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檬,吴东立
(沈阳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沈阳 110000)
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更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1]。促进共同富裕,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当前,农业产业双重脱嵌、农村优质资源流出、农民大量离乡务工等现象频发,区域间发展不充分、不平衡问题日益严重[2]。目前学术界对共同富裕的研究面向城乡中的所有群体,而较少对农村地区进行专门探讨。已有研究主要从实证层面检验其影响因素,并多以收入差距等代表性指标衡量农村共同富裕水平,为破解农村共同富裕困局提供了经验借鉴[3,4],但仍有拓展空间。第一,共同富裕评价内容有待厘清。现有研究更聚焦于“富裕度”,尤其是物质富裕。这不仅忽视了精神富裕,而且忽视了对“共同度”的衡量。共同富裕不仅要实现人民收入增长,还要让改革发展成果公平地惠及不同群体[5]。第二,需更加系统、动态地考察共同富裕的演变,把握其时空演变趋势等规律。第三,要解决数据的空间依赖性导致估计结果有偏的问题,就要观察不同区域间发展态势的空间集聚和分异特征,为解决区域间发展不充分、不平衡现象提供思路。
基于此,本文以农村居民为研究对象,从“富裕”和“共享”两大维度构建评价指标体系,利用熵值法测算共同富裕水平;利用核密度估计、空间可视化等方法量化分析其时空演化特征,并利用Dagum 基尼系数分解差异来源;最后,基于地理学空间视角,揭示农村居民共同富裕的空间非均衡性,采用收敛模型衡量其在时空演化中的稳健性。
我国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一个重要维度,对其内涵的理解,既要包含共同富裕的一般要义,也要结合农村现状融入独特性[6,7]。因此,农村居民共同富裕也要包括“富裕”和“共享”两个维度。随着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提高,农民物质生活基本富足,并开始产生精神文化上的追求。“富裕”仍是一般要义中的物质富裕与精神富裕。“共享”建立在“富裕”基础上,是共享发展成果和美好生活。由于城乡在产业发展、居住环境、公共保障等方面存在较大差距,因此阐释“共享”要基于农村的要素禀赋[8]。具体来说,产业兴旺是农村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前提。产业繁荣才能带动农民致富,而产业发展离不开基础设施。完备的基础设施能够保障要素流动,消除信息鸿沟,有助于农村与市场建立联系。因此,要先确保基础设施建设才能为农村居民实现共同富裕提供“先行资本”。此外,公共服务是农民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保障。2020年我国消除了绝对贫困,但部分脱贫村仍有“返贫”风险。因此,提供低保等公共服务,以社会保障兜底方式防止返贫也是衡量共同富裕的核心要素。最后,生态宜居是农民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支撑。保护生态环境既能改善康养环境、提高生活幸福感,也能通过优美的生态吸引产业投资,在推动乡村产业振兴的同时实现农民共同富裕。
在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引下,遵循《中国共同富裕研究报告(2022)》等政策导向,依据科学性、系统性、可比性和可操作性原则,本文从“富裕”和“共享”两个方面,构建了包含5 个二级指标和24 个三级指标的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评价指标体系(见表1)。
表1 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评价指标体系
本文采用熵值法计算指标权重,并测度2012—2021年我国30个省份的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
核密度估计是通过连续的密度曲线描述随机变量的分布形态,对模型依赖度较低,具有稳健性[9]。随机变量X的密度函数f(x)在点x的概率密度公式见式(1)。本文选择高斯核函数来研究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的动态演进趋势,其表达式见式(2)。
其中,N代表样本观测值数量。Xi表示独立同分布的观测值,Xˉ为均值,ℎ 代表带宽。
将Dagum基尼系数分解为三个部分,分别是区域内差异贡献(Gw)、区域间差异净值贡献(Gnb)和超变密度(Gt)[10]。式(3)为总基尼系数计算公式。本文将30 个省份按照东、中、西部地区进行区域划分。区域内差异贡献(Gw)、区域间差异净值贡献(Gnb)和超变密度(Gt)的计算公式见式(4)、式(6)、式(7)。式(5)和式(8)分别表示j地区的基尼系数Gjj,以及j、ℎ 地区之间的基尼系数Gjℎ。
考虑到数据可得性,本文采用2012—2021 年我国30个省份(不含西藏和港澳台)的平衡面板数据进行研究。本文主要数据来源于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农村统计年鉴》《中国城乡建设统计年鉴》《中国社会统计年鉴》等,个别缺失数据经查询相关省份的统计年鉴补全。
