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涛
我的家乡位于安徽洪河岸边的古镇方集,家乡的美食不胜枚举,我唯独钟爱那金灿灿的馓子,它对我来说有着极为特别的意义。
明朝末年,在方集就已经出现炸馓子的小作坊,此后历经多年发展,方集馓子逐渐成为地方特色小吃,远近闻名。馓子对许多方集人而言,不仅仅是一道名吃,更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吃饭手艺。有了炸馓子这个手艺,虽然不能保证大富大贵,但养家糊口是足够的。因此,炸馓子成了方集人一项必备的技能。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不少方集人为了谋生,远赴固始、淮北、南浔等地炸馓子。
父亲年轻时最初在山西、山东打工,后来跟随爷爷奶奶在淮北学习炸馓子。在我四岁那年,父母一起来到了固始县往流镇,在此安定下来。我的记忆里总是父母忙碌的身影,和面、备油、盘条、炸馓子,这一套烦琐的流程完成后,早已伸手不见五指。天色刚刚微亮,新的忙碌又要开始了,逢集期间,由于赶集的人比较多,要想占据集市摊位贩卖,就必须早早地起床。闭集期间,父亲则去各乡镇售卖。记得那时,他总是骑着一辆自行车,两侧各绑一个大篮子,带上白色的大喇叭,到处吆喝。
2008年,父亲才扔掉了赖以生计多年的自行车,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这无疑方便了许多。这一年,我们家又添加了一位新成员—弟弟。多了一张嘴吃饭,生存压力自是骤然上升。也是这一年,母亲也开始出去卖馓子。父母两人一起卖,收入虽然依旧不是太多,但也算改善了窘迫的境况。这么多年来,我的父母以炸馓子这一手艺,供养我完成了大学学业,如今也将我的弟弟送到了高中。可以说,馓子养活了我们一家人,它起到的作用居功甚伟,当然这一切更离不开父母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辛苦付出。
炸馓子并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不仅要制作,还要卖出去,有时父母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在初中时,我学会了做饭、洗衣服,因为周末回去做家务可以帮父母减轻一些负担。犹记得,那时父母对我说:“好好学习,不然只能买头牛让你去放,实在不行就跟我一起卖馓子。”当时的我自是对此不屑一顾,心中暗想:“这么累,就算当乞丐我也不干!”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的想法属实是有些极端了,其实无论什么行业都是没有贵贱之分的。
馓子是一种很好吃的美食,在我感到饥饿时,抓上一把馓子,慢慢咀嚼,顿时满口留香,能有效解决饥饿。苏东坡曾对阜阳地区的馓子称赞道:“纤手搓成玉数寻,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无轻重,压扁佳人缠臂金。”阜阳馓子又以方集馓子最为有名。方集古时称方家埠口、方家集,兴于宋朝,由于地处淮河支流洪河岸边,是一个重要渡口。因此,水运十分发达,当年的方集百姓有不少人以捕鱼为生,有时行船十天半月也是常事,这就要保证食物易于保存且不易变质。馓子因此应运而生,成为渔民的必备干粮。
方集馓子以小麦面为原料,搭配一定比例的盐和芝麻,用手搓成长条置于盆中,每一层铺满豆油,放置几个小时,然后将其一圈圈挂于手臂,伸拉至细如发丝状,此时再将其放入菜籽油中炸至金黄即可。炸好后的馓子每根匀细,色泽金黄,内含芝麻,集酥、脆、香为一体。如果你漫步在方集的老街上,会发现有不少人家的门口放有圆箩筐盛着的金黄馓子,一阵阵浓郁的香气随风飘来,沁人心脾。
方集馓子非常适合当作零食,闲暇之余拿一把放入嘴中,酥脆可口,细细嚼来别有一番滋味。除此之外,还可以打入鸡蛋汤等汤类作为主食,或者搭配大白菜等菜品将炒馓子做成美味菜肴。馓子也是阜阳地区逢年过节的特色礼物之一,婚丧大事中,常把馓子作为待客的主要面类食品。可以说,馓子是颍淮大地、淮河两岸的重要美食文化,是阜阳人民挥之不去的家乡味道。
时至今日,我的父母已经炸馓子二十多年了。馓子始终是我心心念念的美食,它代表着父母的坚守,代表着我的来处,代表着家的味道。方集人的勤劳、淳朴,方集老街的古朴、沧桑,一起汇聚在一圈圈缠绕不息的馓子里,历经千百年歲月的洗礼,绵延不绝。无论时光如何变迁,馓子蕴含的精神内核始终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