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合租:面试招室友,客厅办活动

2024-05-24 00:00:00尹海月
妇女·女人观天下 2024年5期
关键词:程子住客室友

对于一些年轻人来说,上海市嘉善路鼎新大楼里有一处特殊的空间。它藏在这里的一间公寓内,摆放着办公桌、电视、吧台,还有两个沙发。下班后,年轻人们喜欢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聊天,有时候聊到次日凌晨1点才回各自房间。平日里,大家也会约着聚餐、看展览,或者去外地旅游。

" “我们就像家人一样。”一位住户觉得,这里的室友关系温暖而友善。有人晚上想吃碗面,其他人陪着一起吃;有人因玩滑板骨折住院,每个人都带着东西去看望。

""在这个“家”里,碗筷米面是公用的,很多食物也是共享的。一位年轻人租下了这间公寓,并找到了更多人一起居住。搬到这里之前,他们并不相识,但他们会聚到这里,都有一个目标:建立一个温暖、舒适的共居空间。

想和他人产生连接

在上海,这样的共居空间还不止存在于一栋大楼。租客任彬第一次搬进类似的一间公寓时,就被那里的沙发、餐桌、大窗户吸引。很多年后,他依然记得第一次走进房间时,看见很多人坐在客厅里,“感觉很舒服”。

搬进这种共居空间前,任彬没想过还能这么多人一起住。不过,这种“像宿舍一样”的生活一直是他期待的。

任彬上大学时,和十几个同学住在一个三室一厅的大宿舍里,一群人在客厅打游戏、玩狼人杀,聊体育、音乐和艺术,“感觉就像家人”。大学毕业后,他到上海一家公司做视频剪辑,为了合租,他看过好多套房子,发现客厅要么很小,只有几平方米,要么没有窗户,要么被当成储物间。有的房子客厅里比楼道还乱,“杂物乱堆”,每个人的房间都安了密码锁。“有种一进门还没有回家的感觉,要再进一个小门才能回家。”看到共居空间招人的帖子后,他“抑制不住激动”,立刻报了名。

和任彬一样,方庭也想和他人产生连接,并加入到共居生活中。来到鼎新大楼前,她住在浦东新区一个loft公寓里。刚住进去时,方庭很开心,但没过多久,她愈发感到孤独,“每天晚上回家都是冷冰冰的墙壁”。方庭觉得,问题在于没有人跟自己说“废话”,“当你拥有越来越少的关系时,你会拥有越来越多的自由,当你没有关系时,就拥有了无限大的自由,而无限大的自由是会坍塌的”。

吴力很能理解这种“压抑”的状态。他曾在上海独居过一年多,但他在上海没有朋友,“只能一个人在屋里消耗,有情绪没法排解”。他开始周末组织观影、读书会等活动。

不过,活动中的社交关系大多时候“短暂且不稳定”,吴力觉得共居能带来“朝夕相处的信任感”。看见别人办公共空间,他也租了一个公寓打造共居空间,同时在客厅举办公共活动。

住客薛莉还记得疫情时独居在家的感受,“每天找不到人说话”。2022年9月,薛莉在任彬的帮助下,在黄浦区创建了一个共居空间。

想入住,要先通过面试

不同于日常合租,类似的共居空间更加注重公共空间。任彬的室友程子健说,有的房间住了两个人,对客厅使用程度高,房租也会相应提高一些。

任彬和程子健住在一个房间里,每个月房租1900元。房间里除了两张单人床,几乎再也放不下什么东西。但任彬并不在意,他更喜欢在客厅里待着。有室友看到他,会主动和他一起看电视、聊天。

在任彬看来,客厅里的氛围主要取决于住客的性格和参与度。他记得,曾有室友喜欢在客厅办公,引领了一股在客厅办公的热潮。程子健喜欢摄影,每次洗胶片,都能引来一群人围观。还有的室友喜欢练健身操,常带着大家做操,锻炼身体。

因此,申请入住上海几家类似的公寓,都要在线上填写一张申请表,还要经过面试等环节。申请表上除了有工作机构、生活习惯的信息,还设置了一些开放性问题,比如,个人拥有的技能、关注的议题;想在空间发起的活动;想参与共居的哪方面建设,“职务”包括活动策划及协调员、兼职财务等。

