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时期边疆屯垦经济的发展、南北差异及环境成因

2024-05-27 09:31:40张彦虎冯雪涛
关键词:世祖蒙元屯田

张彦虎,冯雪涛

(1.石河子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2.石河子大学 边疆发展与安全治理研究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

建立在历代“屯田”政策之上的边疆屯垦经济,是封建王朝有效守护边疆和推动边疆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经济形式。尤其在蒙元时期,在大规模边疆屯田开发政策的推动下,形成了规模空前的边疆屯垦经济发展局面,有效推动了边疆经济社会的发展和民生改善,促进了中原与边疆地区的物质文化交流与互动,同时也促进了我国大一统国家观在边疆的形成。对此,此前虽已有不少学者对这一时期边疆屯田及其成效进行了广泛研究,如丛佩远(1993)、马建春(2001)、蔡志纯(2002)、王献军(2003)、方铁(2004)等分别对元朝屯田尤其是边疆地区屯田的发展以及对当地经济文化繁荣进步的作用进行了研究论述,但他们的研究主要局限于就某时段某个区域如漠北、云南等的屯田发展史实挖掘与成就阐述,缺乏对整个蒙元时期边疆屯垦经济发展全貌的研究阐述和不同边疆地区屯垦发展差异的对比分析,也就难以深入揭示其深层成因尤其是环境成因。

而生态环境,正如布罗代尔在其长时段理论中强调“地理、气候和生态环境对历史运动的作用”[1],是我国古代边疆屯垦经济发展的关键影响因素之一。因此,借助并综合运用气候变迁、生态平衡与非平衡等环境研究视角势在必行。例如,气候变迁理论认为在历史时期,全球(中国)气候多次发生周期性变化,对各地尤其是生态脆弱区农业乃至传统经济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2]。而非平衡生态理论则指出,在干旱半干旱地区,由于气候的年际变异性,自然因素(如水热资源)对于当地生态系统的影响往往远大于人为(放牧、农耕)等因素①Ellis,J.E.& Swift,D.M.1988.Stability of African pastoral ecosystems:Alternate paradigms and implications for development.Journal of Range Management,41(6):450-459.。而屯垦作为人类对当地自然生态系统集中农业化、经济化的过程,其发展进程、成效大小等显然也将与此不无关系。因此,运用上述研究视角,有助于揭示这一时期边疆屯垦经济发展,尤其是区域发展显著差异的复杂成因。

一、蒙元时期边疆屯垦经济的总体发展状况

众所周知,蒙元时期是我国历史上边疆格局发生重大变化的重要时期,同时也是在空前辽阔的边疆广泛兴屯并取得显著成效的时期。

(一)大蒙古国时期边疆屯垦经济的肇始与初步发展

众所周知,在大蒙古国早期,由于草原游牧经济占绝对主导地位,即“太祖起朔方,其俗不待蚕而衣,不待耕而食,初无所事焉”[3]2354。因此,当时蒙古贵族基本对农业经济缺乏相应的认识和了解,更谈不上大规模的边疆屯垦活动了。而在当时的一系列征战中,蒙古军队亦是采用“羊马随征,因粮于敌”的军需后勤保障战略[4],即依靠随征的大量牛羊畜群和掠夺攻占地区的粮饷财富以实现军需供应。这一战略甚至到大蒙古国后期旭烈兀西征时,仍在运用,即为保障远征大军马匹与随征畜群的需求,大汗命令“去保存世界国王可望通过的所有牧场和草地,始自哈剌和林和别失八里之间的杭海,一切牲畜都被禁止在那里放牧,以免牧场受害或草地受损”[5]609。因此,大蒙古国时期屯垦经济的发展正是在上述极其不利的背景下肇始的。

但另一方面,在边疆戍守方面,逐水草迁徙不定的游牧方式显然无法满足长期固守边地重要关隘的要求。因此,蒙古统治者在实践中逐步尝试以屯垦来保障边疆戍守所需。史载元太祖七年(1212),为防备西辽曲出律,命“镇海屯田于阿鲁欢,立镇海城(在阿尔泰山北麓)戍守之”②《元史》卷120《镇海传》,第2964 页。。这是大蒙古国在其边疆地区的首次屯田记载,同时也表明屯田与立城戍守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此后,元太祖十四年(1219),又有畏兀儿人哈刺亦哈赤北鲁主动请求屯田于西域之独山城(今新疆木垒),“从帝西征,至别失八里东独山……然此地当北来要冲,宜耕种以为备。臣昔在唆里迷国时,有户六十,愿移居此。帝曰:善”③《元史》卷124《哈刺亦哈赤北鲁传》,第3047 页。。这应该说是大蒙古国时期最早的边疆民屯屯垦了。同时,这一屯垦很快就取得了可喜的经济成效,“后六年,太祖西征还,见田野垦辟,民物繁庶,大悦”④同上③。。在这之后,又有石抹孛迭儿于元太祖十六年(1221),屯田于固安(今河北固安),且耕且战的记载。

