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小说色彩的诗意描绘

2024-05-13 14:12章尧
三角洲 2024年11期
关键词:苏童诗意红色

章尧

20世纪80年代,受到西方现代派写作及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大量先锋作家应运而出,他们更重视写作的技巧,对“故事”的依赖性大大降低,象征主义、魔幻现实主义、荒诞主义等一系列现代派写作手法成为当代先锋作家的常用技巧。苏童作为其中一员,其小说用现代派技巧将江南风貌与封建社会中的女性杂糅成一个幻境与现实的结合体。

苏童小说中的色彩描述

苏童是一位以诗意描写为特色的中国作家,他在小说中经常使用色彩来表达情感和思想,其写作中大量的色彩意象给了读者视觉层面,以及想象层面的双重感受,这些大量的色彩描绘在苏童的创作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色彩元素在苏童小说作品的题目中就可以看出,如《碧奴》《红粉》《刺青时代》等。这些小说作品的题目都含有色彩元素,可以看出苏童在进行小说创作时对色彩有着十足的重视。同样苏童小说的内容中也有大量色彩描绘,就比如《刺青时代》中小拐“像秋天枯萎的黑红色的树叶”的痂疤等。所有这些色彩描绘给读者一种冲击力,一种从语言经由读者感官而形成的直觉感受。这些色彩有一种独特魅力,不仅因为苏童对色彩的语言描述非常凝练且风格显著,也因为在这些色彩描述中有一种诗意存在。

苏童小说中的色彩描述给人画面感十足的感觉,他的小说就像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里面有江南风貌、饮食男女、悲欢离合,他的小说带有强烈的影像感,这也无怪乎他的作品会被拿去改编成影视。苏童曾在访谈中说:“我一直最推崇的文字语言风格就是看不出什么痕迹的,看不出你在语言上用力,所谓的‘让语言消失在语言之中,我觉得这是一种最高级的小说文字,小说语言。我一直觉得,如果小说很成功,它传达给读者的感受不是说这个作家文字特别漂亮,而是说他记得小说里奇特的、描述不出来的某种‘气味,甚至某种光影、色彩,和某种情感连接,或者害怕,或者紧张。”苏童主张“让语言消失在语言之中”,其作品中也能明显察觉到这一点。前面所言的画面感,也正是这种“让语言消失在语言之中”的效果,语言经由读者的直觉感受变成了一个画面、一段影像、一种情绪,也可以单单只是一抹色彩。苏童小说中的色彩描述能够使语言失去痕迹,直观的色彩映然纸上。比如在《妻妾成群》中,苏童在描写“光”和“水”时就用到了大量色彩描绘,如“幽蓝的死水”“正午的阳光在枯井中慢慢跳跃,幻变成一点白光”。这一系列描写让语言的表意作用退居次要,而是让读者感受这种色彩,体会这种氛围,感受到一种神秘色彩。再比如《我的帝王生涯》中有一段这样的描写:“刑吏后来提了一个血淋淋的纸包来见我,他慢慢把纸包打开,一边对我说,这回她们再也哭不出声音来了。我朝纸包睇视了一眼,那些爱哭的嫔妃们的舌头看上去就像美味的红卤猪舌一样。我赏了刑吏一些银子,吩咐他说,千万别告诉皇甫夫人,她若问起来就说她们自己不小心把舌头咬断了。”在这段描写中只有“血”和“红”两个字能明确表现出色彩,红色是一种核心印象,充斥读者的视觉神经。

苏童小说中的色彩描绘往往是在语言不着痕迹的勾勒中展示出来的,这些色彩描述能产生一种刺激,让读者产生一种心灵上的震惊。苏童小说中大量的色彩元素,以及意象也会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产生异样的心理感受。这些效果产生的原因,归根结底是苏童小说色彩描绘中有一种诗意存在,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诗意会让读者在有关色彩描绘的阅读中感受到,进而使读者产生一种异样的感受。

