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形象

张存玲

哑巴与春天

◎迟子建

最惧怕春风的，莫过于积雪了。

春风像一把巨大的笤帚，悠然扫着大地的积雪。它一天天地扫下去，积雪就变薄了。这时，云雀来了，阳光的触角也变得柔软了，冰河激情地迸裂，流水之声悠然重现，嫩绿的草芽顶破向阳山坡的腐殖土，达子香花如朝霞一般，东一簇西一簇地点染着山林。春天有声有色地来了。

我的童年春光记忆，是与一个老哑巴联系在一起的。

在一个偏僻而又冷寂的小镇，一个有缺陷的生命，他的名字就像秋日蝴蝶的羽翼一样脆弱，渐渐地被风和寒冷给摧折了。没人记得他的本名，大家都叫他老哑巴。他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出奇的黑，出奇的瘦，脖子长长的，那上面裸露的青筋常让我联想到是几条蚯蚓横七竖八地匍匐在那里。老哑巴在生产队里喂牲口，一早一晚的，常能听见他铡草的声音，嚓——嚓——嚓，那声音像女人用刀刮着新鲜的鱼鳞，又像男人抡着锐利的斧子在劈柴。我和小伙伴去生产队的草垛藏猫时，常能看见他。老哑巴用铁耙子从草垛搂下一捆一捆的草，拎到铡刀旁。本来这草是没有生气的，但因为有铡刀横在那儿，就觉得这草是活物，而老哑巴成了刽子手，他的那双手令人胆寒。我们见著老哑巴，就老是想逃跑。可他误以为我们把草垛蹬散了，他会捉我们问责。为了表示他支持我们藏猫，他挥舞着双臂，摇着头，做出无所谓的姿态。见我们仍惊惶地不敢靠前，他就本能地大张着嘴，想通过呼喊挽留我们。只见他喉结急剧蠕动，嗓子里发出“呃呃”的如被噎住似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哑巴是勤恳的，他除了铡草、喂牲口之外，还把生产队的场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冬天打扫的是雪，夏天打扫的是草屑、废纸和雨天时牲畜从田间带回的泥土。他晚上就住在挨着牲口棚的一间小屋里。也许人哑了，连鼾声都发不出来，人们说他睡觉时无声无息的。老哑巴很爱花，春天时，他在场院的围栏旁播上几行花籽，到了夏天，五颜六色的花不仅把暗淡陈旧的围栏装点出了生机，还把蜜蜂和蝴蝶也招来了。就是那些过路的人见了那些花儿，也要多望上几眼，说，这老哑巴种的花可真鲜亮啊，他娶不上媳妇，一定是把花当媳妇给伺候和爱惜着了！

有一年春天，生产队接到一个任务，要为一座大城市的花园挖上几千株的达子香花。活儿来得太急，人手不够，队长让老哑巴也跟着上山了。老哑巴很高兴，因为他是爱花的。达子香花才开，它们把山峦映得红一片粉一片的。人们说老哑巴看待花的眼神是挖花的人中最温柔的。晚上，社员们就宿在山上的帐篷里。由于那顶帐篷只有一道长长的通铺，男女只能睡在一起。队长本想在通铺中央挂上一块布帘，使男女分开，但帐篷里没有帘子。于是，队长就让老哑巴充当帘子，睡在中间，他的左侧是一溜儿女人，右侧则是清一色的男人。老哑巴开始抗议着，他一次次地从中央地带爬起，但又一次次地在大家的嬉笑声中被按回原处。后来，他终于安静了。后半夜，有人起夜时，听见了老哑巴发出的隐约哭声。

从山上归来后，老哑巴还在生产队里铡草。一早一晚的，仍能听见铡刀“嚓——嚓——嚓”的声响，只不过声音不如以往清脆，不是铡刀钝了，就是他的气力不比从前了。那一年，他没有在场院的围栏前种花，也不爱打扫院子，常蜷在一个角落里打瞌睡。队长嫌他老了，学会偷懒了，打发了他。他从哪里来，是没人知道的，就像我们不知道他扛着行李卷又会到哪里去一样。我们的小镇仍如从前一样，经历着人间的生离死别和大自然的风霜雨雪，达子香花依然在春天时静悄悄地绽放，依然有接替老哑巴的人一早一晚地为牲口铡着草料，但我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这小镇少了一个沉默的人——

