,国人的牙齿认知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转变。
牙科知识在广泛传播的过程中,告诫民众“齿牙关系吾人生命之安危至巨”,阐明牙齿健康具有重要意义[21]。并且强调当牙齿不健全时,会引发人体神经、呼吸器、肠胃等一系列的疾病,指出作为身体的重要器官,牙齿健康与否关系到其他系统的正常运转。向民众详细介绍牙齿的各项功能有利于提高其牙齿认知。而牙科知识话语也正是由此入手,指出除咀嚼消化功能之外,牙齿还影响到言语发音的清晰、呼吸系统的通畅。除此之外,牙齿在美观方面亦扮演着重要角色,牙齿健康可以使“面部血色红润,皮肤满清细致”,一口好牙能令人外貌优美,成为“宋玉潘安的再生”[22]。
正是由于牙齿健康意义如此重大,因而近代牙科知识话语强调,当牙齿疾病发生时人们不应随意忽视,而是应当立刻给予关注并及时就医。因为在牙齿刚坏时,“只要很少的时间和少许的金钱就可以补好”[23]。但是如果秉持固有观念而轻视牙齿疾病,便会受到反噬,以致坏处扩大、牙髓受染,使情况愈加严重,承受经济与生理的双重痛苦。所以当有牙患时,近代牙科知识倡导人们应抛弃狭隘观念,正确认知牙齿,尽早寻求牙医帮助。
牙科知识在传播的过程中极其强调对幼儿、青少年牙齿健康的关注。之所以重视青少年牙齿健康,一方面是希望以此培养其良好的卫生习惯,避免牙齿疾病的早发;另一方面是因为“口腔卫生的重要性,尚未得社会中普通人所认识”,而想让所有人提高重视就务必“从小学生入手灌输此种智识”,以青少年带动全体国民[24]。
在此情形下,国家、学校实施了一系列针对青少年的口腔检查,在检查中既帮助其发现牙齿疾病,又为他们施行了免费治疗。此外,牙科知识还强调牙患的根本防范之道在于儿童乳牙时期摄入足够的钙质,因为“石灰质缺乏,齿牙便易朽坏”,鼓励儿童多喝牛乳,从青少年的饮食方面促进牙齿健康[25]。
不仅如此,专门面向青少年宣传牙科知识的书籍也不在少数。有的采取图画的形式,有的则采用比喻的话术,使知识更容易被青少年理解吸收。以1937 年出版的《你的牙齿》图书为例,这本书的主要受众便是青少年。书中介绍了牙齿组织、牙齿疾病和刷牙方法等知识。书里把青少年的身体比作银行,口腔清洁、保护牙齿的知识、卫生的食物比喻为银行的存款,告诫读者这些条件是银行正常运营的关键。除此之外,书中还重点介绍了青少年最容易得的牙齿疾病即蛀牙。作者把蛀牙比作敌人,告诉孩子们如果“有腐败的食物,也会增长敌人的势力”,并且小朋友爱吃的砂糖会严重损害牙齿,因为“砂糖有强大的力量来腐蚀牙齿的组织”。而唯一的解决方法便是自主保持口腔清洁,注重牙齿卫生,因为“口腔清洁,是健康及长寿的最要秘诀”[26]。
随着牙科知识的不断传播,人们逐渐意识到牙齿健康的重要意义。在民众日益注重对牙齿进行卫生护理的情况下,制造牙齿卫生用品的厂商嗅到商机,迅速兴起。为了推广自家产品,商业资本也参与到传播牙科知识的阵营中。各大厂商纷纷采取出版书籍、登报宣传的方式推介产品,同时,也无形中传播了要用牙齿卫生用品清洁牙齿的常识。
1935 年,牙膏厂商推出了《牙粉与牙膏》一书,书中极力强调在护理牙齿的过程中,牙粉与牙膏的使用不可或缺,认为“牙粉与牙膏,为日常洗刷牙齿必需之品”,并对牙粉、牙膏的重要性作了详细介绍,指出牙粉与牙膏不仅是化妆品,更是卫生之要品,提醒大家“幸勿以其细微而忽视焉”[27]。此外,由中国卫生牙刷二厂编写的《齿牙卫生常识》也重点突出了牙刷的功效,指出“牙刷在卫生上关系很为重要”[28]。除了宣传牙齿卫生用品,这些书里还全面介绍了牙齿构造、牙齿功能、牙齿与卫生关系等知识,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人们的牙科知识。
