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泥屋

王山根

摔泥屋，是我小时候玩得较多的一种游戏。这种游戏带有很强的竞赛性质，就像决斗，很是刺激。

所谓的“泥屋”是用胶泥捏的，底部稍厚、中间空、周边薄，形如窝头，像小碗那么大。捏泥屋时，需要精益求精的态度，把它捏到最合适的形状，否则会影响比赛时的质量。别看泥屋样子粗糙、呆板，但很受小孩子喜爱。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生活条件差，没有什么玩具可玩，大家只能就地取材。好在豫北平原美丽富饶，给我们提供了数不尽的天然玩具，一块泥巴、一根木棍、一把石子、一堆印模就能玩上一天。

摔泥屋的游戏规则很有意思，参与人员一般为两人，如果人多，可分为若干个小组，两人比赛时其他人员为观赛员。

赛前，双方各自准备两块同样大小、摔打柔软的胶泥，一块用于捏泥屋，另一块为备用品，用于输了之后修补胜方的泥屋。

比赛开始前，要先用“石头剪刀布”的方式决定先后顺序。第一个出场的孩子，先用嘴对着手中的泥屋口吹口“仙气”，并像艺人一样来段开场白：“东庄上西庄上，都来听我的泥屋响。我的泥屋要不响，随便打我的光脊梁。”说罢，迅速合拢泥屋口，双腿蹲成马步，将手中的泥屋使劲摔向地面或石板。霎时，泥屋中的空气受到外力作用，“叭”地发出一声脆响，将泥屋炸出一个大洞。后出场的孩子，同样重复着这样的程序。

比赛结束后，大家一拥而上，验明双方泥屋的洞口大小，洞口大的为赢家，洞口小的或没有摔出洞口的为输家。输家在大家的监督下，用自己的备用胶泥补上赢家泥屋上的洞口。直到谁的胶泥越来越少，做的泥屋越来越小，就算输了。赛制采用分组赛淘汰制，最后决出冠亚军。

根据经验，摔泥屋是需要技巧和要领的，主要是采取稳、准、狠的摔法。稳，就是心中无躁，不慌不忙，稳操胜券；准，就是泥屋落地目标明确、判断用力距离和加力速度精准；狠，就是爆发力强，尽量垂直摔打。只有这样，摔的洞口才大，才能赢得更多的胶泥。否则，摔出的泥屋不但声小，而且洞口也小，甚至成为一把烂泥。

整个比赛过程紧张有序、高潮迭起。有的人越战越勇，一路过关斩将，昂首夺魁；有的人输得不服气，双方争执得面红脖子粗；有的人防卫不当，小泥巴溅满脸部，成了泥猴；有的人用力过猛，拉伤了胳膊上的肌肉，疼得几天参加不了比赛。那场面，充满着天真、浪漫、无邪，欢声笑语整天飘荡在蜂喧蝶舞和鸡鸣鸟叫里，让人感到童年的无忧和快乐。

摔泥屋最讲究的是胶泥的品质，这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一环。虽然村外有几处大坑都产胶泥，但我和小伙伴们还是喜欢到村东北的公社砖瓦窑里去挖。公社砖瓦窑开工多年，取土烧砖留下的坑很大很深，不但胶泥好挖，而且胶泥细腻软绵，是捏泥屋的上等材料。我和小伙伴们都是选择在白天人多的时候去挖，同时，捎带割点猪草。因为去砖瓦窑，必须经过一条退水沟和去第八生产队菜园那条路的交叉口。据村里人讲，这个交叉口的北面，有一头牤牛精经常出没，非常吓人。

最先传出有牤牛精一事的，是看守菜园的振忠。振忠50多岁，单身汉。有一年夏天的一个午夜，他醒后抽了一袋旱烟正准备继续睡觉，突然听到东边路上传来几声“哞哞”的牛叫声。振忠感到很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有牛在外面活动？他以为是哪个生产队的牛跑了出来，便过去看个究竟。谁知这一看，吓得他目瞪口呆、头皮发麻。只见路上站着一头高大威猛的牤牛，体格比生产队的牛还要大一半，两只牛角又粗又长，一双眼睛大似铜铃，闪闪发光。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牤牛，还没等缓过神来，牤牛便“嗖”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振忠说出这件怪事后，村里人都不相信，都说他是瞎编的，但他坚持自己的说辞，并要求队长派一个人晚上和他做伴。队长无奈，只好给他增加了一个帮手。此后，直到第二年麦收，再没见过这头牤牛精。后来才知道，这个传说确实是振忠杜撰的，他看守菜园的时候，周边有好多坟头，有的还是新坟，每到晚上，风吹庄稼“沙沙”作响，再加上猫头鹰瘆人的叫声，着实吓人。振忠是为了晚上有人和他做伴，才编造了这个故事。

知道真相后，村里人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这件事也被逐渐淡化。令人惊奇的是，有天黎明，村里两个中年人结伴去砖瓦窑上工的路上，说又见到了一头猪精。这一下，村里彻底炸开了锅，吓得不少人不敢从这里过。我们小孩子更是胆小，每次挖胶泥路过这里，都吓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后来，这件事也被澄清，那晚，他俩见到的并非猪精，而是从附近生产队猪圈里跑出来的一头公猪。

尽管这两个传说均被辟谣，但留给人们心里的还是一个阴影。从这里路过，总感到有一种紧张和后怕。

由于小时候玩摔泥屋玩得比較上瘾，有时挖胶泥回来，刚走到村口就开始“战斗”。我们村口有点特别，大路两边是两行粗大的柳树，柳树下面是两排青石砌成的矮墙。说是矮墙，其实就几十厘米高，是供村里人小憩的，但这是我们摔泥屋的好场地。柳树遮天蔽日，树下比较凉快，矮墙表面平滑，非常适合比赛，来得晚了，根本找不到地方。在这里，一摔就是大半天，不到饭点不回家。这种比赛，虽然胜了不过赢上一点胶泥，但我们还是感受到了竞技带来的欢乐和幸福。

二力是班里比较调皮的男生，他经常做出一些超出我们想象的举动，惹得女生看见他躲得远远的。有一次，我和大兵上学的路上碰到他，便一块儿结伴而行。快到学校时，我们发现前面有4位女生，只见他对我和大兵诡秘一笑，掏出书包里的一块胶泥，快速捏成一个泥屋，悄悄走到女生身后，猛地往地上一摔，只听“叭”的一声，吓得女生哇哇直叫，抱头就跑。女生看到是二力在作怪，跑到班主任那里告状。班主任不但没收了他的胶泥，还让他在全班作了检查。

如今，老家农村的生活条件好了，村里的街道全部用水泥硬化了，家家户户盖了新房，吃喝穿戴四季不愁，电子玩具比比皆是，就连幼儿园的小朋友也都会玩手机、玩游戏。摔泥屋这种原始、清纯的游戏已经消失，成了一代人不可磨灭的回忆。我总感到，社会越进步，越要让孩子亲近自然，让泥土的芳香点缀童年的生活。没有泥土味，好像生活中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