一个永远无法在春天中歌唱的人！

（选自《散文选刊》）

父爱的方式

◎苏琦诺

周五放学后，我撑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冰冷的雨让人心情郁闷。

踏进家门，妈妈告诉我，爸爸回来了，去菜市场买菜去了。我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很欣喜。

我的爸爸是一名货车司机，经常在外出车。因为我们的作息时间几乎是相反的，所以我经常见不到他。爸爸不善言辞，偶尔打个视频通话也只是简短地问候几句，之后便匆匆结束。在我的脑海中，似乎没有爸爸爱我的记忆，我与爸爸之间总是隔着一点距离。

不一会儿，爸爸提着两大袋子食材回来了。一看见我，他便高兴地说：“诺儿，放学啦！稍等一下，爸爸给你做好吃的。”我看到他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头发也淋了雨。他顾不上擦干头发，便一头扎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对了，爸爸做的饭特别好吃，妈妈封他为“厨神”。

不一会儿功夫，厨房里便传来了炒菜的声音，同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我的肚子顿时便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餐桌上，土豆炖排骨、糖醋鱼、酸辣土豆丝、芹菜炒豆干……看着这一桌子可口的饭菜，我心想，爸爸真是了解我啊，知道我馋的就是这些，于是便大快朵颐起来。爸爸被我的吃相逗笑了。

吃完饭，爸爸说：“诺儿，走，爸爸带你买鞋去。”我纳闷地看着爸爸，心想：他咋知道我想要一双运动鞋呢？爸爸拉着我出了门，带我去了那家我早就想去的鞋店。那里的鞋子价格不菲，每一双都要好几百呢。我不好意思买。爸爸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看上哪双就买哪双，只要你喜欢就好。”我选了一双喜欢的款式，试着穿了穿，觉得很舒服。爸爸拿着鞋子直接走向了付款台。在他扫码付款的时候，我看见他身上穿的衣服明显旧了，鞋子也已经穿了很久了。一瞬间，我的眼角湿润了。

第二天一早，爸爸又走了。妈妈说，爸爸特意在周五请假回来，就是想给我改善伙食。“你爸爸每次打电话都会问起你，他就是那样不善言辞，不会表达，其实他心里都是你！”

那一刻，我明白了，爸爸在尽他最大的努力满足着我的愿望，默默无言地守护着我。虽然爸爸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但他却一直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爱着我。只是以前，幼稚的我没有读懂父爱罢了！

【陕西大荔县实验初中】

点评

小作者通过叙述爸爸特意在周末请假回家，为“我”做了一桌美食、为“我”买了一双鞋子的事情，刻画了一个不善言辞、勤劳吃苦、爱孩子的父亲形象，并运用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和侧面描写，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突出，凸显了爸爸“一直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爱着我”这一主题。

亮点借鉴

芸芸众生，千人千面，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亦是如此。只有读懂人物，才能把握作品的主题。

1.用细节描写展现人物形象。在选文中，通过肖像描写，表现了老哑巴的苍老与卑微；通过哑巴扫地、打扫卫生的动作描写和他想要孩子们留下来的神态描写，表现出他宽厚善良、工作勤恳、渴望与人沟通的性格特点。

2.用侧面描写衬托人物形象。写捉迷藏的孩子们惧怕他，表现出他渴望与他人沟通；写蜜蜂、蝴蝶被他的花儿吸引，过路的人也要多看几眼并且赞叹他种的花好看，表现出他对生活的热爱。

3.用典型事件凸显人物形象。对哑巴种花事件的叙述，意在表现他在艰苦乏味的生活中寻找春天、寻找希望；队长让他当“帘子”的事件表现了周围人对他的嘲弄、歧视和不公正的对待伤害了他的自尊心，让他变得消沉、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

4.用人物形象揭示小说主题，引发人们的思考。哑巴勤恳工作、努力生活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被人忽视的、处于社会底层劳动者的生存状态，最后在达子香花绽放之时，老哑巴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中。读着不禁令人感叹生活的积雪太过无情，让我们陷入沉思，将思维的触角伸向社会的底层以及社会中亟待回归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