不仅如此,商业资本还会扩大宣传,于各大报刊中登载广告,介绍新式牙刷、牙膏等牙齿卫生用品。除花大量篇幅介绍产品的功能外,厂商还会细心教导消费者正确的使用方法。他们在宣传中常会强调牙齿健康重在牙齿护理,应当使用卫生用品每日清洁牙齿。甚至创作诗歌《咏牙刷》:“羡君毛骨好,功成在人口,一事太褊心,有功不及叟”,向大众传达牙齿卫生用品的重要意义[29]。总而言之,商业资本在传播牙科知识的同时,也力图向民众灌输应当重视牙齿护理、每天使用牙齿卫生用品清洁牙齿的牙科话语。
在牙科知识不断渗入国民日常生活的同时,其意义范围也逐步延伸。保护牙齿健康不单是个人的健康需求,还被塑造为一种政治观点,将其与民族国家建设联系起来。近代以来,救亡图存成为每个中国人所追求的目标,他们不断审视自身,迫切地期望发现问题并修正,以图中华振兴。在此情形下,中国人的牙齿健康与民族健康相挂钩,被认为“牙疾虽微,实为人体之蟊贼,有关民族之强弱也”,中国人保护牙齿也被赋予了时代特性[30]。
如此语境之下,牙科医院成为维护民族健康的场所,被视为“具有十足的能耐,为民族康健而服务”[31]。当谈到民族健康的释义时,牙齿健康也被包括在内,成为民族健康的一条重要标准,“牙齿的好坏是许许多多遗传品性的一部分,是民族健康的一个不算太小的方面”。时人甚至会用“优胜劣汰”的观点引证牙齿健康于民族健康之重要,认为牙齿不好的人,在生存竞争里应当淘汰,由此牙齿较好的人则会增加[32]。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有识之士纷纷呼吁从关注国民身体健康的角度出发,摆脱“东亚病夫”形象,塑造健康国家。在这种思潮下,牙科议题逐渐被纳入强国强种的话语之中,向大众传播牙科知识,便也成为现代民族国家建设的重要内容。
1948 年8 月4 日,中国牙科医学研究会及其分会倡导发起了第一届牙医节。首届牙医节活动在当时引起了强烈反响,获得了民众的极大欢迎。牙医节当天,武昌、湘潭等地采用出动宣传列车、徒步深入乡村的方法,广泛宣传牙科知识并为民众免费义诊[33]。此外,在今后牙科事业策进方面,有识之士提出应采取包括张贴标语、印发刊物、深入学校和乡镇、组织牙科学术交流等手段,持续扩大对牙科知识的宣传。并认为牙齿健康与国家健康形象密切相关,只有“先进诸公,集中意志,集中力量,齐一步武,同谋臻进”,共同加强牙科知识宣传、关心牙科事业发展,方可“完成建国复兴重大之使命也”[34]。
自明清时期,国人便已对牙齿问题有一定程度的认识。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一阶段的牙齿认知也仅停留于知名医家著作中,普通民众对牙科知识的了解比较匮乏。随着近代“西医东渐”的思潮推动,近代牙科知识也传入中国,并在中国传播。近代牙科知识首先由西方医学传教士引入中国,他们开办牙科诊所、招收中国助手,用新式牙科技术治疗中国患者。在西方牙科学的影响下,中国牙科学得到了进一步发展,一批掌握近代牙科知识的专业牙医开始出现。他们创办诊所和牙科学校、出版著作,进一步传播了牙科知识,为近代牙科事业的发展作出了贡献。
此外,牙科知识的传播方式也日益多元化。借助报刊图书、讲座展览会、牙科学校教育、国家宣传等手段,近代牙科知识得到了广泛传播,并为大众所了解。祝介梅指出,“对医学知识的探讨促进了史学与医学研究的交叉、碰撞与融合,有助于重新解读和认识既有概念与知识的流变。”[35]对近代牙科知识的探讨也是如此。
在与人们传统认知的碰撞中,近代牙科知识逐渐构建起了自己的知识话语。一系列富有科学、健康、资本、政治色彩的牙科知识话语提示着民众,注重牙齿卫生与日常护理不仅关乎个体健康,更具有社会性意义,与国家民族建设紧密相关。当前,我国国民牙齿健康情况仍有待提升,第四次全国口腔健康流行病学调查数据显示,中国人的牙病患病率超过了90%,而相比之下就诊率却非常低。对近代牙科知识的传播进行探索,有益于引起人们对牙齿健康的关注与反思,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