到了大蒙古国后期,随着对南宋战争的旷日持久,大规模的屯田活动开始在河南、两淮以及四川等临近前线地区展开。例如史载1252 年,“俾屯田唐、邓等州,授之兵、牛,敌至则御,敌去则耕,仍置屯田万户于邓,完城以备之”⑤《元史》卷4《世祖一》,第58 页。。此时的屯田规模、范围以及取得的成效,已经十分可观。但从整体上看,由于其目的仍然主要以保障前线军需为主,也没有形成相对完备和持久运作的制度体系,因此仍然属于一种临时性的军屯屯垦形式,即“国家平中原下江南,遇坚城大敌,旷日不能下则因兵屯田,耕且战为居久计,当时无文籍以记制度之详,不可考”[6]509。同时,此时大蒙古国仍在迅速扩张版图,其边疆尚未固定和定型,即“国初,征伐驻兵不常其地,视山川险易事机变化而位置之前却进退无定制”⑥《元文类》卷41《屯戍》,第507 页。。因此,对边疆的长期戍守和屯垦开发还没有引起高度重视。但正如上文所述,局部的临时性的屯垦活动已经有所肇始和不同程度发展,这就为此后元朝的大规模边疆屯垦发展积累了宝贵经验。

(二)元朝前期北部边疆屯垦经济的迅速发展与南部边疆屯垦经济的兴起

随着平宋战争的结束和元朝“舆图之广,历古所无”庞大版图的形成,边疆区域开始相对固定和清晰,对遥远边疆的治理也开始提上议事日程。对于空前辽阔广大的边疆区域,元世祖采纳了以屯田守边的策略,即“古者寓兵于农,汉、魏而下,始置屯田为守边之计。有国者善用其法,则亦养兵息民之要道也……海内既一,于是内而各卫,外而行省,皆立屯田,以资军饷”①《元史》卷100《兵三》,第2558 页。。并由此拉开了在空前广阔边疆大规模发展屯垦经济的序幕。此后,在一系列重农兴屯政策等有利因素的推动下,元朝前期,广大边疆地区如北部的岭北、辽阳、西域以及南部的云南、海南、海北等地区不仅广泛兴屯,而且随着屯田地域的空前增加,屯垦经济规模迅速扩大,无论在屯垦的地域范围还是成效收益(尤其在北部)方面,都超越了以往的任何时代,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

1.北部边疆屯垦经济的全面发展

(1)岭北行省的屯垦经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岭北行省所在草原地区作为历史上游牧民族的活动中心,也是蒙古帝国的政治中心区域和根本之地,元廷对岭北行省分外重视,为促进当地边防巩固、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改善,多次组织大量人力、物力在岭北行省的和林(今外蒙古中部)、称海(镇海)、杭海(今外蒙古杭爱山)、五条河(今外蒙古西部)、乞里吉思(叶尼塞河上游)、谦谦州(今俄罗斯图瓦)、怯鹿难(克鲁伦河)等处广泛兴屯、开渠浚井,取得了良好经济社会效益。史载,至元九年(1272),元廷即“敕拔都军于怯鹿难之地开渠耕田”②《元史》卷7《世祖四》,第141 页。,又“减乞里吉思屯田所入租,仍遣南人百名,给牛具以往”③《元史》卷7《世祖四》,第141 页。。此后,至元十六年(1279),又命石高山“命同忽都鲁领三卫军戍和林,因屯田以给军储,岁不乏用”④《元史》卷166《石高山传》,第3898 页。。可见,仅仅经过数年的努力,和林地区的屯垦已初见成效,实现了保障军储,岁不乏用的效果。在此基础上,元廷此后又进一步加大了对和林屯垦的支持力度,“至元二十年,令西京宣慰司送牛一千,赴和林屯田”⑤《元史》卷58《地理一》,第1383 页。。同时,元廷还进一步在五条河、杭海等地广泛开展屯田生产,不断扩大屯田区域范围和屯垦经济规模,史载“至元二十一年,并和林阿剌䴙元领军一千人入五条河(屯田)”⑥《元史》卷100《兵三》,第2564 页。,“二十二年,移五条河屯田军五百于兀失蛮”⑦《元史》卷13《世祖十》,第272 页。,“至元三十年春正月,和林汉军四百,留百人,余令耕屯杭海”⑧《元史》卷17《世祖十四》,第369 页。。这样,通过元前期短短二十多年的大力兴屯,岭北行省的屯田生产迅速扩展到上述多个地区并取得了良好效果。