色彩中诗意的产生

苏童在小说的色彩描写中尽可能实现“让语言消失在语言之中”的效果,让描写呈现画面感,并将情感融入色彩、氛围,以感受来消解明确的意义。

罗兰·巴特在其讲述摄影的名作《明室》中,提到了两个概念,“知面”和“刺点”。知面:照片体现出来的专注,对某一事物或人的兴趣(但不是特别强烈),从文化角度来欣赏这些形象(人、事物、风景)。具有这一特性的照片已经是超过一般水平的好照片,它证明事物存在过,告诉我们有用的信息,以十分精炼和完美的形式。刺点:创伤、刺伤、小痛苦。照片中某个细节给你带来触动或痛苦的东西。可能是一双手上的纱布,小男孩的一口坏牙,祖母的腰带……在每个人眼里,照片有没有刺点,刺点是什么,都不尽相同,是纯粹个人化的视觉体验。有人可以在一张照片前驻足良久,甚至哭出声来,另一些人却对此毫无感觉。这不是感受能力的问题,是个人经历的问题。罗兰·巴特认为照片最重要的魅力便体现在刺点中。而分析苏童小说色彩的诗意时,可以借助罗兰·巴特的“刺点”概念来加以论述。苏童小说中的很多色彩描绘都带有一些悲伤,给读者带来一种创伤。这种感受会让读者的心灵感到刺痛,并使读者对其留下深刻印象,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正是这些色彩描绘,经由读者的感受而变成了画面,并产生了和罗兰·巴特在《明室》中论述“刺点”概念相似的效果,这种效果就是一种诗意,感受到这种诗意,读者被其刺痛。苏童在《刺青时代》中描写小拐的痂疤就用了这样的色彩描写,“像秋天枯萎的黑红色的树叶”。“黑红色”会变成一个直观印象,痂疤也会变成一个具体画面,它们共同刺痛观众。

苏童小说中的色彩描写很多体现在一些物件上,很多物件帶有颜色,这些看似不重要的颜色往往能产生意想不到的诗意。对于读者而言,这些物件的颜色是随机的,也就带着一定的偶然性,这种偶然性也即不期而遇的感觉,在一定程度上也会产生一种诗意。《红粉》中有一段这样的描写:“后来秋仪夹着小包裹走出了翠云坊。夜已经深了,街上静寂无人。秋仪走到街口,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怆之情袭上心头。回头看看喜红楼,小萼的内裤仍然在夜空中飘动。她很为小萼的境况担忧,但是秋仪无疑顾不上许多了。短短几日内物是人非,女孩都被永远地逐出了翠云坊。”这是秋仪从押往劳动营的卡车里跳车逃走,并回到翠云坊收拾东西离开时的情景。前文有一段这样的描写:“秋仪和小萼站在栏杆边上,朝喜红楼的窗口望去,一条水绿色的内裤在竹竿上随风飘动。小萼说,刚才忘收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雨。秋仪说,别管那么多了,去了那儿让不让回来还不知道呢。”秋仪逃走后看到小萼的内裤在夜空中飘动,产生了物是人非的悲怆之情。而在前文的描述中,小萼在即将被带走时,也处于人生的重要转折点,还在担忧会不会下雨,因为自己的内裤没有收。而在后面讲述秋仪物是人非心境的表述中,并没有用颜色来修饰内裤,但读者在读到这个地方时仍会产生一种“水绿色”的印象。这种印象会将秋仪物是人非的心绪传达给读者,从而产生一种诗意的感受。

苏童的作品中充满了诗意,他善于运用诗歌语言和象征手法来表达情感和思想。苏童的小说常常以一种幻化、梦境般的方式呈现出来,他会通过描述人物内心深处的感受、意象化的场景描写等手法来创造一种神秘而美丽的氛围,在读者心中唤起共鸣。这种呈现方式很多时候是通过色彩描写来实现的。这种色彩描写所产生的深刻印象以画面和直觉感受的形式给读者诗意的体验。

