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颂（组诗）

大卫

你顺手把大海发了过来

一大早，你顺手把大海

发了过来

虽然是小个子

但依然有波涛，有海岸线

浪花一听就是吉他做的

它弹得有些快

我给你发正版的大海

有海鸥

海鸥翅膀上有闲闲的云

翅膀下有弯弯的弧线

它太原装了

特别适合放在耳边

你听大海的时候

会和大海一块儿变蓝

唯一的区别是

一个深一点儿，一个浅一点儿

当然，大海是有生命的

你可以把它当作蝴蝶来看

这样，你就可以闭上双眼

感觉自己，就在蓝与更蓝之间

大海如果真的是蝴蝶

它就可以带着全部的澎湃

栖于闪电的指尖

路 上

走在路上，阳光很好

照在肩膀上

肩膀很好，照在头发上

头发很好

在这条路上除了遇到熟人

再也不会遇到别的什么

遇到石头可以绕开

或者踩一下再走过去

前方没有障碍物

初冬的平原更加一望无际

抬起头，没有什么是我看不到的

除了自己的脚步声

周围一片寂静

如果此时听到鸟鸣

那就真的是鸟鸣了

欲 说

天欲说它的蓝

再往前走就是一条河了

漩涡欲说它的宽

河边的那朵花开得很特别

它有很多话

都用自己的摇晃来表达了

树枝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蝴蝶往下落的时候

不用一个成语

流水始终沉默

如果大地再抬高一点儿

更多事物就会被我看见

书 写

青烟一写就是十行

如果多写一行

就会写到别的什么

比如鸟啼，湿漉漉的叶子

溪水醒来的样子

写青烟的时候

顺便把它的飘荡也写了

所有的树木都不写下一句

如果写风，也只点到为止

当然，写屋瓦的时候

应该写到雨水

就像写它旁边的那棵树

会写到一树黄灿灿的橘子

天空正闲在那里

有足够的空间让青烟升上去

把木柴点燃

就是为了听火焰发言

可能是窸窸窣窣

也可能是噼噼啪啪

阳光照什么都很闲适

露珠与荷叶都不喜欢大道理

火棘太热烈了

它还想再开一次

原 路

顺着原路返回，我能否

找到你，如果找不到

你就做原路好了

该拐弯就拐弯

该笔直就笔直

如果我摔倒了，也是

青草的练习题

我与世界的所有关系

都是沿着你

你是原路，我才能

既随你蜿蜒

又顺从我自己

还原一条鱼

我把一条鱼多余的部分

叫作刺，还原一条鱼

最难的是还原它身上的河流

对一条河来说

鱼是它最硬的骨头

也是它最大的漩涡

一条鱼有时候你刚想还原

它就倏地没了

这样你看什么都是浪花

都是鱼的尾巴

还原一条鱼的时候

才发现所有的河流都是它的衣服

河流在转弯的时候

从来不会折断一尾鱼

哪怕那弯转得很急

也會让鱼很舒服地游过去

河流如果有方向盘

一定握在鱼的手里

转角果铺的第二种写法

苹果转个身就不再是苹果

它跳起来的时候可能是老虎

也可能是豹子

香蕉最适合扮演黄鹂

随便叫一声都是三千公里

月亮个性太鲜明了

脱下外套可能就是梨

榴莲缩成一团的时候

特别有刺猬的样子

圣女果红起来时

不用披任何外衣

葡萄升起来就成为月亮

月光落与不落

就是葡萄皮

脐橙、枣子、莲雾、山楂在这里开会

涩，未必是主题

甜，却是唯一的纪律

在转角果铺

一切都是可以虚构的

包括虚构本身

包括转角这两个字

赞美一枚水果

必须包含它尚未成熟的部分

允许那枚橘子

酸起来只有二两

一旦甜了，至少半斤

温柔颂

阳光多么好啊

写了一万次依然这么好

我想告诉你的是

阳光照在我身上了

说得再具体一点儿就是

头发上了，肩膀上了，胳膊上了

胳膊肘向里拐的时候

它也给照上了

我身边的一切都是温暖的

连影子都明亮

我还想告诉你的是

我不敢想你，如果想了

你会一下子光芒万丈

因为你，这世间的一切

都越来越好了

如果有寂寞

那也是按照你的笑声来制造的

叶子落光了也没有关系

花，甚至敢于活在自己的凋谢里

我的影子，我的心跳，我的呼吸

都与世界步调一致

看到尘埃，都想把它捧在手里

随便一只鸟我都能拿过来出神

想你的时候，我感觉我是有灵魂的

你可以随意叫我赤

叫我橙叫我黄叫我绿

叫我青叫我蓝叫我紫

如果连续叫我

我就会站起身子

大地并没有抬高，万物也都在原处

但我感觉，因为你

我已经离地三尺

野 马

能驯服一匹野马的

是野马这个概念

我只要它大于自己的部分

我愿意它无限发展

跑起来不是一匹马

而是无数匹马

它往前飞奔，无数个影子在抖动

它会自己与自己

形成一个马群

如果非说驯服，我与一匹野马

应该是互相的

我有草原，就是为了供之踢踢踏踏

我喜欢它跑得太快时

差一点儿从身体里冲出去的感觉

我会走近它

搂着它的脖子

我与它互相寻找

翻上马背的时候

我喜欢它的不顾一切

在它的不顾一切里

我才会找到孤独、辽阔、凛冽

如果找不到，我也会对它说

现在跟我回家吧

万般苍茫，都被我们野过啦

责任编辑：梁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