(2)辽阳行省的屯垦经济在这一时期也获得了快速发展。早在中统三年(1262),就有“命婆娑府屯田军移驻鸭绿江之西,以防海道”的记载⑨《元史》卷5《世祖二》,第85 页。,表明此时辽阳已有婆娑府屯田军建制。此后至元二十年(1283),史载“(姚天福)迁山北道按察使,其民鲜知稼穑,天福教以树艺,皆致蕃富”⑩《元史》卷168《姚天福传》,第3961 页。,表明到元初时辽阳北部地区农业发展仍然十分落后。因此要从根本上解决辽阳行省的发展问题,除了需要如姚天福这样的重农官员推动外,更需要通过国家的边疆兴屯政策来实现。对此,从至元二十四年(1287)辽阳行省设立前后开始,元廷即在当地广设屯田万户府,以蒙古、女真、回回、高丽、归附军等作为屯田人户,广泛开展屯田生产。例如从至元二十一年(1284)开始,元廷先后在当地设立了大宁路海阳(今河北秦皇岛)等处打捕屯田所、金复州(今辽宁附近)屯田万户府、肇州(今黑龙江大庆)蒙古屯田万户府、浦峪路(今黑龙江附近)等屯田机构。屯田区域迅速向北扩展到黑龙江沿岸一带,史载至元二十二年(1285)元廷命“统所部军携妻孥轻重……往水达达(泛指黑龙江松花江下游地区)地面屯田镇守。明年三月至黑龙江东北极边而屯营焉”[7]。“至元二十三年,伯颜奏准以唆都、哈䴙等拘收户计,种田立屯于瑞州(今辽宁绥中)之西,拨濒海荒闲地及时开耕,设打捕屯田总管府。”①《元史》卷59《地理二》,第1398 页。此后元廷为进一步推进辽阳行省屯田开发和屯垦经济的发展,通过各种方式给予当地屯田以大力支持。例如至元二十七年(1290),世祖根据“招集斡者所属亦乞烈……令与高丽民屯田,宜给食之”的请求,“敕辽阳行省验实给之”②《元史》卷16《世祖十三》,第333、336 页。。此外,元廷还通过各种方式推动当地女真人积极投身屯田生产,除将“水达达、女直民户由反地驱出者,押回本地,分置万夫、千夫、百夫内屯田”外③《元史》卷17《世祖十四》,第366 页。,还通过给捏怯烈女直二百人“给牛价、农具使之耕”④《元史》卷17《世祖十四》,第369-370 页。等措施的推行,进一步推动了辽阳行省屯田生产规模的扩大和屯垦经济的发展。

(3)西域屯垦在这一时期也得到了迅速发展。西域屯田在早期独山城屯田的基础上,到元世祖时期,西域屯田的区域范围迅速扩大到斡端(今新疆和田)、别失八里(今新疆吉木萨尔)、曲先(今新疆库车)等天山南北广大地区。史载,至元十五年(1278),元廷派遣“阿老瓦丁将兵戍斡端,给米三千石”⑤《元史》卷10《世祖七》,第197 页。,至元十七年(1280),元廷又“命万户綦公直戍别失八里,赐钞一万二千五百锭”⑥《元史》卷11《世祖八》,第221 页。,由此西域屯田在天山南北广大地区迅速发展。为保障屯田发展和所需的农具供给,至元十九年(1282),元廷即应所请“乞黥逃军,仍使从军,及设立冶场于别失八里,鼓铸农器”⑦《元史》卷12《世祖九》,第243 页。。此后,为增强别失八里等地的屯田力量,至元二十四年(1287),元廷又进一步派遣“新附兵千人,屯田别失八里”⑧《元史》卷63《地理志六》,第1569 页。,同年又“以别失八里汉军及新附军五百人屯田合迷玉速曲之地”⑨《元史》卷14《世祖十一》,第302 页。。除大力发展军屯外,元廷也加大了发展民屯的力度,例如“发河西、甘肃等处富民千人,往阇鄽(今新疆且末)地,与汉军、新附军杂居耕植”⑩《元史》卷14《世祖十一》,第303 页。,此后元廷又应枢密院所请“给曲先塔林合剌鲁六百三十七户田器种粟,俾耕而食《元史》卷17《世祖十四》,第360 页。。这些措施都有利于进一步推动西域绿洲屯田的发展和屯垦经济规模的扩大。

2.南部边疆屯垦经济的迅速兴起

以云南、海南、海北等为代表的南部边疆地区,在这一时期也开始迅速兴起屯田生产。元朝初期,云南虽然“无秔稻桑麻”《元史》卷125《赛典赤赡思丁传》,第3065 页。,但却是“蛮夷腹心之地,(需要)制兵屯旅以控扼”,因此元廷认为需要“立云南屯田,以供军储”《元史》卷15《世祖十二》,第321 页。。因此,从至元十一年(1274),元廷建立云南行省起,便陆续在云南各地广泛设屯,开展屯田生产和发展屯垦经济。据《元史》记载,先后设立的军民屯田司所共十二处,分布在威楚、鹤庆、武定、中庆(今云南昆明)、曲靖、大理、金齿(今云南保山)等地。同时,在云南屯田的不仅有当地的爨、罗罗、金齿及汉人,还有众多被征调戍守云南的外来军户。例如至元二十二年(1285),雪雪的斤奉诏率畏兀儿戍合刺章(云南大理) 者,凡一千户《元史》卷13《世祖十》,第280 页。。这些即有利于当地屯垦的发展,也有利于各民族文化、技术交流。因此,元前期对云南行省的历史首次大规模屯田开发,产生了不可估量的社会经济文化影响和效应。海南、海北即现在的海南岛与广东南部一带,元朝以前,这一地区经济落后,农业生产规模有限,甚至粮食都无法做到自给,例如海南常常是“高、化商人不至,海南遂乏牛、米”[8]4544,而其原因则是“海南多荒田……所产粳稌,不足于食”[9]2254。对此,随着海北、海南地区相继纳入元朝版图,至元三十年(1293),“海南、海北多旷土,可立屯田,诏设镇守黎蛮海北海南屯田万户府以董之”①《元史》卷17《世祖十四》,第374 页。,由此开启了当地大规模屯田生产的序幕。但是,好景不长,仅过了两年即元贞元年(1295),由于当地气候湿热多瘴疠等原因,“纵屯田军二千人还各翼,留二千人与召募民之屯种”②《元史》卷100《兵三》,第2578 页。,屯军数量直接削减达一半。此后大德三年(1299),又进一步“罢屯田万户府,屯军悉令还役,止令民户八千四百二十八户屯田,琼州路、雷州路、高州路、化州路、廉州路共为田五百六十三顷六十一亩”③根据《元史》卷100《兵三》海北海南道宣慰司都元帅府民屯相关数据计算所得。。表明当时军屯及其机构已完全被废止,而五(州)路民屯的总规模也仅为563.61 顷。综上所述,虽然这一时期云南、海南、海北屯田迅速兴起,但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其屯垦所取得的经济成效相较于北部边疆地区逊色不少,以至出现了屯田军逾租和屯田机构被撤等困局。这大概是时人认为这些地区“非屯田之所”的原因。