象征中的诗意

苏童作品中的色彩主要是:红色、黑色、白色。苏童用红色表现了人性的欲望,红色代表着“血液”,也就象征着“死亡”。黑色可以用来表示罪恶,也可以用来象征虚无。白色本身代表唯美纯洁的感情,但也可以用来象征直白的“欲望”,同时他还用色彩的变换来表现女人境遇的变迁,以及心理的变化。苏童作品中的色彩描绘很多是一种欲望的象征,红色和白色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都可以象征欲望,但也可以有其他象征,这样会产生多重的象征并在象征的多义性中产生诗意。

红色是中国的传统颜色,有喜庆、吉祥的意义,从中可以看到生命的活力,也可以看到肉体的欲望。传统中国社会对红色也有一种特别情节。苏童的小说作品中有大量红色色彩意象,如罂粟花、粉桃花、红马、少年血、红痣、红唇等,但这些红色并没有象征一些美好的情感,没有传统意义上吉祥喜庆的色彩,而更大程度上象征一种欲望乃至罪恶。爱娃·海勒在《色彩的文化》中这样论述:“罪恶从爱情直至仇恨——所有令血液沸腾的情感都与血密切相关。红色是正面与负面各种激情的象征色。”《红粉》中红色是风尘女子的隐喻,这个“红”字象征着世俗的欲望,也代表着生命的本能。《红粉》描写的是两个妓女和一个富家少爷的故事。新中国成立要销毁旧社会腐朽的事物,比如妓院。而主人公妓女秋仪,妓女小萼和老浦三个人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呈现出来,妓院被封,妓女们都被拉去劳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妓女秋仪半路逃走,小萼去劳改了,将他们三个人联系在一起的便是富家少爷老浦。最终的结果是,老浦被枪毙,小萼跟其他人远走他乡从此再无音信,秋仪随便找了一个人结婚,抚养着老浦和小萼的儿子。整个故事将社会的变革与个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在这部小说中红色的色彩描写还体现在代表新中国的“红旗”上,在这里红色就象征着时代,象征着一种进取的力量、一种希望。整部小说中红色的意象如“桃花”“胭脂”等除了欲望的象征,还象征着一种生命能量。这种象征的多义性让苏童小说中的色彩描绘富有诗意。

白色象征高洁的人性光芒,象征着纯洁。苏童的小说《碧奴》中是这样描绘碧奴看到长城后情景的:“长城在初冬的阳光下闪出锋利的白光把天空衬托得萎靡不振。长城其实是一堵漫长无际的墙,一堵墻翻山越岭顺着群山的曲线向远方蔓延,看起来像一条白色的盘龙,那白色的盘龙就是长城。”这里就有着大量有关白色的色彩描绘,白色象征着纯洁,一种美好的前景,象征着碧奴具有高洁的情感,信念坚定,有着纯真的理想,从来没有人性中的黑暗面。而在苏童的另一部小说《米》中,白色的米成了欲望的象征,米在书中是串联所有的线索,也是最庞大直白的欲望化身。五龙对米的执念,由最初饥饿引发的食欲,到由米店老板女儿引起的性欲,再到两担米买来的黑帮身份及由之而来的权力欲,故事的结局,五龙在一整节车厢的米中死去,最终于欲望中消亡。米不仅是五龙一个人欲望的象征体,还是书中众生欲望的象征:阿保和码头帮为了织云劫掠别人的米船;雪巧和抱玉在米堆里偷情;米生在米堆中闷死了妹妹小碗……纯白莹润的米何其温顺,它们无声地喂饱芸芸众生,“米是干净的,但人性不是”,或许人性的污秽会留痕,但米粒浩瀚如大雪,再多的污迹也会被掩埋无踪……

苏童小说中大量的色彩描写及色彩意象都带有一定的象征意义,相同的色彩在不同文本及语境中的象征意义也不尽相同,这种象征的多义性让苏童小说中的色彩充满诗意。

苏童小说中有大量新颖、富有特点的色彩描写,先对其色彩描写结合小说中例子做了大致描述,并深入探讨其色彩描写中的诗意。苏童小说色彩的诗意主要从两个方面产生,首先是色彩描写所产生的画面感,以及直觉感受会让人感受到其中的诗意;再者色彩象征意义的多义性也会促进诗意的产生。

(作者单位: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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