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大学外国语学院 梁筱婕 朱健平
提 要:翻译因需而生,应需而起,翻译与需要关系紧密,因此很早便引起译界关注,并已有了一些初步的探讨,尤其是初步界定了“翻译需要”概念,但总体而言讨论还不够深入和系统,需作进一步的学理阐释。本文通过梳理有关翻译与需要关系的相关论述,总结现有研究的不足,重申“翻译需要”研究的必要性,并以此为基础对这一课题的研究提出初步构想,试图为该主题的未来研究提供参考。
翻译因需而生,需要是翻译的根源,翻译与需要紧密相关,故二者的关系自古便备受关注,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都留下了许多精彩论述。而且,相关讨论已从点到即止的只言片语和各派译论的“伴生性”阐述,发展到了“翻译需要”概念的提出和初步探索。但总体而言相关研究还不够深入,即使是“翻译需要”的探索也多为碎片性论述,缺乏系统的学理阐述。鉴于此,本文拟在总结翻译需要现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指出其不足,阐述系统探索翻译需要的学术价值,并提出一些初步设想。
翻译与需要的关系自古便受到译者或译论者的关注。他们在翻译之余常会对翻译行为的发生追根溯源,频繁论及为何而译、为谁而译等问题,从而或隐或显地论及翻译与需要的关系。相关论述可分为以下方面:
1) 翻译因需而生。这是从根源上谈翻译与需要的关系。相关论述较多,如宋初赞宁有“有缘则遇,无道则违”之论,意指佛经翻译乃因东汉社会机缘而起,此处“缘”即为“开放政策与社会需要”(陈福康,2011: 32);14世纪英国编年史家Ralph Higden所著《编年史》(Polychronicon)记载了人因语言不同而需翻译进行沟通的观点(见Robinson,2014: 50-52)。此类观点在当代译论中更不鲜见,王宏志(1999: 1)、许钧(2004)、王克非(2019)、Neubert &Shreve(1992: 1)等都曾指出翻译是为满足沟通需要而进行的;Hermans(1996)认为翻译是为响应或参与目的语文化的供需而产生的;秦弓(2009: 28)指出五四时期的翻译题材服务于当时中国自身需求。尽管这些观点表述各异,但都强调翻译因需而生的实质。
2) 翻译应满足谁的需要。这一讨论建立在承认翻译因需而生的基础上。主要有以下观点: (1) 翻译应满足大众读者的需要。持此论者多为代表大多数人利益的宗教改革家、思想家或革命家,如King Alfred(见Robinson, 2014: 37-38)、Martin Luther (同上: 84-89)、Philemon Holland(1601;见Amos, 1973: 86-87)、Perrot d’Ablancourt(见Lefevere, 2003: 35-37)及其所属的“厚今派”(the Moderns)、19世纪俄国文学民主革命派等西方学者,以及鲁迅(1930)、瞿秋白(1931)、董秋斯(1948)、茅盾(1954)等中国学者,他们认为翻译应以满足大众读者的需要为目标,并强调选材的适用性、技巧的灵活性及语言的通俗性。(2) 翻译应满足精英读者的需要。持此论者常站在精英读者立场,并与上类观点形成尖锐对立。如17世纪法国译评家Daniel Huet在对“厚今派”翻译的批评中表达了翻译应满足古典派精英读者需要的观点(见Robinson, 2014: 167-168);19世纪俄国贵族及资产阶级自由派的意见体现在对革命民主派的抨击中(见谭载喜,2004: 143);严复(1902)、林纾(1907)等主张翻译应满足精英读者的需要,却遭到傅斯年(1919)、瞿秋白(1932)等倡导翻译满足大众需要的翻译家的批评。(3) 翻译应满足国家需要。任东升等(2015)、黄友义(2017)、蓝红军(2020)等提出“国家翻译主体”概念,强调翻译对满足国家需要的重要性。(4) 不同的翻译应满足不同读者的需要。