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海浪花

2024-05-16 18:00马鸣等
湛江文学 2024年1期
关键词:母亲

马鸣等

马鸣

看海

大海很疼

一直在地上打滚儿

海风,刀一样锋利

刮掉了它身上

一层层浪花的鱼鳞

一只海鸥叼着一条鱼

那是它刚从大海身上

撕下来的一块肉

女儿的咳嗽

那时候,你那么小

你还不知道

你的咳嗽有多锋利

你咳嗽一声

我的心就会掉下来

一片肉

王桂花

麦田里的稻草人

披上漏风的蓑衣

就可以生出一颗草木之心

把脚伸进泥土,站成父亲的模样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手执长鞭,振振有词

你以与生俱来的娴熟

接住一个个倒向你的麦浪

像接住初生的婴儿

季節的刀鞘还没有收回,你就不能倒下

要把无数个黑夜染成金黄

颗粒归仓时,你已满头白霜

潦草的身躯沉入泥土

没有墓志铭

每一粒麦子上,都刻着你的灵魂

李福顺

秋天的花草

山下,秋风起

慌张的花草一下就黄了

山顶的金光寺里

抬着大悲咒的风路过一次

读懂经文的花草就颔首一次

就是黄,也是一点一点安静的黄

无碍悲伤

野草

老家的山坡

不仅生长贫困

还生长知名或者不知名的野草

春天就会长出来

到了秋天

有的做了饲料,有的做了柴火

有的翅膀硬了,飞走了

留下来的

一部分等待收割

一部分等待长出翅膀

李云岗

收藏

流星雨,昼伏夜出

我晓得,是该收藏弦月的承诺

还是教化一朵莲的禅心

珍珠。翡翠。钻石。黄金

这些殉葬品,它们刚堕入凡尘

就已成为入殓的风景

除了珍惜尘埃与尘埃的碰撞

灵魂牧场的物语,只有一束玫瑰

的芬芳,才知晓真相

半个月亮

半个月亮,在黑云中半走半停

大地一片沉寂,柳月的心事

是风影摇曳出的一枝花骨

一半随你而去,一半把我埋藏

灰蒙蒙的天上

飘浮着春天走远的泪滴

钝刀

元宵

曾经,饭桌上有五个人

后来变成了四个

汤圆还是汤圆

香甜不变,模样不变

就像圆圆的月亮

鞭炮和爆竹轰鸣着,发出璀璨的光

留下一地红的碎屑

这一颗颗浑圆啊,多像太阳,笑脸

或者一滴滴泪珠

浮沉的人生啊

有时是云,有时是雨

更多时,就是地上被践踏的冰雪

赤雁

再回炉一次

如果可以。就守着母亲

“踏踏实实,别折腾”,她的忠告

记在心里。

把父亲送我的《宋词》

认真研磨。再好好练一练魏碑

不负恩师

生活没有定义。哭过悔过

再出发,醒悟就是开始

山行

踏着晨曦出门,背着夕阳

归来。山货换成柴米

粗糙的掌,皲裂的脚板

在窄窄的山路上擎起倔强

肩上深深的勒痕

是儿女走出大山的辙印

穿梭一生。身躯越来越低

被大山拥在怀里

孙华玉

对立的世界

我把房车停在戈壁滩

制造两个对立的世界

房车里:手机电脑美食流行乐

戈壁上:荒凉空旷狼嚎少植物

秒针上才形成了行走的统一

造一个错觉

拍一张星空,装进口袋

感到宇宙很小,小的出奇

站在田野,拍一个我

感到村庄很大,大的不着边际

真好,错觉安慰了自己

梓榆

前往

经过风,经过雨

经过青绿抚摸

经过阳光洗礼

绿皮火车

怎么也走不尽无边的绿色

每一片动人的青翠上

都有一列火车行走在梦幻的旅途里

别处

鸟群,结队在空中,飞出8字形矩阵

像人群走在追求幸福的路上

一路行进,一路输出,一路输入,一路的

信号短接与长接

——而生活在别处

学会飞翔以后。我常常在飞行中

飞出孤独

失水的树桩,风中的树木,梦幻的天空

仿佛被带刺的铁丝网困住

挠心的思虑,晕染开来,一层复一层

枯立的样子,不是该有的生活

呆呆的眼神里,有一湾提纯的蓝涌动着

那里,碧水荡漾,洞藏着别处的广阔

吴秋生

三寸金莲

小时候很好奇

奶奶那双小脚

藏着什么秘密

常年被粗布包裹着从不示人

她走时,入棺换裹脚布才发现

奶奶的那双脚,层层折叠

每走一步,都像刑罚

怀念那口老井

小时候家里穷

母亲常对着井口梳妆

我悄悄靠近,扔出一小石子

水波摇曳着她俊俏的虚影

昨夜梦见那口老井

再没有她的身影

却有一只蝴蝶在那里上下翻飞

俐俐安

黑色的瘦马

阿爷至死都拿着他的烟斗

任冬天的咳嗽,像一匹

黑色的瘦马

以伏低决绝之势

猛烈跑完他胸口剩余的山河

十二月

我总结这个十二月

显然,我跟它的关系就快结束

想从冬天的身体冒出一只蚊子

或一头疯牛

但想放进去更多

它裂开了,然后产生了花火,噗噗掉落

一梅

腥味

一只羊,一出生

就被划拨了草地

饲料,和栅栏

挣脱胎衣,它踉跄着站起来

看一眼天上的云朵

低下头,认领了自己

腊月,牧人在磨一把弯刀

它从自己身上,闻到了

人间的腥味

井沿

不必去打探

井里深不见底的丰沛

我只守着我的辘轳

那些桶,磕在我的身上

