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世界里的现实

许苗苗

人们常将网络当作虚拟世界，但随着新媒体应用渗透日常，虚拟与真实似乎已经无法分开。我们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睡前最后一刻对屏幕说晚安；电子手环掌握你的心跳、血压、生理周期，微信聊天记录知晓你所有的秘密……这个世界不是虚拟的，因为它开启之后便再也舍不得关闭，它是真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无法再像半个世纪前的麦克卢汉那样充满乐观地声称“媒介是人的延伸”——在智能手机和穿戴式设备的关怀之下，人成为网络终端，是媒介的一部分。对这种媒介表征入侵现实的感受，我们的网络文学表达得十分透彻，现实的题材以生活细节和业内资料描摹现实，幻想的题材则以无边的幻想和夸张手法隐喻现实。

本期首都师范大学的“网文青春榜”围绕“虚拟世界里的现实”展开，我们推荐了来自七猫、番茄、晋江、豆瓣等网站的八部作品，其中大多属于现实向网文。访谈对象是斩获多项现实题材网络文学荣誉的作家晨飒。从访谈可知，如果没有互联网，十几年前的晨飒不会因为论坛里陌生人的邀约就贸然背井离乡来到北京；而如果没有现实题材网络文学的兴盛，如今的晨飒可能还只是某公司默默无闻的文案策划。晨飒最初为人所识的作品是《重卡雄风》。我曾在《光明日报》撰文，认为它和《大国重工》《强国重器》《铁骨铮铮》一道，构造出我国现实题材网络文学“大国文”“工业文”的面貌。它们通过对历史节点大事件的回顾营造时代氛围，展现社会风貌，其中夹杂大量行业素材和数据资料，使小说充满“硬知识”。在类似作品中，文学虚构让位于一手材料和行业记录，观感则是个人成长小说和行业“报告文学”的综合体。

与以往所写的“大国大事”相比，晨飒此次新作《金牌学徒》聚焦“技校生”，实现了人物由大到小、由远及近的“落地”。凌正同学在推荐语中认为，作品中的“学徒精神”，就是一丝不苟、千锤百炼的工匠精神。有了这种精神，哪怕开局只是螺丝技工，最终也能解决大飞机的大难题。康宇瑄推荐的阿刀的《小镇做题家》也讲述小人物故事，小镇青年面对的难题不仅来自教室考场，也来自日常生活。形形色色的朋友和对手，以是非对错历练着从男孩到男人的成长。

张雨推荐的《广府爱情故事》和《沪上烟火》聚焦地方风情，一个瞩目广州，一个回顾上海。粤菜和沪语让作品充满趣味，青年男女的情绪与笑料更让故事耐人寻味。

本次推荐的另外四部虽是幻想类作品，却都带有鲜明的现实指向。周冠宁推荐的《大国崛起1980》，是男作家占优势的“大国工业”题材文，但这部作品却来自女频代表性網站晋江文学城。作者大江流虚构了一个机械专业女博士穿越回1980年代的故事。笔法虽然是幻想的，却带有强烈的现实指向——在祖国富强道路上，诸多真真切切付出的女性建设者也值得拥有自己的颂歌。江绘雨推荐的《来个奥运冠军吧》，主角从小县城一步步跑向世界，这种在高度还原现实的国际赛事中让中国健儿不断斩获金牌的写法，使读者在爽的同时也产生真切的自豪。乔思萌推荐的《顶流艺术家》利用地球娱乐资源在系统世界升级，一边是娱乐圈的明争暗斗，一边是重生记忆的高端配置，幻想与现实的参照同样成为小说制胜的法宝。张馨伊推荐的《反派攻陷记事》采取紧凑的单元剧形式，讲述了一个阳光少女治愈孤冷少年的故事。虽然讲述天道灵异、妖魔鬼怪，但对情感最为细腻的青年网络读者来说，再不可思议的妖魔也必将臣服于真爱。

网络文学中常见幻想故事，但幻想之下表达着青年人高度媒介化生存中的现实。在网络时代，所谓虚拟和现实的界限已经混淆变动。那个曾经与三维可触世界截然两分的虚拟世界，如今已不再停留在媒介表征层面，而是切切实实改变了每个人现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