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心怡
当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终于来到我的邮箱,我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狂喜,只是感慨道:我终于不用再做下一份PlanB了。没有大餐,没有狂欢,那一份“上岸愿望清单”也在漫长的申请季中不知道被丢去了哪里。这种淡然是半年前的我难以理解的。
半年前,家中的意外事故给焦虑于前途的我以迎头痛击。当我处理完事情,平复好心态回到学校时,才发现自己虽拿到了保研名额,但本校的推免报名时间早已截止。我不得不另寻出路,转而为了留学焦头烂额。
在那段时间里,焦躁如蚁群,几乎将我的日常生活啃噬殆尽。我把每天的大部分时间留给雅思,整日整日地“泡”在图书馆里,挑灯夜战修改文书,有时甚至一天只吃一顿饭。我还切断了生活中的大部分娱乐活动,就连一直憧憬的漫展也被不由分说地搁置。
执着地向前奔跑,紧绷的神经,时刻飞速运转的大脑朋友们笑我,说我实在是个“浓人”。可是浓人有什么不好吗?“淡淡的”在我看来是认输,更是对自己人生的妥协。
但重压之下,我有点撑不住了,朋友劝我出去走走,于是我去了天坛。在祈年殿前,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递给我相机,托我帮她拍一张照。她说自己在外地上学,来北京参加学校的一项实验,平时学业繁忙,只能忙里偷闲打卡一下北京的名胜古迹。女孩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她的故事。她说自己喜欢拍照,业余时间会接点约拍,赚些零花钱。咔嚓咔嚓,我按下快门,她又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向她刚才精挑细选的拍照点,还给我戴上她“凹造型”专用的墨镜和帽子。“我来给你拍几张,不然这个栏杆一会儿就会被别人占啦!”她朝我眨眨眼。
她又突然问我想不想去长城,还朝我晃了晃手机,告诉我还有最后几张高铁票,欲购从速。我想了想先前的安排,本想习惯性地拒绝,但在张口前,一个压抑不住的声音从心底蹦出:管他呢。对呀,管他呢,我已经在书桌前泡了太久,今天走出门突然发现,眼睛已经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明亮的阳光了。我沉溺于“上岸”、脱离真实的生活已经有多久了?于是,我对这个计划外的小惊喜点了点头。
长城上的风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得多,手中攥着的小旗和融化的雪糕一并往身上飞,我们惊叫着,赶忙把雪糕塞进嘴里。女孩拿起手机,打开了自拍摄像头:“我们现在在长城,现在也算是好汉啦!看,这是我今天新认识的朋友!”她把镜头转向我,我大笑着挥挥手。
末了,在我有些爬不动时,女孩又神秘地把一只耳机塞给我,要和我分享她最爱的单曲。
“人皆寻梦,梦里不分西东。”
抬头望去,长城纵深蜿蜒,远山處人头攒动。
“片刻春风得意,未知景物朦胧。”
我看见不远处,一群游客正围着一只不知道怎么爬上来的猫咪拍照。
“天造之材,皆有其用。”
风又起,吹得头发缠了我满面,我努力地把它们从嘴里拨弄出来。不一会风声更大,再后面的歌词便听不清了。
我们加上了彼此的微信。我对她说,谢谢你,拯救了我原本糟糕的一天。她也和我分享了关于毕业、升学和就业的思考,最后又加了一句:“我一直都选择在想去某个地方的时候立即买票,因为有些愿望如果总是延迟满足,就会像蛋糕一样,在过了最佳赏味期限后,就再也不是最好的风味了。”我点开她的朋友圈,上一条吐槽着“毕业论文真难写啊”,下一条就是九宫格的绝美风景和灿烂笑脸。
现在看来,我在那个阶段陷入了自我设限的泥淖,认为只有先“熬过”那段时间,才配得上享受生活的风景。然而生活本就在连续不断地发生,“熬”过这个目标,还有下个目标;上完这个“岸”,还有那个“岸”——如果眼中一直只有“岸”上的灯塔,最终很可能会错过整条生命的河流。
在这天的奇遇之后,虽然我仍然会时不时因为未知的升学结果而焦虑,但是祈年殿的蓝天、长城垛口的风,总是能帮助我回归平和。我渐渐明白,“淡淡”是对生活无限可能的慨然接受。
责任编辑:贾倩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