“申请表本身是一个门槛。”吴力说,有的申请者诚意、动力不够,连字都懒得写,会首先被筛下去。

为了更了解申请者,有的共居空间面试时会邀请申请者来家里吃饭。“一个人身上能传达出很多信息”,任彬见过有人来时拿着一束满天星,有人临走时带走了门口的垃圾,而有的人面试时像是来谈项目,“总把最精英的一面展示给你”。最后,过于“精英”的人,他觉得不够真诚,没有投票。

薛莉希望每个住户“是有独立思想的人”。她面试过一个刚刚辞职、失恋的年轻人,其他人都投了通过票,但她没有投,“他渴望在这里找到朋友、恋人,找到生活的支撑,对共居期待太高了”。

入住空间后,每个住客需要上交几十元,作为空间的公共基金,并就空间的日常事务进行讨论、投票,形成空间的共识。

很多共识都是一点点摸索出来的。任彬记得刚开始时,每个人要轮流倒垃圾、拖地,但大家下班回家后常常已经很累,没有力气干活儿,于是改成只倒垃圾,“顺手就能干”。以前,沙发客居住时间不受限制,后来,大家发现,沙发客住久了,容易和室友出现矛盾,他们便将沙发客居住时间调整为一周。

好的共居空间能带给年轻人很多情感支持

在共居空间,“边界感”也是影响和谐的因素。

住客们记得,有一次,有人吃了一位室友冰箱里的食物,这位室友很生气,从那之后,共识中增加了冰箱最下面两层食物不能动的内容。还有一次,大家一起做饭,一位室友正在做菜,另一位室友在旁边指指点点,做饭的室友面露不快。有室友看到这一幕,提出有人做饭时,其他人保持安静。这条建议被写进了共识。

“我们开玩笑说都是家人,但如果真的把这当成原生家庭就不太合适了。”程子健说,他们希望每个人能理性地和他人相处。

在几个共居空间,有个不成文的共识是,住客里如果有人发展成恋爱关系,就要搬离空间。“恋爱是一种占有。”薛莉解释,有恋人室友吵架,其他人会左右为难,容易影响空间和谐。

为了让空间氛围更好,几个共居空间的人平时也会经常交流运营空间的经验。在讨论会上,吴力表达过自己的困惑,说有室友希望每周定期开会,分享看到的书、工作心得。但他担心有人不愿意被强制参与公共生活,“在公司做PPT,回家还要做PPT”。

针对他的困惑,一位在洛杉矶共居空间的住客建议,“家庭仪式”很重要,但是聚餐相比开会更适合中国文化,“更少有思想负担,又有可能发生一些即兴的对话”。

吴力相信,一个好的共居空间能够带给年轻人很多情感支持。除了情感支持,吴力觉得,共居也可以让年轻人应对更多“不确定性”。他们在租房合同中规定,如果有人损坏公物,和室友、邻居多次发生矛盾,其他室友可以开启“弹劾”机制,与其解约。

看到了“生活的更多可能性”

共居空间并不是完美的。这里的流动性大,这使得在住室友要不断面试、适应新来的室友。有时,他们面试三四个人也没找到合适的室友,房间因此空置一个多月,其余住客不得不平摊这间房子的租金。有的空间还要想办法赚钱,来抵消空房的风险。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人类学博士庄皓琰从2020年开始关注这种共居空间,据其观察,目前,共居空间受到社区、租房市场多方面的限制,“业主们对于租户都抱有怀疑的态度,尤其是对于多人合租的模式。”

任彬所在的共居空间当时要搬家,就是因为房东频繁接到邻居投诉。任彬说,当时他们经常举办活动,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邻居大爷向社区举报是群租房。虽然后来证实这里不是群租房,但还是有人一直举报,“半年内举报了3次”,房东不堪其扰,不愿再租房给他们。

找鼎新大楼的这套房子时,任彬看了近百套才选出来。任彬说,房子多数都是三居室,好不容易选出来3个房子,其中两个房子的厕所数量不够,另一个房子的客厅没有窗户。最终,3个房子投票都没有超过半数。

搬家后,为了搞好社区关系,任彬常常和小区的工作人员聊天。疫情期间,家里4个人都去做志愿者,帮助小区分发物资、做核酸检测,有会日语、英语的室友还专门负责和小区的外国人沟通。几个月下来,整栋楼的人都认识他们,居委会的工作人员见他们人多,还特地给他们多发了一些物资。

“好的共居经验是可以人传人的。”一位曾经住过共居空间的住客说,不少室友离开上海后,将这里的共居经验带到了其他城市。

(文中任彬、吴力、薛莉、方庭等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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