St. Augustine(见Robinson,2014: 30-34)、Desiderius Erusmas(见Schwartz, 1963)、鲁迅(1932)等认识到翻译有不同的类型和功能,认为翻译选材、策略和风格等应满足不同读者的需要,为不同读者服务。总之,翻译应满足谁的需要的问题是翻译研究中至关重要的问题,其背后关涉的是意识形态问题,因而常会引起不同立场的学者的激烈争论。除上述因大众与精英需要而形成对立阵营外,Matthew Arnold与Francis W. Newman(见Robinson,2014: 250-258)、以及梁实秋(1929)与鲁迅(1930)之间也都展开过激烈辩论。
3) 翻译应满足什么需要。这类问题事关翻译的直接目的,常与具体的社会历史语境密切相关,因而经常引起社会或文学改革者的讨论。以我国历次翻译高潮为例。明末徐光启(见罗新璋等,2009: 153-154)、李之藻、杨廷筠、王徵(分别见徐宗泽,2006: 204,228-229,234)等为了满足“国家工作之急需”以“超胜”西方,主张大量翻译“关切民生日用”的科技书籍;来华传教士为了满足传教和“培植中华籍神职班”的需要,则大量翻译宗教书籍(同上: 23)。清末民初,大量翻译科技和社科书籍是为了满足“制夷”和“强国”需要,如洋务派冯桂芬、李鸿章(见陈福康,2011: 61-62)提议应从“制夷”需要出发着重翻译科技和地理书籍;康、梁等维新人士则更加重视翻译满足“变法”需要的书籍,如梁启超主张翻译教材、史书、政书等西方“有用之书”以变法救国,其观点也深刻影响了周桂笙、周氏兄弟等人(同上: 145)。新文化运动时期,众多思想家和文学家都从新文化运动的需要出发对翻译提出要求,如胡适(1918)、茅盾(1920;1921)、于鹤年(1920)主张以翻译满足文字或文学改革的需要;傅斯年(1919)、罗家伦(1919)、郑振铎(1923)指出翻译选材应与革新思想的需要相契合;胡适(1919)、梦华(1922)分别强调戏剧、诗歌等题材的翻译对满足当下文学需要的重要性。即使在新文化运动以后持此观点者也大有人在,如穆木天(1933)、李子温(1935)等指出需要通过翻译不断丰富文字和文学。新中国成立前后,译界响应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号召,强调翻译应满足人民的精神需要,如雷海宗(1951)、周建人(1959)、姜椿芳(1983)等阐述了翻译对于满足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需要的关键作用;董秋斯(1948)、茅盾(1954)则指出翻译应结合读者需要、按需要的缓急进行规划。
总之,翻译应满足什么需要的问题常与特定历史语境下的社会需要密切相关。一般来说,某一阶段的主要翻译需要常常折射出当时的主要社会需要;反之,某一阶段的主要社会需要也常常预决了当时的主要翻译需要。正因二者关系紧密,故参与这一问题讨论的常常不只是专业译者,还不乏具有重要影响力的文学家或社会活动家。
4) 翻译动机与需要的关系。这是从更微观的译者个体层面来谈翻译与需要的关系。如F. D. E Schleiermacher(见Robinson,2014: 226)很早便注意到译者的“情感需要”与其翻译所用语言之间的关系;茅盾(1922)、李健吾(1951)等阐述过客观需要与译者翻译动机的关系。此外,许钧(1998: 57)发现了译者需要对翻译结果的影响,认为受译者需要的影响,译史上出现过许多失信于原作的现象;陈浩东(2013)则将译者的翻译动机归结为心理需要。
总之,这部分讨论主要围绕翻译应满足谁的需要和什么需要等问题而展开,论述丰富而不乏洞见,但总体显得零散,多碎片式呈现,系统的学理研究尚未提上议程。
各学派翻译学者也反复论及翻译与需要的关系,只是他们并非以需要为中心,多为顺带论及因而语焉不详的伴生性阐述。
