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小龙电影中功夫的中国性与文化自信

2024-05-21 23:35:28安汝杰郭军芳
少林与太极 2024年3期
关键词:真功夫武馆武士

安汝杰 郭军芳

单纯从故事层面上来看,李小龙的真功夫电影到处可见类殖民地人们的惯常活动,内蕴着浓郁的反殖民主义精神。同样,李小龙电影中最吸引人的元素就是它的真功夫打斗,武打作为真功夫电影的叙事话语呈现方式自然离不开民族化意味及反殖民情绪的参与。武打在李小龙的功夫片中被称为功夫,他的电影自然属于功夫片。而功夫片与武侠片的区别在于前者的搏击工具依赖于武术家的拳脚,虽间或出现一些刀剑棍棒的助力,但也仅仅是起到烘托氛围、增强打斗紧张程度的作用,后者主要以刀剑为武器。功夫片中的武打尤其注重地面搏击术的运用,注重“拳脚招式地面实战”,追求拳拳到肉、一招制敌的攻击效果。李小龙电影的发行使功夫片成为在海内外有巨大反响的中国电影类型,而其对功夫中国性的刻意呈现等问题则是思考李小龙电影在促进新时代中国文化自信方面作用的题中之义。

一、从叙事策略看功夫的中国性

反殖民主义是李小龙功夫电影的总体叙事策略,这种策略将中国、西方,被殖民者、殖民者及中国功夫、外国拳术置于二元对立的叙事进程中,半殖民地中国与列强的矛盾的解决必然诉诸于双方武力的较量,功夫的中国性在此较量、比试中也自然得以呈现。

《精武门》中的主角陈真在与外籍武士比武的过程中使用的武技类型属于中国功夫的范畴,功夫中国性的确认自然在观众的时间意识、观影体验中形成一种叙事期待。陈真做出为师父霍元甲报仇,为精武馆雪耻等一系列行动所使用的工具、手段就是中国功夫,尤其是当他的对手,虹口道场的馆长铃木宽及其帮凶在与陈真比武时所脱口而出的带有轻蔑口吻的英文“Let me take care of him”时,陈真功夫的中国性就更加得以凸显。从电影《精武门》的叙事策略来看,铃木宽的帮手皮洛夫在挑衅时主要使用的是拳击技法。拳击作为西洋拳的重要流派,有其鲜明的文化特征,如惯用硬打硬攻的战术策略,直拳使用的频率较高,强调力量在比武较技中的重要性,这与中国功夫“硬打不如巧躲闪”的致胜理念大为不同。

正是在功夫中国性的引导下,陈真采取避敌锋芒、后发先至的战略战术与敌周旋,在消耗对方体力的同时,待对手露出破绽之时,给予致命一击。由此可见,《精武门》所呈现的陈真功夫的中国性一方面较多地体现出受到庄子剑道哲学影响的痕迹,如“引进落空、避敌锋芒”,另一方面也在敌对双方你来我往、一快一慢、一刚一柔的整个过程中形成影片的叙事节奏,呈现出《精武门》电影所独有的功夫美学内涵,并从陈真功夫中国性的展示中显现出电影制作者、发行者对于中国传统文化所固有的文化自信。这种文化自信的内涵就是中国功夫具有西方拳击、日本武技所不具备的优势。

电影《精武门》的主要叙事策略就是二元对立,二元对立世界观的出现就意味着意识形态孕育的开始。二元对立就是将敌我双方置于你死我活的生存背景中,一方的存在就意味着另一方的灭亡。《精武门》文末讲述的故事发生在民国年间,其时的中国还未摆脱被外国势力干涉内政的命运,电影中陈真所使用的中国功夫也在表面上显示出“弱国话语”的身份标志,以至于虹口道场的日本武士派人到陈真所在的精武馆“赠送”“东亚病夫”的牌匾。在日本武士及其鹰犬胡翻译看来,中国功夫与日本武技、西方拳击相比显然不值一提,中国功夫只不过是一些仅仅能够起到活动筋骨、舒展肢体作用的柔软体操,并且使用此功夫与他国武技比试的中国人必定会取得一败涂地的结果。日本武士对中国功夫的猜忌反证出陈真所习功夫的中国性。中国性与东方性有着不同的文化内涵,由于后一概念已将日本性、韩国性等亦包含在内;中国性也与西方性有着较大区别,甚至在《精武门》中形成二元对立的叙事语法。

