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废墟

程兰惠

指导老师 严蝶

在地球的另一端，有着一个叫记忆废墟的地方，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存放着人类幼时最美好的记忆和最初的梦想。

一连30天，我都会见到那只通体雪白的猫。

她与我相遇于一个宁静的黄昏。那天，夕阳西下，云朵像偷喝了酒，酡红的脸颊化作晚霞卧在天边，梅子味的天空中挂着一个大咸蛋黄。就在我享受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时，身后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楚追梦，楚追梦！”声音大得把一旁欣赏美景的小鸟都惊走了，我回头一看，四下无人，只有一只雪球似的猫正温柔地注视着我。

这只猫说话瓮声瓮气的，听起来并不好听，最奇怪的是她高高地翘起尾巴，踮着两只脚，不知道是怎么保持平衡的。她靠近我：“嗨，你最近应该有烦恼吧，跟我去个地方，好吗？”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觉得这只猫是个骗子，我也不例外，冷冷地拒绝了她，转身准备回家。

“喵，真的不去吗？”我没有理会她，大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天空褪去了那抹红，夜色像油纸般铺满天空，圆月嵌在空中，真有几分《水调歌头》的感觉。

月光如水，洒进房中，勾起了我的心事。15天前，我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首小诗《南湖静思》：“天色将晚日将落，水天一色暖人心。树影横斜水映天，暗香浮动月初明。谁解草虫秋思语，灯火昏黄独自怜。”我兴冲冲地向校报投稿，却被冷淡拒绝。我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微弱的诗词之火被彻底浇灭。老师的不解、同学的嘲笑，都使我心灰意冷。一连几天，我都有些心不在焉，桌上的一个个纸团仿佛都在无言地证明我不是写诗词的料。我深藏于心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豪情壮志仿佛消失了。直到天将拂晓，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不知多少次，终于浅浅睡去。睡梦中，我又见到了那只雪球似的猫。

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我还是兴致乏乏，晚上依旧难以入睡。想起昨晚梦中反复出现的一幕——梦中的我幼时养了一只猫，名字叫招福。我怕她着凉，把自己的红围巾给她围上；我把最喜欢的小鱼干都省下来留给她，还亲自教会了她用两只脚走路。我们形影不离，我每天背诵新学的唐诗给她听。她每每听到那些诗词，就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夏天炎热难耐，我总爱把胖乎乎的小脚丫踩在她冰凉的脚上，她总是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默默地把另一只脚伸过来给我踩。

没有记错的话，我小时候确实养过一段时间的猫，可遗憾的是，在我六岁那年，她不见了。我哭闹着等了她好多天，她却再也没有回来。记忆中的画面模糊起来，我的脑袋有些痛。

如果按照猫的正常寿命来算，招福应该早就寿终正寝了。那现在这只猫是谁？

“咚咚咚……”我被深夜的敲窗声吓了一跳。我朝窗外看去，竟然是那只雪白的猫。她对我眨了眨那双明亮温暖的眼睛。一瞬间，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懒洋洋地说：“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的招福。”

我快速穿好衣服，做了有生以来最离谱的事——我跟着一只雪白的猫走了。

我跟着她来到一辆车旁。一上车，我就迫不及待地问：“我们去哪里找招福？”

“记忆废墟。”“记忆废墟？”“对，就是你童年时那段最美好的记忆。”我不禁陷入了沉思。恍惚中，我竟然睡着了。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一间古朴的小木屋里，那只猫趴在我的脚边。窗外风景如画。白云朵朵，青山立在云边，天空很蓝，我仿佛来到了宫崎骏电影中的天空之城。

记忆中，我和外公外婆在这里生活过。那时的我还很小，喜欢和招福一起坐在海滩上静静地看夕阳。

夕阳是天空的宝物，大海是梦开始的地方，夕阳如诗如画，将天空染成金色，余晖洒在海面上，于是大海也变成了金色。海浪轻抚沙滩，向我低语夕阳的秘密。看着海边的日落，有招福相伴，有海鸟飞翔，我的心也像海鸟一样自由翱翔。

“对了！”猫打破了这片宁静，“这里就是记忆废墟，有你以前的梦、记忆和你居住过的地方。”我和猫来到屋外。正值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投射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我们走过沙滩，穿过密林，来到一个巨大的建筑前。我仰着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思索着里面有什么。

“来，快点儿进来！这里保存着所有追求梦想的人们儿时的美好记忆。”猫好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连忙解释道。

我跟着猫来到建筑里面，这里的每一层都像霍格沃茨的图书馆一样，但是存放的并不是古老的书籍，而是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里面藏着许多有关梦想的记忆。

“去找找你的水晶球吧。”我在琳琅满目的水晶球世界里来回穿梭，突然，一个蓝色的水晶球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个穿蓝色裙子的小女孩不就是我吗？她怀里抱着的不正是招福吗？我一把拿起水晶球，所有的记忆全部涌进我的脑海中。

一个又一个的夏夜，夏虫浅吟低唱，悠扬的旋律漫过夜的门帘。深蓝色的夜溢进门窗中，星星挨着月亮在说着悄悄话，外婆在教我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背诗背累了，我就逗逗招福，教她踮着两只脚尖走路；教她背外婆刚教我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猫说：“你热爱文学的种子和有关诗词的梦想就是从这里开始萌发的吧？”我拂了一下盖着眼睛的头发，坚定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你的梦想还在吗？”“在呀，但不太好。”我开始倒苦水，“我读了李清照写的词，看了苏轼赏过的月，看了辛弃疾描绘过的烟花，但无论如何都写不出那样的句子，或许是他们的光照不到我身上。”

貓静静地听我说完，开口道：“或许你应该去发光，而不是被光照亮。与其等风来，不如追风去……”我心中的某个地方瞬间被击中。梦想也许今天无法完成，明天也不能，但重要的是，它一直在你心里，而且你一直在为此努力。

想明白了就没有什么可纠结的了，我换了一个话题：“这个地方为什么叫记忆废墟呀？”“因为这里所有的记忆都暂时被遗忘了，包括人们儿时的梦想，但如果人们足够热爱生活，这些记忆还是有可能会被记起，有的则会被永远遗忘。”

“记忆被遗忘后会怎样呢？”

“看那里。”猫说，“这些记忆最终会消失，化为时间的灰烬。”我按照猫的示意往下看去，那里全是水晶球的残渣。“但是你如果记起来了，这些记忆就会陪伴你一生，”猫顿了一下，“就像你的梦想一样。”

晚上，我和招福在老房子里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现在我更愿意叫她招福）。桌上有我们爱吃的小鱼干、东坡肉、清炒芥兰、蛤蜊冬瓜汤。我们都吃得津津有味，兴致盎然。我问她为什么要帮我，她说这是她毕生的追求和梦想，她愿意帮助所有心存美好和梦想的人。我想，如果人间有天使，应该和她一样。

临睡前，我们互道晚安。

“晚安。”

“晚安。”

“马上就是最后的晚安了。”招福小声对我说，但我没听见。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招福或白猫。但那些记忆一直陪伴着我，就像在我心底生根发芽的梦想。我一直朝着光努力奔跑，追逐光，并努力发光，做自己的小太阳。

后来的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只猫或招福。每当听到周围有猫叫，不管我在做什么，总会停下来认真地去寻找确认。虽然那不是白猫，但我知道，她一定好好地生活在某个地方，帮助某个遗失美好记忆和梦想的人。

（责任编辑/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