图1 展示了全国及东、中、西部地区2012—2021 年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的变化趋势。从时序特征来看,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保持波动增长态势。从全国层面来看,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均值由2012 年的0.3094 上升至2021年的0.3927。从区域层面来看,东、中、西部地区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均值的变化趋势与全国基本一致。考察期内,东部地区始终高于全国整体和中西部地区平均水平,由2012 年的0.4219 提高至2021 年的0.4976,涨幅为17.94%。中部地区在样本期初期、中期的波动性较大,其变动态势可分为三个阶段,2012—2015 年保持“减增减”的“W”型走势,2016—2018 年平稳增长,2018—2021 年在小幅下降后回升。西部地区农民共同富裕的改善程度最为显著,均值由0.2197 增长至0.3215,涨幅达到46.34%。近年来,随着我国农业支持政策的推进,西部地区获得了更多的政策扶持,并作用于产业繁荣、农民增收、环境治理等方面,2017—2021年的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呈“U”型变化趋势,表现出一定回落迹象,仍存在下行压力。
图1 2012—2021年全国及三大地区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
下页图2为2012年、2015年、2018年和2021年的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核密度估计结果。从分布位置来看,核密度曲线的中心位置不断右移,说明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随时间推移持续增长。波峰高度大致呈先缓慢下降后快速回升的变化过程,表明地区间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的离散程度在样本期初期有所扩大,而中后期又趋于收敛;波峰宽度具有缩小趋势,表明绝对差异有所下降。此外,核密度曲线具有明显的右拖尾特征,但分布延展性呈逐步缩短趋势,这意味着落后区域逐步向全国平均水平靠拢。值得一提的是,2018 年起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显著上升,这与我国政府持续加大强农惠农政策的力度密不可分。2018 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 年)》,极大地改善了农村的产业发展、人居环境、治理模式等[11]。从波峰个数来看,2012—2018 年始终表现为“主峰+侧峰”,说明在此期间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具有梯度效应,存在极化现象。但侧峰的态势在2018—2021 年由陡变缓,表明在考察期后段多极分化的现象有所好转。
图2 2012—2021年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的核密度估计结果
为更直观地观察时空演进特征,本文利用ArcGIS 软件对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进行了可视化表达。考察期间,我国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的演进大致可分为4个阶段,因此绘制了2012年、2015年、2018年和2021年的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的空间分布图(见图3)。由于自然断点法在不同时段对目标变量的划分标准不同,难以纵向比较,因此本文借鉴莫惠斌和王少剑(2021)[12]的做法,按照五分位数划分为低(0~0.2424)、较低(0.2425~0.2736)、中等(0.2737~0.3302)、较 高(0.3303~0.4864)、高(0.4865~0.6787)五个等级。
由图3可以看出,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等级向上跃升的省份数量逐渐增多。在样本期初期呈“东高西低”发展态势,高水平地区集中在东部地区的北京、上海、山东、江苏和浙江。相比之下,青海、甘肃、宁夏、陕西等西部地区省份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偏低。2012—2015 年,发生等级跃迁的省份较多,其中内蒙古、四川、安徽由较低水平上升到中等水平;重庆、湖南由较低迈入较高水平等级;湖北由中等水平迈入较高水平。但在此期间“中部塌陷”现象较为突出,较低水平的山西、河南、江西等中部地区省份被水平高的北京、天津、福建、广东等省份环绕。2015—2018年,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跃升最为明显。其中,陕西、青海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得到改善;河北、江西、山西迈入中等水平;内蒙古、四川跃升进入较高水平等级。2018—2021 年,西部地区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的改善程度较为明显,新疆、甘肃等省份的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有所提高。总体上,考察期内“东高西低”发展态势有所改善,且“中部塌陷”现象得到缓解。另外,区域内差异不断缩小,这与上文核密度估计的结果基本一致。
本文利用Dagum 基尼系数及其分解方法揭示空间差异大小及其来源,结果见表2、表3。
