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
月亮白了,霜会变成雪
拴在马头的酒壶发出的撞击声
像种对峙,总有灵与肉的响动
向西的马群,脚步在加快
它们要找到的主人,已经苍老弯曲
喉咙里的吼叫像粗糙的山冈
突然升起,又迅速消失
民歌里的金属,略带愁云
像永不相见的孤儿
出现在命运的十字路口
塞罕坝的秋天
树莓腐烂的香气在泥土中溢出
沙棘鸟把果实带向天空
干草车摇摇晃晃,走在夕阳里
在倾斜的天空下
它们是交错出现的毡房和山峰
我发现所有梦中的对视
都在现实里一一出现,有一种来自
天地的忧伤,像黑暗的暮色
覆盖在我头顶
我大碗喝酒,用诗句记录良心
骨子里埋下的牧场,任千年的暴风雪
也不能摧毁。等春天到来
我会重新获得生机
这一切,“只有通过上帝的视角”
才能洞悉它的秘密
包括我身体里,时常泛起的悲伤
它们就埋在血液里
任时光的洪水,也不能抹去
割草人,有惨烈的内心
我坐在山坡上,看他
一刀一刀把那些花草都割尽
钐镰刀抡成一个弧形
灿烂的浆果迸出籽粒,香甜的
味道,弥漫整个草地
割草人意犹未尽,他不休息
半个草原,很快就露出了地皮
落日輝煌,森林像凶猛的潮水
已经卷到了近处
割草人并不因游人的感慨
而绕过这片盛开的花草,即使
它们已果实饱满
割草人肯定是割草机转世
他汗流浃背但面无表情
他必须要为过冬的牧群,快些备下
这些美好的食物
其实做一个牛羊也是好的
夏天在草原上漫游,冬天在回忆中
度过,很像人的一生
牛羊一季,草木一秋
割了就再长起,死了就等重生
只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
我们最终也不知道所遇见的人
他们到底是谁
试着从天空里取出一座悬崖
像完成人生最后的仪式
那些残破和易逝的雕像,它们
仅仅出自我的想象
我的爱好,模仿了它们——你该
爱上这艰难的不可模仿之物
而爱好也成了贪婪的遗物
探测仪代表了不同的想法
在童话的荒野上,它仍然心怀欲望
其实真正的危险,是来自
人群里的发现,这个宏大的荒野
它像一座混乱的坟场
当现实摧毁了我的恻隐之心
一个诗人的身体里
就被装入了一颗不安的心脏
我在一组石头上写挽诗
童年,死亡,河流,抵抗
寄身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上
人活着便充满希望
就像我拼命地热爱生活
而现实,有时是铜墙铁壁一样
那一年杏花开,草皮还未发芽
一场霜冻堆在白云背后
天空深得像一座要倒塌的悬崖
妈妈还是一个少女,她的鬓角
不知为谁插了一枝杏花
如果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喊一声:妈妈。这个春天的少女
一定会惊慌得哭起来
爱情的激流,会涨红了她的脸颊
溪水解开薄冰,春风解开衣襟和发髻
妈妈用蝴蝶的视角,看见了
山谷中飞起的迷雾
它们在阳光中浮升,在夕阳里
变成一片粉色的晚霞
杏花里缀满青杏,它们
正在吸入碧玉珍珠
和酸涩的汁液。雪缩入它的内核
苦辛之味是它的尖刺
慢慢变硬的壳,接受了山野的
恩宠和敲打
凛冽的四月,风声呼叫
杏花,杏花
白色的河流,田野,泥土和宝塔
一个芳香的世界
用落英、银子和月光,染透了我的家
繁花春风,培育了一个少女的
梦幻之心。母亲出嫁时
满山遍野的杏花
在四月的大地上,到处流泻
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它们从白云中,瀑布一样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