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游六桥记

寒食后雨，予曰：“此雨为西湖洗红②，当急与桃花作别，勿滞③。”午霁，偕诸友至第三桥，落花积地寸余，游人少，翻④以为快。忽骑者白纨⑤而过，光晃衣，鲜丽倍常，诸友白其内者皆去表。少倦，卧地上饮，以面受花，多者浮⑥，少者歌，以为乐。偶艇子出花间，呼之，乃寺僧载茶来者。各啜一杯，荡舟浩歌而返。

（选自《袁宏道集笺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标点有改动）

【注释】

①寒食：节名，在清明的前一天。②洗红：洗去红装。这里把雨打花落比作洗去红装。③滞：拖延。④翻：反而，反倒。⑤白纨：白色绢做的衣服。纨，白色的细绢。⑥浮：用满杯酒罚人。

【今译】

寒食节后下了雨，我说：“这场雨为西湖洗去红装，应当急速地去与桃花告别，不能拖延。”中午天晴了，（我）偕同几位朋友来到了第三桥，落花在地上堆积了一寸多厚，游人很少，（我们）反而认为（游人少）快乐。忽然有人穿着白色绢做的衣服骑马（奔驰）而过，阳光照着白衣，比普通（衣服）更加鲜艳美丽，几位朋友中穿着白色内衣的都脱去了外衣。稍稍疲倦了，（我们就）躺在地上喝酒，用脸来接落花，（脸上落花）多的人（罚）饮（一满杯）酒，少的人（罚）唱（一首）歌，拿（这）来取乐。偶（见）花丛中划出一条小艇，叫划艇的人（划近一看），原来是寺庙里的和尚送茶来了。（我们每人）各饮一杯（茶），就划着小船，高声唱着歌回去了。

【点评】

袁宏道是明代散文大家，与其兄宗道、弟中道并称“三袁”，为公安派创始人。袁宏道强调作品要“独抒性灵”，其文风率真自然、独具一格。这篇短文以细节取胜，表现了他洒脱、自由的人生态度。首先，短文用语言描写交代游览的起因。“当急与桃花作别”，寥寥数字，突出袁宏道率真的性格特点，为下面写游览做铺垫。接着，短文用三个具体细节，写袁宏道和几位朋友的游兴之浓。一是从静的角度，写“落花积地寸余”，突出他们“第三桥”静谧、优美的环境；“游人少，翻以为快”，表现人物宁静、淡泊的心境，突出他们对西湖美景的喜爱之情。二是写朋友见“骑者”的白衣“鲜丽倍常”，“白其内者”随即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白色内衣。朋友潇洒的行为，从侧面衬托出袁宏道的率真、洒脱、对美的爱慕之情。三是写“以面受花”，这种带点儿癫狂的行为，突出了袁宏道自由、洒脱的性格特点。最后，“浩歌而返”是点睛之笔，进一步突出了人物洒脱的形象特点。可将本文与袁宏道的《满井游记》对比阅读，试比较两文在写景、抒情等方面的异同。 （导读／苏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