(三)元朝中后期北部边疆屯垦经济由盛转衰与南部边疆屯垦经济的大发展

到了元朝中后期,边疆屯垦经济发展出现了新的变化,北部边疆(除西域因被叛军所占屯垦废弃外) 屯垦经济在前期发展的基础上进一步走向繁荣鼎盛,极大地推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和人民生活改善。但此后北部边疆屯垦经济迅速由盛转衰,而南部边疆屯垦经济却在此时迅速崛起,后来居上。到元朝后期,南部边疆屯垦经济已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具体情况如下:

1.元朝中后期北部边疆屯垦经济的发展兴盛及迅速转衰

岭北行省在元朝中期达到了屯垦经济发展的鼎盛时期。从成宗元贞元年(1295)元廷“摘六卫汉军一千名,赴称海屯田”开始,到英宗时“立屯田万户府,为户四千六百四十八,为田六千四百余顷”④《元史》卷100《兵三》,第2564-2565 页。,中间元朝多次派兵赴称海、和林、五条河、青海等屯田,掀起了岭北行省屯田的新高潮。随着屯田规模的扩大和屯垦经济的发展,极大地促进了岭北行省的经济繁荣和民生改善。史载元中期哈刺哈孙在和林“度地立两仓,种粟以待来者……(称海)重为经理,岁得米二十余万斛。益购工治器,择军中晓耕稼者,杂教部落。又浚古渠,溉田数千顷。谷以恒贱,边政大治”⑤《元文类》卷25《丞相顺德忠献王碑》,第265 页。。同时,和林屯田在武宗至大元年(1308)也实现了“秋收九万余石”的良好收益⑥《元史》卷23《武宗二》,第510 页。。这些都表明随着元朝中期岭北屯田生产达到高潮,屯垦经济的规模和收益已十分可观,并大大改变了这一边疆地区的落后面貌,使当地出现了“数十年来,婚嫁耕植,比于土著,牛羊马驼之畜,射猎贸易之利,自金山(阿尔泰山)、称海、沿边诸塞,蒙被涵照,咸安乐富庶,忘战斗转徙之苦久矣”的平安繁荣景象⑦《元文类》卷54《岭北行省郎中苏公墓志铭》,第662 页。。这就彻底改变了以往这些地区由于农业经济落后,遇到自然灾害后“往往以其男女弟侄易米以活”的不利局面。而随着当地屯垦经济的发展和农产品的充裕,又极大改善了当地人民的饮食结构和生活水平,彻底改变了大蒙古国时期当地“黍米斗白金十两,满五十两可易面八十斤,盖面出阴山之后二千余里,西域贾胡以橐驼负至也”的农产品极度短缺局面[10]8。

同时,随着岭北地区屯垦经济的发展和民生改善,在吸引大批内地贫民涌入就食的同时,又进一步充实了当地屯垦的人力资源。例如,至大三年(1310 年)和林省言:贫民自迤北来者,四年之间靡粟六十万石……给赐农具田种,俾自耕食⑧《元史》卷23《武宗二》,第525 页。。此后,元廷又于“延祐三年,复立屯于五条河。六年,分拣蒙古军五千人,复屯田称海。七年,命依世祖旧制,称海、五条河俱设屯田,发军一千人于五条河立屯。英宗时,立屯田万户府,为户四千六百四十八,为田六千四百余顷”①《元史》卷100《兵三》,第2564-2565 页。。至此,岭北行省屯田已历经近半个世纪的发展历程,其间取得了值得称道的发展成就和可观效益。但就在延祐年间元廷再次大兴屯田的同时,岭北屯垦经济却迅速走向衰落。例如,从延祐三年(1316)起,“三年,中籴和林粮二十三万石。五年、六年,又各和中二十万石”②《元史》卷96《食货四》,第2470 页。。同时,为节省粮食,元廷又于延祐四年、五年、七年多次下令和林、岭北禁(酿)酒,而到了至治三年,更是以岭北米贵,禁酿酒。这些都表明这一时期岭北的粮食生产与供给已日益不足,已不是此前岁不乏用、谷以恒贱的丰裕局面了。而元朝中期后的岭北屯田努力也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到了元朝后期,岭北屯田已完全废弃,仅剩遗迹供后人凭吊。时人柳贯曾追忆和林往昔繁荣:“其地沃衍,河流左右灌输,宜植黍麦,故时屯田遗迹,及居人井臼,往往而在”③《元文类》卷39《题郎中苏公墓志铭后》,第453 页。。