就是人世的边界

取水的人都晓得

七分满,就好

多了,便要洒了

薛长爽

煎饼摊儿

煎饼摊主,是位年近古稀的老阿姨

纯正的食材,是她自家收的绿豆

每天等候的队伍排很长

已经一个月了,煎饼车还没出摊儿

真希望,阿姨只是到自家田里收绿豆去了

无聊

我把一块圣诞靴形状的姜饼

放进方便面汤里

坐在一旁,等待饼干吸饱汁水

该是多么复杂的味道

才能填充我此时的心情

钢火熊诗

旋转

淬火的电机在旋转

车床的工件在旋转

压缩机吹起的气体也在旋转

陀螺的中心,会眩晕或弹出

无法接近。真爱其实是一种平衡

所见之物都在它的法则之内

如同你倾其一生,要走的路

早已被注定

陌上花开

玉龙雪

这片原初的白里,没有人迹

我们可以在雪地上

足尖相对,留一些印迹

多年后,我会对你说

我们在最白的雪地上开过一朵花

许多年前堆过的一个雪人

那时,走在漫天的雪花中

雪将我们的脸冻得通红

我们默契地脱下大衣

去堆一个雪人,给它戴上红围巾

安上嘴唇,耳朵,眼睛,听见

我们急速的心跳

那么多年

你堆的那个雪人——

一直在我心里,没有融化

唐大海

一只皇宫出走的碗

黄色碗底的金边内,开一朵牡丹

我用一年的工资,

从地摊,把它买回家

供奉在书架,爱如心中的珍宝

我出差两天碗就不见了

母亲说碗已自己离家出走

神奇的是,我在大街上又看见了它

一位老者,蓬头垢面,面前放着那只碗

龇牙咧嘴的等待施舍

丢进碗里的几枚硬币发出叮当的和声

我又買回家,把它放在阳台

一碗清水,盛满清风、星星和鸟鸣

古城夜景

她斜坐石板古街,媚媚的看

万溶江一点一点咽下古城

夜色一滴一滴咽下万溶江

隔岸灯火隐约,没有一盏微弱的灯

呼应她手中忽闪的蜡烛

鸿莉

致亲爱的自己

八九岁

没跨过一条水渠

母亲一把拉起

我全身湿透

一直觉得

水把我认做了一条鱼

以为我用鳃呼吸

多年后

也觉得自己是一条鱼

想在柔软清澈的人海里

去游泳

今日之果

比如牙齿

在它的疼痛里

读到一颗糖果

和一个嗜甜的女孩

甜,是别样的安慰

穿越牙齿的虫洞

取悦了味蕾

然后,在蛀牙上掏一个大洞

修补,植骨,种牙

牙齿代替味蕾,品尝到的滋味

都是果子的一部分

张立元

刘里

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北方少年

初中毕业后去了南方

当他顶着大雪回到故乡

只是见人一脸笑

火车一上一下,卡在喉结那里

面馆老板的儿子

儿童座椅独自一人

像年画娃娃冒香气,牙牙学语

儿童座椅还是独自一人

寒霜凝结,一道光消失

婴儿低垂着头

像一朵枯萎的花

父母后厨忙碌,不知时间

马龙飞

母亲节怀念母亲

妈妈在时,中国还没有

为母亲过这个节日

流行母亲节时

我已没有,没有了母亲

母亲节一个又一个

空荡荡地来临

它们仿佛都要跟我一起

去寻找母亲

钟声

黄鹤楼前

不断响起祈福的钟声

每一声

都要收费

吴小英

在日落之前

喜鹊含着虫子,天空后面还是天空

黄牛溅起泥水,每一步像拉山,犁铧在

它背上

老翁扛著苞谷,他弯曲的背贴着地面,

不知还要扛多久

太阳落山了,夜卸下负担,悠闲散步

骡子吟唱白天的曲子,拉着沉重的磨

布上的花

母亲制作手里的成衣,她去上夜校

那个她叫父亲的人

让她在如花年纪跌入深渊

布上暗淡的花,她像看见自己:

丢下书包,去打工,供养弟弟

布上的花,没有土壤、水源

她们支棱不起来

芳草喜子

杨梅坑

去过了那么多海

只记得有你的杨梅坑

你站在海边是一幅画

我为你的往事拍电影

却拍下了别人故事里的女主人

心花

眼看你年年花枝招展

招蜂引蝶无数

我的心为你盛开一次

那一年已凋零不再

竹园一树

一棵树的活法

看我从地平线上

还是云间

那是你的眼睛

与我无关

说我在深巷的里屋

还是墙门的高堂

那是他的舌头

由不得我

枝杈上一群群鸟儿

叽里呱啦一阵又飞走了

那是它们的光景

雪花

从空中之城

以天使的姿态跳伞

山巅森林

化作一滴泉

青石上流淌

向着小溪江河大海

你是幸运的

那些落在屋檐上的同类

化成水也逃不脱

流进阴沟的命运

杨彩芬

生与死

两条腿在外

好过跨进去一条腿

另外一条腿在医院

被亲人们拽着

生与死

仅一口气之遥

爱人,是我的春天

两地分居,日子裹满冰霜

爱人回来,家里开出朵朵鲜花

满屋子都是春的芳香

院角的红梅嫉妒得落下了娇颜

肩头的担子变轻了

重物不用我扛了

屋里屋外,整洁来自他的双手

银发藏进了青丝,怯懦地蜷缩着

皱纹里

长出了一片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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