陈真对于功夫的中国性有着自觉的文化认同,如其在與日本武士比武较技时就曾采用由南拳派系咏春拳转化而来的寸拳将日本空手道习练者击倒在地,从而在东方性的范畴内显示出霍元甲门人所习技击术的中国性特征。而这种中国性一方面延续着中华民族的体质人类学特征,另一方面将易传变易之道、庄子剑道哲学等精神文化遗产熔铸其中,并作为它的有机组成部分而存在于电影叙事所形成的意象世界中。

二、从行为方式看功夫的中国性

电影《精武门》中陈真在与外籍武士比武时所用的工具就是中国功夫,功夫的中国属性在陈真及其他精武弟子身上不仅体现为技击招式融合着南方拳种与北方拳系的精华,也体现为众精武弟子行为方式的中国性。他们在面对日本武士的侮辱及挑衅时,谨遵师父霍元甲的遗命,坚守“习武强身,不争强好胜”的隐忍精神,由于功夫的第一层含义就是身心修炼,通过修炼而达到“不动心”的功夫境界。但日本武士错误地理解了功夫中国性的确切内涵,武断地将精武馆陈真等习武者的隐忍、包容,以东亚大局、世界和平为重的初衷狭义地理解为懦弱、无能,这直接引发霍元甲的五弟子陈真一比高下,教训日本武士的行为动机。面对挑衅,陈真的应对方式也显示出功夫中国性的文化特征,他扛着“东亚病夫”的牌匾径直走向日本武士的聚集之地虹口道场。日本武士采取一贯的吃软怕硬的做派,他们企图以多欺寡打败陈真的目的落空,反被单枪匹马的陈真打得落花流水。此时,采取“面对面”直接交锋的陈真暂居上风,在光天化日之下解决冲突、矛盾的行为方式显示出功夫的中国性,此即儒家学派孟子所讲的“正气”,而打败、教训日本武士的行为、经历则是养浩然之气的具体实践,“‘浩然之气就是‘义气,而且气具有内发性的特点”。与陈真功夫中国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日本武士所用武技的日本性,即以多欺寡、倚强欺人、阴谋暗算、行为卑下。

陈真功夫的中国性还体现在他在采取正义行动时对墨家侠义精神的自觉遵循与主动持守。为师父报仇是电影《精武门》的叙事主线之一。电影开头就呈现出霍元甲被害,陈真悲痛的镜头,陈真决定以一己之力查出凶手,而以大师兄范先生为首的众精武弟子则对师父之死采取听天由命、逆来顺受的态度,从而无任何寻仇的迹象。陈真通过侦探,得到虹口道场的铃木宽指使田厨子等人杀害师父的真相后,就主动出击,亲手击杀田厨子及帮凶胡翻译。接着,陈真只身一人到虹口道场找馆长铃木宽、馆员吉田比武决斗。而精武馆众弟子在此过程中充当的是阻碍陈真实施正义行动的角色,其本质就是压抑作为墨家侠义精神的功夫中国性的张扬,为此大师兄范先生决定将陈真赶出精武馆。但在陈真的意识中始终存在着为师父报仇的侠义精神,他选择不连累武馆其他同门的做法,在杀死虹口道场馆长铃木宽后主动向日本领事馆表明自己承担所有责任,为师父报仇而杀人一事与精武馆其他人无关。