表2 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空间差异
表3 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空间差异来源
总体基尼系数均值为0.2062,表明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的分布存在空间非均衡性。总体差异呈波动下降趋势(见图4),由2012 年的0.2195 下降至2021 年的0.1737,下降幅度为20.87%。而三大地区区域内基尼系数的演进不尽相同。东部地区基尼系数的演进过程与全国相近,样本期初期,东部地区区域内空间差异性最大。但经多年发展,其基尼系数下降至与中部地区相近的水平。尽管基尼系数总体降幅达21.40%,但截至2021 年该地区基尼系数仍然最高。中部地区区域内基尼系数经历先上升后波动下降的过程。该地区在2012 年的区域内基尼系数为0.1095,是三大地区区域内共同富裕水平空间非均衡性最小的地区。但其在2012—2015年持续上升至0.1539,随后波动下降至2021 年的0.1363,空间非均衡性有扩大趋势。西部地区的基尼系数自2013 年起持续走低,由2013年的0.1426 下降至2021 年的0.0674,降幅达52.73%。西部地区空间非均衡性的改善程度最为明显。
图4 全国及各地区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基尼系数演变趋势
图5 刻画了区域间差异的演进过程。其中,东-西之间的差异最为显著,均值达0.3012。时序特征显示,二者间的空间非均衡性呈先发散后收敛态势。东-中之间呈波动下降态势,年均递减率为0.23%,说明空间非均衡性有收敛态势。最后,中-西之间的差异最小,均值仅为0.1570。自2017年开始,区域间差异普遍呈缩小趋势。这可能与“十三五”规划确立的“农业农村优先发展”的总方针有关。在此期间,我国农业现代化建设效果显著,实现了农民收入翻番,并极大地改善了农村人居环境及医疗、教育等公共服务。
图5 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区域间差异演变趋势
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空间差异来源贡献的演变过程如下页图6所示。区域内差异、区域间差异以及超变密度的均值分别为0.0538、0.1349 和0.0222,贡献率为25.53%、63.85%和10.63%。区域间差异构成了总体差异最重要的来源。由此可知,推动农村实现共同富裕的关键是要关注并改善区域间发展落差。考察期内,区域内差异和超变密度值基本平稳。区域内差异在0.0500上下波动,超变密度基本环绕于0.0200附近。
图6 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空间差异来源贡献
据前文分析可知,全国整体及不同区域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的演进仍存在空间非均衡性。为进一步探究空间非均衡性在未来的演变中是趋于发散还是收敛,采用绝对β收敛模型分析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的收敛性特征,计算公式见式(9)。其中,Vit和Vi0分别表示t时期和基期i省份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α和β为待估参数,ϵit为随机误差项。若β的估计值为负,则表明存在共同收敛趋势。
根据Hausman 检验结果,确定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同时控制地区和时间固定效应。表4报告了检验结果。模型(1)至模型(4)估计结果均为负,且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具体来说,全国层面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的发展态势支持绝对β收敛机制,说明落后地区正以较快速度追赶先进地区。东、中、西地区的估计结果分别为-0.2811、-0.4944、-0.5474,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区域内空间差异性将随时间推移而逐渐消失。收敛速度的排序依次为西部地区>中部地区>东部地区。总体上,各省份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将呈现趋同化演进趋势。
表4 绝对β 收敛检验结果
共同富裕能否取得实质性进展的阶段性目标,关键在于农村能否形成可持续的内生动力。在理解共同富裕一般涵义基础上,本文围绕我国农村现实状况,阐释了农村居民共同富裕的内涵。并且从“富裕”和“共享”两个维度构建了评价指标体系,利用我国2012—2021 年30 个省份的数据测度了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在此基础上,利用核密度估计、空间可视化等方法对全国及东、中、西部地区农民共同富裕水平的基本事实、动态演进特征、区域差异、收敛性特征进行分析。研究结论如下:(1)从动态演进特征来看,农村居民共同富裕水平呈现显著的上升趋势。考察期内,区域间差异逐渐缩小,但空间非均衡性仍然存在。(2)从差异程度及来源来看,全国整体及东西部地区的基尼系数均表现为波动下降趋势,其中,西部地区降幅最大。区域间差异是造成空间差异最主要的来源。(3)从收敛特征来看,全国范围内农村居民共同富裕的发展将呈现趋同化演进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