1) 语言学派: 以不同的对等满足不同的需要。Nida(1964: 159)区分形式对等和动态对等是为了满足不同“潜在读者”的不同需要;Koller(1979)认为语篇的五种对等(即外延、内涵、语篇规约、语用、形式对等)分别对应于五个不同层次的需要,因而建议以不同的价值层级分析原文语篇,实现各层对等。因此,语言学派的各种“等值”不是要追求原文与译文“同一”,而是为满足不同接受群体的需要、实现相应的社会功能而采用的不同手段(Bassnett, 2002: 32-38)。此外,语言学派还从话语分析角度关注了翻译需要,如Hatim &Mason(2001: 12-13)明确指出“翻译的需要”(needs of translation)早在译前便已存在,并将之分为客户驱动、市场驱动和译者驱动三种需要。
2) 功能学派: 翻译目的主要由需要而定。该派强调翻译由目的而定、以结果为导向(Reiss &Vermeer, 2014: 17; Nord, 2018: 15-24),同时认为翻译的目的和结果与“具体情况”(Vermeer, 1989)或“特定情境”有关(Reiss &Vermeer, 2014: 85; Nord, 1997: 45),但最终都由“交际需要”“读者需要”等因素决定(Vermeer, 1989; Nord, 1997: 45)。在他们看来,交际需要、读者需要等决定特定情境,进而决定翻译目的和结果。实际上,Vermeer(1987: 28)早已直接表达过这一看法: 翻译是“为达到目的语语境中的某个目的”而生产“满足目的语读者需要的文本”的行为,故无论是原本信息的选择还是翻译目的,都由“接受者的需要、期望等决定”。
3) 系统学派: 系统和规范因需要而变。Even-Zohar(1989)认为需要是促使翻译文学在文学系统中的地位发生变化的主要动力: 翻译文学通过填补空缺、满足需要而抵达中心,否则会一直处于边缘。Toury(1995: 55)认为规范基于需要而形成,规范的变化就是需要的变化。规范由“普遍价值或观念”转化而来,往往反映了某个群体的需要和诉求。规范具有“社会文化性”和“不稳定性”,会因人和时代需要的改变而改变(同上: 298)。正因如此,Bassnett(2002: 7)指出,Toury的规范理论中,“翻译是为满足目的语文化需要而生的”。Chesterman(1997: 69)在论述关系规范时也指出,译者要“建立与保持原文与译文之间相关相似度的联系”,并根据“期望读者的需要”等因素作出判断。
4) 文化学派: 需要引起系统变化,是决定意识形态、诗学和赞助人的深层力量。首先,Lefevere(1992: 23)认为,系统的变化是由需要引起的。变化是一种“在文学系统的环境中感觉到需要”的功能,即当文学系统感到缺少某种要素时,会通过变化来满足相应的需要,使“该系统具有或保持相应的功能”。小系统的作品之所以难以进入大系统,是因为大系统拥有丰富多产的文学传统,其所有需要基本上都可从内部得到满足,因而没有可填补需要的缺口(同上: 88)。其次,需要是决定翻译背后的意识形态和文学系统中的专业人士、赞助人、诗学等操控因素的深层力量。意识形态代表着某类现实的利益和需要。翻译中的各方势力均从各自的意识形态立场出发,运用权力对文学作品进行改写,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满足自己的需要。其中专业人士会为确保文本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需要而干预译作的接受(同上: 14);赞助人会从意识形态、经济、地位等方面对译作施加影响,促进文学系统生产出满足目的语需要的作品(同上: 23)。此外,各种功能的诗学要素决定着所选文学主题只有符合社会系统的需要才能得到重视。因此,一旦主流诗学发生变化,某些边缘作品的地位便会上升,另一些则被打入冷宫(同上: 19)。所以,为了适应主流诗学的需要,一些文学作品会在特定的时间被改写或重释。可见,需要不仅会引起系统变化,还会作为意识形态、诗学和赞助人的决定力量深刻影响文学作品在目的语系统中的接受和地位。