由此,陈真大义凛然地接受日本领事馆的“处置”,他以一己之生命的消失换取冲突解决后的永恒正义,也因其伦理选择、实际行动演绎出功夫中国性的真正所指。

三、从武道哲学看功夫的中国性

电影《精武门》总体上存在一种中国武道哲学优于他国武技的文化自信,这种自信建立在陈真对于传统武术文化传统的坚守,其本质就是熟知功夫中国性的过去及其未来。功夫中国性的过去是指武术在从起源到演变发展的整个过程中通过肢体运动表征出的文化现象,它自然打上习武者所拥有的“内在超越”等方面的中国哲学精神气质,如陈真在与他者武技的交流、比试实践中显现出自身武艺的民族气质,所有这些都是中国哲学,尤其是中国武道哲学的解释范畴。值得一提的是,中国武道哲学不是西方拳击等门类哲学的翻译引进,也不是“在中国”的西方武道哲学,它是陈真在吸纳庄子剑道哲学、墨家用武原则等的思想文化成果的基础上的融汇贯通,它有一以贯之的哲学精神。这种精神指向陈真武打招式在应对日本武士、西方拳手时的对武术招式的当下损益变通,集中体现出变中求新、以变求胜的适存策略。由此,功夫的中国性的过去内涵又有开出其未来向度的内在可能。未来是对过去的精神超越,但它不是相对于过去的凌空架构,而是以以我为主,以中为体,以西为用的原则提升民族武技的杀伤力、实用性,也就是说功夫中国性的未来向度指向他者,由于他者是自我的一部分,陈真必须经历与日本武士、西方拳手(皮洛夫)的一番较量,他才能更好地对功夫中国性的两种内涵产生文化自觉,并在此基础上产生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是一个民族在文化问题上所具有的一种积极精神状态,它体现为观察、思考和推动文化发展进程中对于优秀传统的礼敬、直面世界的从容、开创未来的坚毅。”同时,也正是在文化自信的精神力量的鼓舞下陈真才有大义凛然,以一己之力应对日本领事馆所代表的殖民力量的挑战的勇气。

追求“内在超越”是电影《精武门》中陈真功夫中国性的又一内涵。余英时指出:“价值之源内在于人心,然后向外投射,由近及远。”“内在”是指功夫习练者将其在日常习武生活中所遇到的兔蹬鹰翻等的搏击经验,师父的遗训,同门的教诲及切身的用武经验熔铸为以我为主的主观认知。这种主观认知以概念的形式存储于习武者的文化记忆中,而且能够在时机成熟之时将自身外化出来,其动力就是武者的精神力量、坚忍的品格及不灭的意志,其在电影中的客观对应物就是陈真的眼神。当日本武士向精武馆发出挑衅行动而众弟子采取逆来顺受的不作为态度时,陈真眼神的特写镜头表明他的精神力量即其“内在”能量可以从中得以传达。也就是说,“内在”是由外向里的摄入,其结果就是武道哲学的熔铸、侠义精神的养成及担当意识的成型。与之相对应,“超越”是由內向外的展露,是内在精神力量、技击意向、思想的现实化,其在《精武门》中的显现就是陈真与日本武士的比武较技实践,它采取以一对多的方式否定西方学者一些学者所持“中国文化长期患有一种看来是自大实际上是自卑的病症”的错误观点。

从比武事件发生的层面上来看,陈真是此行为的发动者,是证明“技击的原则是运动的艺术”武道哲学命题的实践者,但他是在精武馆众弟子及师父霍元甲蒙冤受屈的情况下的自发反应,因而又是被动地使用武力,以公开比武的方式解决矛盾冲突。“被动”的根源是武道哲学中国性的内在特质,而主动出击又是中国性的本有内涵;由此,“被动”与主动构成功夫中国性的看似矛盾实则相融的一体两面,也就是说“内在超越”是电影《精武门》中功夫中国性所表征出的武道哲学原理的确切内涵。

四、结语

中国功夫善用巧劲,讲求后发制人的技击策略,追求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战术效果。《精武门》所呈现的陈真功夫的中国性一方面较多地体现出受到庄子剑道哲学影响的痕迹,另一方面也在敌对双方你来我往、一快一慢、一刚一柔的整个过程中形成影片的叙事节奏,呈现出《精武门》电影所独有的功夫美学内涵,并从陈真功夫中国性的展示中显现出电影制作者、发行者对于中国传统文化所固有的文化自信。陈真对于功夫的中国性有着自觉的文化认同,如其在与日本武士比武较技时就曾采用由南拳派系咏春拳转化而来的寸拳将日本空手道习练者击倒在地,从而在东方性的范畴内显示出霍元甲门人所习技击术的中国性特征。这种中国性一方面延续着中华民族的体质人类学特征,另一方面将易传变易之道、庄子剑道哲学等精神文化遗产熔铸其中,并作为它的有机组成部分而存在于电影叙事所形成的意象世界中。陈真在光天化日之下解决冲突、矛盾的行为方式显示出功夫的中国性,此即儒家学派孟子所讲的“正气”,而打败、教训日本武士的行为、经历则是养浩然之气的具体实践。

图片来源:廖锦华编著.精武门[M].北京体育大学出版社,2002。

(作者安汝杰为哲学博士。作者单位:安汝杰,平顶山学院体育学院;郭军芳,平顶山市第一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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