元朝中期辽阳行省的屯田也在前期的基础上得到了进一步发展。除在前期设置的蒲峪路屯田万户府等处继续立屯生产外,元廷还在成宗元贞元年(1295),以乃颜不鲁古赤及打鱼水达达、女直等户,于肇州旁近地开耕,为户不鲁古赤二百二十户,水达达八十户,归附军三百户,续增渐丁五十二户④《元史》卷100《兵三》,第2566 页。。直到至顺二年(1331),史籍仍有“阿速及斡罗思新戍边者,命辽阳行省给其牛具粮食”的记载⑤《元史》卷35《文宗四》,第790 页。,说明到此时辽阳行省的屯田生产仍在继续。同时,随着辽阳行省屯田生产的广泛开展,有效促进了当地农业生产的发展和总产量的增加。经过长期的发展,元朝中期辽阳行省不仅实现了粮食自给而且出现了大量剩余,例如,史载文宗二年(1329),元廷曾“命辽阳行省发粟赈国王朵只及纳忽答兒等六部蒙古军民万五千户”⑥《元史》卷35《文宗四》,第778 页。,表明这一时期辽阳行省在大兴屯田等推动下,农业产出已十分可观。

但同时,从元朝中期开始,辽阳等地水旱冰雹等自然灾害日益增多,严重影响到其屯垦经济的发展。例如,在水灾方面,据不完全统计,延祐四年、延祐六年、至治元年、泰定三年、至顺元年,辽阳多地都曾发生过严重水灾,其中仅泰定三年(1326)大宁路瑞州大水,就坏民田五千五百顷,庐舍八百九十所,溺死者百五十人⑦《元史》卷50《五行一》,第1054-1058 页。。而在旱灾蝗灾方面,至顺元年(1330),肇州等十三县旱⑧《元史》卷50《五行一》,第1054-1071 页。。天历二年四月,大宁兴中州等蝗,七月,大宁、辽阳等郡属县蝗⑨《元史》卷50《五行一》,第1054-1074 页。。此外,还有频繁的霜雪冰雹灾害等。而在上述日益频繁的各种自然灾害打击下,辽阳行省的屯垦经济及农业发展风险和困难日益加剧。到元朝后期,辽阳行省的屯垦经济和农业发展日益衰落。以至于到了元末明初,“洪武元年北伐……中书省符下山东行省,募水工发莱州洋海仓饷永平卫。其后海运饷北平、辽东为定制”[11]1915-1923。这表明从元末到明初辽阳行省的屯垦经济与农业生产已严重衰落,需要从山东等地不断外运粮饷维持。

2.元朝中后期南部边疆屯垦经济的崛起与大发展

元朝中后期,南部边疆地区的屯垦经济发展一改此前的颓势,迅速崛起并开始大发展,并有效推动了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此时,云南屯田开始迅速崛起,史载“延裕三年(1316)立乌蒙军屯……其地广阔,土脉膏腴……乞发畏吾儿及新附汉军屯田镇遏,至是从之。为户军五千人,为田一千二百五十顷”⑩《元史》卷100《兵三》,第2578 页。。仅仅经过一段时期的努力,当地屯田区域已是“尽其水土之利,公有余而足以用众,私均赡而不敢自私……几不异于中州(中原地区)……稳然不可动之势成矣”①虞集:《道园学古录》卷13《福建总管刘侯墓碑》,《文渊阁四库全书》,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年影印本,第1207 册,第204a-204b 页。。可见,在畏兀儿、汉等屯军的推动下,元朝中期云南屯田生产和屯垦经济发展一改此前的颓势,短期内便取得了显著发展成效。据统计,元朝中后期,随着云南屯田生产与屯垦经济的迅速发展,当时云南行省屯田面积最多时达48 万余亩[12]。而到了明初洪武年间,云南屯粮收入已经高达年额336 700 石,占云南全省税粮收入的80%以上[13]。从中可见这一时期云南屯田发展的速度与规模之快。

