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虚无的力量和爱欲

2024-05-23 08:47人邻
诗潮 2024年4期
关键词:物象线条尝试

人邻

雁西作品《情书之八》

诗人使用语言,用天赐一样的词语试图获得自身对世界的阐释。从某种意义上说,诗歌、音乐和绘画,是艺术所能创造的至高顶峰,亦是人类经由这种虚无的方式对宇宙万物至高的亲近和顶礼。可即便是有这样的形式,人类面对宇宙的浩瀚,面对看似简单而绝不简单的生命的生生不息,依旧无能为力。但艺术家以其执着,不断冲击着这个探索的边缘。艺术家的不断彷徨求索,即一次次的验证。雁西作为优秀的诗人,由词语进入绘画,必然是这种心理渴求不满足的游移,必然是内心生命欲望的无法充分满足,而尝试着经由另一种艺术,试图得到一种生命的丰满完成。语言的表现,语言造就和解析的时空和生命之谜,仅仅以词语的方式和世界的对撞纠缠探寻,在雁西这里似乎不够,于是有了他的抽象绘画。

雁西的绘画,不走所謂的造型一路。造型,是未经技术训练的绘画者的弱点,但反过来说,对于一个已经掌握了另一种艺术造型(诗亦是一种艺术造型)的诗人,他渴望的是表现,是超越物象试图深入某种可能的彰显。这种表现,更直接地对应了画家的内心世界。再者,所谓造型,只是绘画的一部分。大量的原始岩画、石刻,儿童绘画,虽然他们是在试图完成造型,但是由于技术的缺陷,更可能的是他们的造型表现完全异于职业画家眼中的“象”,但那种看似的粗拙、幼稚、不完整,以某种我们以为的不准确,反而强化了绘画所需要表现出的物的真“象”。

作为诗人,雁西笔下的“象”,必然与他的诗有着千丝万缕的宿命一样的隐秘关联。读读他的《郁孤台》的前几行——

贺兰山顶,郁然孤峙如人

站得最高的时候正是看得最清最远的时候

也是最郁最孤的时候

他的绘画,总体来说,冷色调居多,即便有些许暖色,依旧是统一在冷色调之中。这首诗中的“郁”和“孤”,是诗人“站得最高的时候”“看得最清最远的时候”的感受。使用这样的词语,诗人有其特别的迷恋,而对于这样的“郁”和“孤”的颜色选择也就成为必然。细察雁西的绘画,其颜色的选择、某种色的画面使用量、笔触的表现方式,都蕴含着作者难以自我遮蔽的意味。这些都可以在雁西绘画的三个系列中得以见证。

雁西作品(玫瑰之约之一)

“神秘园”“致大海”和“玫瑰之约”,这是近年来雁西绘画既对立又统一的三个系列。世界神秘不可知,因而诗人雁西深陷其间,迷茫而清醒,清醒复而迷茫,循环往复不已。“神秘园”系列画面的混沌物象,物象与物象之间的对应、分离、拒斥、纠缠,渴望也冷漠,逃离又复返,存在而又瞬间顿然消逝。对照雁西这些抽象绘画,我们可以看看赵无极和朱德群的抽象绘画,会发现雁西对于具象的排斥走得更远。我们在赵无极的绘画中看到混沌的宇宙大地,看到亘古不灭的时空,看到某种超然物外的存在。在朱德群的绘画中,我们看到清晰的色块光影幻化的物象迷离痕迹。原本的物象,不过是在画家眼中的某种消失和再一次的虚无呈现。雁西则是将瞬间所感到的情绪,几乎是无意识之间,不由自主地宣泄刮擦到画布上。中国的传统绘画到了水墨写意,画家有时候会画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笔意,也即所谓的闲笔。雁西尝试过水墨写意,在这里他试图以油彩的方式表现出来。但这种表现不是局部的闲笔,雁西尝试在整个画面中,以这种近乎无意识的方式,做出一次性的完成。就抽象绘画来说,雁西的尝试是决绝的,完全拒斥所谓的物象。即便是一些线条,也仅仅是表现出线条本身,表现出线条在色域里的迅疾行走、滑翔和锋利的切割。这些绘画,色彩驳杂多样,无法统一,各自为阵,形成撞击割裂的画面,经由那些粗细不同的线条和刮痕,形成了某种不和谐的和谐。色块的困顿、沉潜,线条的速度和弹性,紧紧迎合着画家的内心节奏,不假思索地出现在画面上,构成了画家对于世界的认知和猜想。

世界是神秘的,也是开放的,因而雁西有了怀抱的展开、接纳、融入、共存。“致大海”系列即是。如果说雁西的“神秘园”系列是近乎封闭的,是依赖自我内心完成的,是向内的自我询问,那么,“致大海”系列则是开放的。在这些绘画中,我们看到了透明、动荡、力量。在画家的笔下,大海是一种实在,也是一种无形的虚幻。在这些绘画里,我们不仅看到了大海作为一种物质力量的顽强存在,更看到了画家试图对于大海的“形”的躲闪和屏蔽。画家希望我们能够在他的绘画中感到大海,而不是看到。在这些海蓝的色彩中,大海似乎要出现了,但是画家迅速进行了调整,将大海即将会给我们的“形”的感知削弱,而更加强调大海的无形,大海的另一种更宏大的虚无而坚实的存在。

“玫瑰之约”系列无疑是生命的欲望之作。在“神秘园”和“致大海”之外,向内和向往打开之外,画家表现的另一面是人的欲望,生命力蓬勃的玫瑰色的情爱。但有意思的是,在这些绘画里,我们却很少看到温情,看到柔婉的线条、色块,看到黎明和傍晚的梦幻。我们看到的是热烈、决绝,但这些热烈和决绝是以斑驳的残块和犀利的边缘构成的色彩交互。其间,有爱有性,有赤裸也有遮蔽,有相互的交织、祈祷,有爱的焚烧,甚至有毁灭。

雁西作品《情书之六》

纵观雁西的抽象绘画,我们知道画家在不断磨砺尝试自己的绘画语言。雁西面对物象表现出的惶惑,要经由这种解构之后的抽象绘画方式,才有可能满足自己的内心渴望。我们知道,从整体上看,20世纪的现代抽象艺术是对西方模拟自然美术传统的反叛。它反对客观地描绘自然物象,主张抽象分析和抽象表现。雁西的抽象绘画,即不以自然物象为基础的抽象,是以纯粹的形式构成,借以表达某种情绪、意念等精神内容或美感体验。雁西在尝试,在获得,也在某种渐趋成熟的过程之中。就绘画艺术本身来说,成熟意味着丰收,意味着生命的停滞,意味着尝试的结束。对雁西的抽象绘画,我更期待的是,永远的不成熟、不定形,永远的对于未知的迷恋,永远的探索和深入。他近年来的“三个系列”,不仅是他抽象绘画的三个维度,也是这个世界的三个维度:神秘不可解(世界本体),生存之基(水),生命的冲动(爱欲)。

我不知道雁西的抽象绘画会如何走下去,这三个维度他可能还会进一步画下去,不断展开、深入。也可能他还会有其他的探索——这个世界实在是有着无限的可能。但雁西的执着笃定,他的文学和美学素养,都必然会支撑着他走得更远、更好。

艺术无限,我们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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