5) 社会学派: 需要影响资本和惯习;翻译通过满足需要维持社会功能。布迪厄社会学派发现需要对资本和惯习具有决定性影响,受众需要不仅决定着不同译者在不同时代所采用的不同翻译策略(Bassnett &Lefevere,1998: 51),而且决定着文化资本在翻译中的分配和调节(同上: 44),而译者的“利益需要”等(布迪厄等,1998: 160)则影响着译者惯习的形成,从而将需要与资本和惯习进而与翻译策略直接关联起来。卢曼社会学派(Hermans,2009;Tyulenev,2014: 126)则更关注翻译的社会功能,认为翻译通过满足目的社会系统的需要而发挥作用。Tyulenev(2014: 126-128)认为翻译是“满足特定社会需要的活动”,而且在满足社会融合这一基本需要的基础上还会派生出其他新的需要,因此分析翻译所满足的社会需要至关重要。Hermans(2009: 40)指出,翻译是以接受文化中的消费者为中心的,因此翻译选择是译者“对所感知到的需要、利益等作出的判断”;同时认为社会系统的开放实际上与其对外部环境的某些文本或符号系统的需要有关(同上: 143)。总之,社会学派对需要与翻译关系的思考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一是从影响翻译过程的资本和惯习出发追溯到译者需要和受众需要分别对译者惯习和翻译策略的影响,二是从翻译结果出发关注到了翻译对满足社会需要、维持社会功能的重要作用。尽管二者致思方向不同,但足以看出社会学派作为一个整体对需要与翻译关系的重视,正如胡牧(2011: 99)指出的,需要是作为一种社会存在而影响译者进行各种“社会性”选择的。
总之,翻译研究各流派都或多或少地从不同层次和角度论及了翻译与需要的关系,尤其是文化学派和社会学派已透过翻译的语言转换表象,看到了翻译与文化需要和社会需要的内在关联,揭示了翻译的社会实践本质。但另一方面,这些研究还只是作为各流派的“副产品”散落在各著论中,系统的学理研究尚待进一步展开。
随着翻译与需要的关系日益引起关注,“翻译需要”作为概念也应运而生。这方面较突出的是王友贵的研究,他不仅首次对翻译需要进行了界定,而且对其进行了初步的理论探讨。
王友贵(2013;2015: 25)认为,翻译需要(translation needs)是“翻译活动得以开始、延续、完成的一种内在决定力量”,“它的产生可以启动、推动翻译,它的改变可以改变翻译走向,它的消失可以终止翻译”。他将翻译需要视为“贸易需要”,并分为输出国需要和输入国需要,认为双方的需要情况会导致翻译能否顺利进行,其中输入国需要是决定因素;他还认识到翻译需要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通过它可更客观地洞察翻译活动的内在促成和影响因子、不同需要之间的变化及其产生的结果(2015: 26)。此外,王友贵(2013;2015: 27-34)还探讨了翻译需要的主体和内容,将其主体分为三种,即普通读者与民间团体,翻译家、编辑、知识精英和农工商各界领袖,以及官方,并将其内容分为12类,包括信息和科技的需要、历史哲学及其他社会科学需要等,由此探讨了究竟是“什么类型的需要推动或制约了翻译活动”,“不同时期究竟出现了哪些类型的需要”等问题。
上述梳理表明,关于翻译与需要关系问题的探讨,已由直观感觉到各派的伴生性阐述,再到近年来翻译需要概念的提出,逐渐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1) 认识到了翻译因需而生的客观事实。学界已明确了翻译与需要的内在关系,初步认识到翻译因需而生的客观事实,并由此出发探讨了翻译应满足谁的需要、满足什么需要以及翻译动机和需要的关系等重要问题。
2) 探讨了翻译需要的主体问题。翻译应满足谁的需要的问题,语言学派对潜在读者的考察,功能学派对目标读者的关注,文化学派和社会学派对规范、意识形态、赞助人、行动者等问题的探讨,以及翻译标准、翻译风格等问题的讨论等,都涉及对翻译需要主体的关注。