同时,在屯垦经济大发展的推动下,乌蒙、乌撒等屯田地区更是相继出现了“渠分浍决来纵横,土脉浮膏作秋稼。府中储积多如山,陂池种鱼无暵干,几闻春硙响林际,仍为窳蔬流圃间”的繁荣景象②陈旅:《安雅堂集》卷3《题蒙泉吏隐图》,《文渊阁四库全书》,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年影印本,第1213 册,第37d 页。。而当时云南其他地区的农业经济也在大兴屯田的带动下实现了快速发展,史载曲靖等路“野无荒闲,人皆力耕,地富饶”,仁德府(今云南寻甸)“川原平衍,皆可耕稼”,建昌路(今四川西昌)“金珠富产,谷粟丰盈,民足衣食”[14]。同时,屯垦经济的发展又推动了各民族交流的增加,极大地促进了云南这一边疆地区同中原联系的加强,除了乌蒙等地“几不异于中州”外,被称为滇中白蛮的地区,也是“多水田,谓五亩为一双……麻、麦、蔬、果颇同中国”③李京:《云南志略·诸夷风俗》,http://www.guoxuedashi.com/a/5765a/51822z.html。。此时,云南再也不是元初“无秔稻桑麻”和“卉服草履”的蛮荒落后景象了,而是一派农业发展、经济繁荣和民生改善、丰衣足食的欣欣向荣美好图景。

这一时期,海南、海北屯田也在元朝前期遭遇挫折的基础上,在元朝中期开始走上快速发展的道路。到了元统二年(1334),元廷再次“立湖广黎兵屯田万户府,统千户一十三所,每所兵千人屯户五百,皆土人为之,官给田土、牛、种、农器,免其差徭”④参见《元史》卷38《顺帝一》,第776 页,海南、海北明代隶属于广东,是其主要辖区。。重新建立的屯田万户府,不仅所辖屯兵人户数量更多,远远超过了此前的规模,而且获得了“官给田土、牛、种、农器,免其差徭”等政策支持。这样,海南等地屯田再次兴起,并且在此后发展十分迅猛,取得了十分可观的成效。而随着屯田生产的迅速发展,又进一步推动了当地农业生产规模的扩大和社会经济的发展。史载,到元文宗时,海南已开始由乏粮地区一跃成为每年向国家交税粮16 511 石的粮食充裕地区⑤数据源于唐胄《正德琼台志》卷11《田赋》,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年版。。而到元朝末年,海南每年向国家缴纳税粮更是达到了“几三万石”⑥数据源于唐胄《正德琼台志》卷3《郡邑沿革考》,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比文宗时几乎翻了一番。这说明海南、海北地区的农业生产依然保持了强劲发展势头,这不能不说是当地屯垦经济发展的巨大成就。

二、蒙元时期边疆屯垦经济差异发展的环境成因分析

综上可知,蒙元时期边疆屯垦经济无论是北部还是南部地区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取得了显著经济收益与社会成效,有效推动了边疆地区的经济发展、民生改善和社会进步。但同时,也不难发现,这一时期边疆屯垦经济的发展在不同时段、不同地域有着显著差异。例如元朝前中期,岭北、辽阳、西域等北部边疆地区的屯垦经济发展迅速并取得了巨大成效,而云南、海南等南部边疆地区却发展缓慢并收效甚微;而到了元朝中后期,情况则正好相反,北部边疆屯垦经济迅速走向衰落而南部则快速崛起并取得了显著发展成就。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造成了这一时期边疆屯垦经济在南北不同地域的戏剧性发展差异呢?毫无疑问,屯垦经济作为人类对自然生态系统集中农业化、经济化的结果,其发展当然要受到自然和人文方面因素的制约[15]。对此,蒙元时期边疆屯垦经济的发展也不例外,也必然受到当地自然(生态环境)状况和社会(人文)等因素的影响制约。从社会(人文)因素来看,这一时期蒙元统治者对边疆地区屯垦发展的重视支持是一贯的,并无明显的前后政策差异。而北部边疆地区如和林等地甚至是在再次大兴屯垦的情况下迅速走向废弃的,同期南部边疆地区却是在无显著政策支持下迅速发展兴盛的,这当然很难用社会(人文)因素来解释。因此,运用气候变迁、生态平衡与非平衡视角方法,从生态环境方面探寻揭示其发展成因十分必要。

(一)蒙元前中期北部边疆屯垦经济空前发展的环境成因分析

如前文所述,蒙元前中期北部边疆地区如岭北、辽阳、西域等地的屯垦经济不仅获得了空前发展和惊人成就,而且其屯田地域甚至扩展到了和林(外蒙古中部)、水达达(黑龙江下游)、镇海(阿尔泰山北麓)等地。而这些屯垦地域纬度之高已经远远超越了以往任何时代。那么,在如此高纬度、光热可能严重不足的地域又是如何发展大规模屯垦生产并取得成效的呢?显然,这需要从当时的时空环境中寻找答案。当然屯垦的发展需要国家的大力推动和有效组织,但这并不意味着屯垦生产可以摆脱自然生态因素的约束。正如拉铁摩尔所说,“在亚洲腹地,地理(生态)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全世界最显著的”①Lattimore,Owen.1975.Pivot of Asia:Sinkiang and the Inner Asian Frontiers of China and Russia.Boston:Little,Brown & Company;1st ed.1950 (Pivot of Asia.New York:AMS Press,1975).。而对于屯垦生产,更是严重受制于当地的光热水土等生态基础因素。尤其对于高纬度地区更是如此,因为在光热不足的情况下,只有“更高的温度(积温)才可能意味着在高纬度或高海拔地区有更多的农业机会”②Closset,M.,B.B.B.Dhehibi,and A.Aw-Hassan.2015.“Measuring the Economic Impact of Climate Change on Agriculture:a Ricardian Analysis of Farmlands in Tajikistan.”Climate and Development 7(5):454-468.。因此,对于这一时期北部边疆屯垦经济的空前发展和向北扩展,更高的温度(积温)显然是必要条件。

