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递员留香》阅读

①我步入直四牌楼街，青砖旧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高楼，墩坨古的家不见了踪影。但我似乎又回到高中时代，和墩坨古穿过大街小巷，追闹着，嬉笑着……

②墩坨古的父亲留香是一名乡村

邮递员。村头枫树上喜鹊叫喳喳，路上单车铃声响叮当，人们就晓得是“大侠”来了——那时电视连续剧《楚留香》热播，邮递员留香给人们带来希望，大伙儿便都喊他“大侠”。

③我从小爱看书，喜欢舞文弄墨，作品却一直未见诸报刊。初二上学期，学校放秋收假，我回家跟父母一起收稻子。稻田散落于半山腰，呈梯状起伏，我弯腰割稻，汗水湿透衣裳。吃罢中饭，父亲挑稻回家，母亲叫我歇会儿，她继续劳作。我眯缝着眼躺在草地上，沐浴着暖暖的秋阳，倏地听到有人喊：“陈宝生，哪个是陈宝生？”

④我立马回应着，坐直身子，睡意全无。“你是陈宝生吧？终于找到你了！”一抹“邮电绿”沿山路走来，气喘吁吁地停在我面前。

⑤母亲手握稻子问：“留香师傅，你这是……？”

⑥留香抹一把汗水，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我干邮递员以来，第一次给学生送稿费，光荣啊！”他从印有“人民邮电”字样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汇款单，用双手郑重地递给我。

⑦我完全蒙了，盯着他手中的汇款单，哆嗦着接过来。80元啊！这是我收到的第一笔稿费。我激动得跳起来，举着汇款单在金色的田野上狂奔……

⑧返校后，我迫不及待地跑去邮局取钱。“为了把汇款单及时送到你手里，他儿子生病了都没回去….”听了工作人员的一席话，联想到留香跋山涉水的辛苦，我对他的敬意油然而生。

⑨于是我每天都盼望那抹“邮电绿”。只要听到单车铃声，我就会跑向校门口。留香会潇洒地下车，支起脚撑子，然后从邮包里取出报纸、书刊，放到传达室桌子上。我主动上前打招呼，把信或稿件交给他。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夸我文章写得好，字也秀气，夸得我心花怒放。而我父亲非但不表扬我，还说我不务正业。

⑩“如果我儿子有你这么优秀就好咯，都怪我……”留香低首叹息。

11画岭有一位老人住在山上，因腿疾行动不便，儿女又在外打工，留香就经常带些米面油盐去看他。那年降冬雪，留香送邮件进村，心里惦记着老人，就踏雪上山，发现老人病得厉害，他立马连滚带爬地下山去请医生救治，才保住老人的性命。回家路上，留香不慎坠落沟里。这导致他左腿摔伤，不得不卧床休息、吃药、打针。但他刚好一些，又马上上路了。

12不管风霜雨雪，还是炎热酷暑，留香都不怕艰苦，奔波在路上。他的足迹遍及辖区每村每户。他多次获评全县先进个人、劳动模范，后来调进了城里。巧的是，我考上县城高中，与他儿子墩坨古同桌。据说他花了一笔不菲的代培费，才把墩坨古送进县城高中。墩坨古很贪玩，写字像鬼画符，我这才明白留香叹息的原因。

13虽说墩坨古成绩糟糕，但他性格豪爽。只要手头有钱，他就会拉着我去打牙祭。我们从直四牌楼往东跑，穿过大正街，一阵风似的跑到南正街，买一大盆卤虾，吃得满嘴流油。夜深了，进不了学校，我们就溜达到直四牌楼，偷偷地翻越围墙，钻进墩坨古家。黑灯瞎火中我们刚躺下，外屋灯倏地亮了，估摸惊醒了留香。清早，我们去赶晨读课，留香已蒸好糖包子，笑吟吟地递给我们。

14课余，我们上河堤散步，墩坨古讲得最多的是父亲。留香扎根基层多年，一心扑在邮路上，对墩坨古关注不多，墩坨古有点儿瞧不起父亲。可是，当留香奋力蹬车的身影出现在龙城街头时，墩坨古会停下脚步观望，直到那抹“邮电绿”消失。

15斗转星移三十载，墩坨古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16一天上午，我要寄一个急件，找了几家快递公司，均不接单。又找邮政，没想到很快便来了人。四目相对，他竟是墩坨古！

17“高考落榜后无所事事，父亲让我跟他学收发，体验邮递生活。后来我读职专，毕业后在邮局谋了份差事，也算是子承父业吧。随着时代进步，单车、摩托车退出江湖。我考了驾照，开邮政车，把邮件送往各乡镇……有一次经过画岭，骤降暴雨，车子陷在烂泥里，旁边是陡砌……”

18我一惊：“你没事吧？”

19“那里人烟稀少，手机又没电了，我惊慌失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多亏有一个中年男人发现了。他冒雨喊来几个村民。大家担沙石填满沟坑，再用撬杠发力，齐喊号子——一、二、三。我握稳方向盘，挂挡加油，车子才脱险……”

20我松了口气：“你真幸运啊！”

21“他们浑身湿透了，我掏钱表示感谢，可他们坚决不收。中年男人说，当年的邮递员救过他父亲，他看见‘邮电绿’就感到格外亲切……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父亲，理解了这份工作。”说到这里，墩坨古神色凝重，满脸虔诚。

22“快递业迅猛发展，邮政也要与时俱进，取长补短……”他说得头头是道，与学生时代判若两人了。

23“留香师傅呢？”

24“他退休后闲不住，在东山新城当保安。”

25墩坨古把包裹放进车里，说一声“再见”，“邮电绿”便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朱雅娟/文，选自《小小说选刊》2023年第10期，有删改）

【阅读笔记】

1.请赏析文中画线句子。

留香抹一把汗水，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我干邮递员以来，第一次给学生送稿费，光荣啊！”他从印有“人民邮电”字样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汇款单，用双手郑重地递给我。

2.请结合全文内容，分析第？段的作用。

3.文中中年男人这个人物有什么作用？请结合相关内容简要分析。

4.同学们在讨论这篇文章的时候，有人觉得“那抹‘邮电绿’”比“邮递员留香”更适合做这篇文章的题目。你认为哪个题目更合适？请你结合小说的情节和主题谈谈你的看法。

（张玉兰/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