3) 探讨了翻译目的或动机与需要的关系问题。文化学派和社会学派在探讨为何而译等问题时常会紧密结合翻译动机与需要的关系进行阐述,功能学派则更明确地提出翻译目的主要由需要而定。可见目的之外还有需要,需要才是翻译之所以发生的总根源。
4) 探讨了翻译需要的类型和层次问题。在类型上,Hatim &Mason区分了三种不同主体的翻译需要,王友贵除了区分不同主体的翻译需要,还区分了12种不同内容的翻译需要;在层次上,Koller从对等的层次出发区分了五个层次的翻译需要,从而揭示了翻译需要的多类型、多层次的特点。
5) 探讨了翻译需要与社会环境的互动关系。上述梳理表明,一方面翻译需要是由更大的社会需要所决定,另一方面翻译又反过来通过满足社会需要而促进社会发展,翻译与社会环境之间存在着作用与反作用的互动关系。
6) 初步界定并研究了“翻译需要”。王友贵对翻译需要概念的界定以及对翻译需要主体、分类、内容、基本规律等问题的探讨,使该课题研究迈出了一大步。
总之,学界不仅认识到了翻译因需而生、应需而起的客观事实,还对翻译应满足谁的需要、满足什么需要、翻译目的与需要的关系等问题进行了一定讨论,尤其是翻译需要概念的初步界定,为该课题的进一步研究奠定了重要基础。但现有研究还存在一些局限,如讨论较零散,研究不够深入系统,虽有初步界定但不够严谨,尚无翻译需要的专题研究等。鉴于翻译与需要的紧密关系以及需要在翻译中的重要作用,该课题还有很多空间值得拓展,很多问题还需从整体上进行深入的学理探究。
初步设想,翻译需要研究至少需要回答以下问题: 翻译需要是什么?是谁产生了翻译需要?翻译需要何以产生?翻译需要有何特点?翻译需要在翻译中的功能是什么?翻译需要是由谁满足的?翻译需要是如何通过翻译满足的?翻译需要满足的条件是什么?翻译需要运作的现实环境是怎样的?如何评价翻译需要满足的效果?当然,如果站在更高的学科层面考察,则还要回答以下问题: 翻译需要研究在翻译研究中的地位如何?其根本目的、任务和研究价值是什么?翻译需要可采用哪些方法和理论进行研究?翻译需要研究与现有各派翻译理论的关系是怎样的?以上问题可概括为以下内容:
1) 翻译需要的本质。这是翻译需要研究的基本问题,只有深刻认识了翻译需要的本质,才能客观认识其产生的根源、运作方式和作用效果。但这一问题的探讨还不够深入。尽管王友贵已初步界定了翻译需要概念,但也只是阐述了其对翻译活动所具有的启动、推动、改向或终止等作用,而未真正揭示翻译需要的实质,因而有待进一步准确而科学的界定。
2) 翻译需要的产生。探讨翻译为何会成为需要的问题,包括谁需要翻译,需要什么样的翻译,为何需要翻译,翻译需要如何发生,其发生的社会历史条件是什么等。这是翻译需要发生的内生动力问题,既关系到翻译发生的缘起,又关系到翻译效果评价的最终标准,因而十分重要,但相关研究尚未起步。
3) 翻译需要的构成。探讨翻译需要的层次、类型、内容等问题。其层次和类型虽已有一定划分,但都稍显粗略。翻译需要究竟如何构成,包括哪些方面的内容,其层次和类型该如何划分,划分的依据和适用性各是什么,除上述划分,是否还有其他划分方式(如是否可按内容分为知识需要、诗学需要和意识形态需要,或按主体分为个人需要、团体需要和社会需要),层次和类型划分有何学术价值等,都需进一步系统探讨。
4) 翻译需要的功能。翻译需要并不等同于社会需要,而是居于社会需要与翻译实践之间的一个关键中介。它一端连着社会需要,是社会需要对翻译实践的期待或召唤,另一端则连着翻译实践,可以“启动、推动翻译”,“改变翻译走向”,甚至“终止翻译”;同时,翻译实践只有通过满足翻译需要才能满足特定的社会需要。换言之,翻译需要在翻译系统中起着反映社会需要、启动翻译实践、并引导翻译实践满足社会需要的重要作用,因而应在翻译研究中占有重要一席。相关研究可探讨以下问题: 翻译需要在翻译实践中具有哪些功能?它是如何影响翻译目的的确定和目标的设置,并进而影响翻译选材、翻译策略、译作出版和译作接受的?其发挥作用的条件和机制是什么?翻译实践是如何通过满足翻译需要来满足社会需要的?