对此,历史气候变迁研究表明,13 世纪是全球气候变化周期中著名的中世纪暖期,气候较此前温暖③Jean M.Grove and Roy Switsur,Glacial Geological Evidence for the Medieval Warm Period,Climatic Change 26 (1994),pp.143-69.张德二:《历史记录的西北环境变化与农业开发》,《气候变化研究进展》,2005 年第2 期。。具体到我国,从13 世纪开始我国气候即开始转暖,1201—1290 年我国东中部冬季半年平均气温较今高约0.6℃,其中1230—1260 年甚至有可能是中国过去2000 年中最温暖的30 年,冬季温度较今高0.9℃④Ge Q S,Zheng J Y,Fang X Q et al.2003.Winter half-year temperature reconstruction for the middle and lower reaches of yellow river and Yangtze river,during the past 2000 years.The Holocene,13(6):933-940.。可见,这一历史最暖期正好与蒙元前中期时段吻合。这就为推动当时北部边疆屯垦经济空前发展和向北扩展提供了关键温度(积温)保障。同时,当气候处于相对温暖周期,更高的温度(积温)不仅能为植物生长和农业生产提供必要的光热条件,而且也能促进冰雪融水和降水的增加[16]。这就为北部边疆的屯田发展又解决了另一关键的水资源约束问题。这样,在北部边疆尤其是西域、岭北等内陆干旱半干旱地区,更高的温度(积温)和更充足的水源,极大缓解了当地非平衡生态系统中温度、降水等因素的制约作用,有利于当地自然生态系统和屯垦(人工化)生态系统的发展稳定,有利于推动北部边疆屯垦经济的向北扩展和发展。反之,当气候趋向转寒时则情况正好相反,当地非平衡生态系统中水、热等因素的制约迅速加强,导致生态系统包括农业(屯垦)生态系统难以正常维持而加速屯田衰败。

因此,有利的光热与气候等自然生态条件,再加上国家大力兴屯的政策支持,就为这一时期北部边疆屯垦经济的空前发展提供了相应支撑。这也是岭北地区能够实现“谷以恒贱,边政大治”,“百年来生殖殷富埒内地”,西域地区出现元廷欲“敕往畏兀儿地市米万石”⑤《元史》卷7《世祖四》,第134 页。,以及“进佳禾,同颖九穗、七穗、六穗者各一”⑥《元史》卷12《世祖九》,第257 页。的原因所在。

(二)蒙元前中期南部边疆屯垦经济发展缓慢的环境成因分析

由前文可知,蒙元前中期南部边疆地区云南、海南等地屯垦经济发展的情况正好相反。不仅没有取得预期的成效,而且甚至出现了逾租严重和不得不裁撤的情况。其成因当然也是多方面的。首先,从气候变迁视角来看,这些地域本来就基本处于热带,而在中世纪暖期气候下,当地气候趋向更加湿热。而在这种环境下,气温的升高往往会增加疟疾和其他媒介传播疾病的发病率①Glantz,M.H.2005.“Water,Climate,and Development Issues in the Amu Darya Basin.”Mitigation and Adaptation Strategies for Global Change 10(1):23-50.。这也是这一时期史籍中多次记载当地“湿热瘴疠”的根本原因。这当然严重不利于屯垦军民的健康和正常开展屯垦生产。例如,海南地区于成宗元贞元年(1295)和大德三年(1299),就是因“多瘴疠”而不得不削减屯军数量和罢屯田万户府。同时,过于湿热的环境,又往往与降水过多、洪涝严重等紧密相关。这一方面导致当地积水过多而湖泊池沼密布,严重影响屯田的迅速开展。另一方面,洪水濒发、水质下降、天气多变和气温上升一样也会带来许多疾病。这就进一步影响到当地屯垦生产的开展和正常发展。

而从生态平衡的视角来看,这一时期在暖期气候下当地光热水等因素非常丰富。因此,当地水域湿地密布,各种植被茂盛,自然生态系统空前复杂多样且自我平衡修复性极强。而屯垦经济要实现对上述自然生态系统的农业化、经济化改造,并阻止其自然修复,当然会更加困难。甚至想找到适宜大规模开垦的土地都十分困难。因为相对平坦低洼的区域往往已被湖泊、湿地等占据。因此,要想实现大规模的屯垦开发,就得建设圩田或围田。而如同代的《王祯农书》所言,“凡边江近湖,地多闲旷,霖雨涨潦,不时淹没,或浅浸弥漫,所以不任耕种……屯戍于此,所统兵众,分工起土……又有据水筑为堤岸,复叠外护,或高至数丈,或曲直不等,长至弥望,每遇霖潦,以捍水势。”[17]从中可见建设圩田或围田,不仅工程十分巨大,需要“万夫兴力役”,而且技术复杂,绝不是短期内就能完成和取得成效的。同样,如开发梯田,情况也大致相同。因此,正如郭文韬研究指出的那样,在南方,建设圩田并发展水田耕作系统比北方发展旱作系统更加复杂,投入更多,但产出和效益也更高[18][19]。因此,在元前期南部边疆的屯垦经济发展受到上述多种因素的影响,而难以在短期内如北部边疆一样实现快速发展,也就不难理解了。

(三)蒙元后期南北边疆屯垦经济逆向发展的环境成因分析

到了蒙元后期,如前文所述,岭北、辽阳等北部边疆屯垦经济迅速走向衰落乃至废弃,而云南、海南等南部边疆地区的屯垦经济发展却后来居上,呈现出与北部完全不同的发展趋势。究其原因,不难发现,从元朝中期开始,气候周期已逐渐由中世纪暖期转向小冰期,到元朝后期(1320—1368)已进入小冰期[20]454。而随着气候变冷,即使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年均气温每下降1℃,粮食单产也会下降10%[21]。同时,现代研究表明,气候变化尤其是气候变冷及其引发的自然灾害如干旱、冻害、暴雪、沙尘暴、冰雹等气象灾害,将对经济尤其是对气候变化高敏感、高脆弱的农业经济产生巨大负面影响,其每年造成的损失甚至可达整个自然灾害损失的70%左右[22]。而对于传统农业技术条件下的元朝边疆屯垦尤其是北部边疆屯垦,这种负面影响自然只会更为严重。因此,随着气候变化趋冷,对于北部边疆来说,发展屯垦所需的自然生态条件已日趋恶化,在当地生态系统非平衡性日益加强的同时,其对作物生长所需的光热水等资源约束持续加大。这就使得在北部边疆继续发展屯垦日益困难而难以为继。岭北行省最后一次立屯于称海、五条河则恰好在英宗延祐七年(1320),与气候进入小冰期的时间相当。而此时由于气候开始转冷,当地不仅光热条件恶化,而且水资源也开始出现明显短缺,甚至出现了饮用水不足“车驾将北幸,调左右翊军赴北边浚井”的情况②《元史》卷27《英宗一》,第604 页。。同时,史载大德之后“旱暵霖雨之灾迭见,饥毁荐臻,民之流移失业者亦已多矣”③《元史》卷93《食货一》,第2356 页。,以及前文所述辽阳各地日益频繁的水旱霜雪冰雹灾害,都表明随着气候趋冷及其引发的各种灾害,都在严重制约和打击北部边疆屯垦经济的正常发展,促使其走向衰落乃至最后不得不废弃。

相反,元中后期气候的趋冷变化却有利于南部边疆地区过于湿热环境的改善。例如,气候的趋冷与冷干化,不仅使湖泊、湿地等面积自然萎缩,有利于屯垦与修建圩田的效率提高。同时,也有助于当地“湿热瘴疠”带来的高疫病率缓解。这样,与元前期相比,当地发展屯垦的自然环境条件明显好转。同时,经过此前各族军民发展屯垦的经验积累,即“集体知识是一种富于创造性且强有力的“适应机制”,能更好地从环境中汲取资源”[23]172-173,以及相关基础设施如圩田、梯田等的奠基建设,又为当地屯垦的大发展提供了相应前期基础。这样,在气候变化下,与北部边疆不同,这里过剩的水热条件对发展农业的不利影响得以缓解,再加上前期的屯垦经验积累和奠基建设,都有利于推动当地屯垦经济此后的迅速发展。而事实也正是到了元统二年(1334),即进入小冰期后,元廷不仅重新建立了规模更大的湖广黎兵屯田万户府,而且此后,海南、海北等地屯垦经济和农业发展十分迅速,乃至最终实现了“凡先农之遗功,陂泽之伏利,崇山翳野,前人所未尽者,靡不兴举”的惊人效果[24]479。而这些成就的取得,显然需要从气候变迁以及由其引发的当地生态变化等视角来考察探究,才能揭示其复杂环境成因。

三、结 论

综上所述,蒙元时期边疆屯垦经济实现了空前发展,并取得了显著发展成效。但在不同时段,其发展又呈现出明显的南北区域差异。例如,蒙元前中期北部边疆区域如岭北、辽阳、西域等地屯垦经济发展迅猛,在屯垦的地域范围、发展成效等方面都明显超越了以往时代。而到了蒙元中后期,南部边疆屯垦经济的发展开始后来居上,而同期北部边疆地区的屯垦经济却迅速衰落甚至废弃。这种在同一时代南北边疆屯垦经济发展的显著差异,只有通过气候变迁和非平衡生态等环境研究视角的分析,才能揭示其内在环境成因。即这一时期中世纪暖期气候逐渐向小冰期转化,以及由此引发的南北边疆生态不同变化和生态系统(平衡与非平衡性)对屯垦生产影响制约作用的改变,再加上由其引发的疫病影响、南方圩田建设及其耕作系统的复杂性等因素,共同构成了影响制约蒙元时期南北边疆屯垦经济差异发展的复杂环境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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