5) 翻译需要的满足效果。即从翻译需要的角度评价翻译实践效果,包括翻译需要满足的方式和程度等。翻译需要满足的程度是检验翻译实践效果的重要维度,应成为翻译批评的重要考察要素。目前的许多翻译批评之所以常会“给前人的翻译或翻译批评穿上‘现代衣裳’,穿凿附会”,导致无法做出正确判断和合理解释(李金树,2021),主要是因为未能从源头去考察“启动”翻译实践的翻译需要。因此,为了避免静止、割裂、主观的评价,翻译批评应深入历史现场,紧密结合翻译需要的满足效果,历史地评价翻译结果与翻译需要之间的契合度,探讨导致差距的主客观原因。
6) 翻译需要研究的目的、任务和价值。从学科层面探讨翻译需要研究所要达到的根本目的,分析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所要完成的主要研究任务,并通过纵向和横向对比研究,探讨其理论价值和应用价值,阐述其作为翻译研究重要一维的合理性和必要性。
7) 翻译需要研究的方法论。翻译需要是非常复杂因而很难把握的概念,它不仅具有客观的社会历史性,还与人的主观性密切相关,是集客观性与主观性于一体的社会存在,因此方法论探讨尤为重要。相关研究可聚焦两个方面,即翻译需要可以或需要运用什么样的理论、采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探讨才能更好地揭示其本质特征,解释其运作方式,并以此为基础更客观、更历史地评价翻译实践效果。
译学界对翻译需要的关注已从只言片语的论述发展到了具体概念的探讨,在取得了一定成果的同时也还存在一些明显不足,如相关研究还很零散,不成体系;许多讨论只停留在表面,阐述不够深入;很多问题未引起关注,很多空白需要填补等。需要与翻译的联系是客观的,翻译因需而生,应需而起,需要贯穿翻译的始终并主导着翻译的发展方向。翻译需要作为翻译的内生驱力,决定着某个社会历史时期会选择什么来翻译或以什么方式或策略来翻译,更决定着人们会如何看待翻译并评价翻译效果。根本上说,翻译实践就是为了满足翻译需要而发起的。所以,系统而深入研究翻译需要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一方面,它越过翻译目的,将翻译实践的内在动力直接溯源到翻译需要,并通过翻译需要直接贯通到社会需要,将翻译实践与社会需要有机地衔接起来,从而能更好地揭示翻译实践的社会本质;另一方面,从现实的翻译需要出发,可以更好地指导我们在百年大变局下客观而历史地确定翻译目的、设置翻译目标、甄选翻译题材、设计翻译策略、规划出版方式,并评价中国文化对外传播的历史效果,从而为讲好中国故事提供理论支撑。因此,系统而深入的翻译需要研究将大有可为,它可为翻译实践及研究带来新的理解和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