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项目人生”,收获高峰体验

2024-05-12 11:33:15姚文放
艺术广角 2024年2期

摘 要 姚文放的“项目人生”是从 20 世纪 80 年代末开始的。他已主持完成了包括一般项目、重点项目、重大项目在内的五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前后共花费了 26 年时间。他将自己最美好的岁月年华奉献给了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也收获了人生难得的高峰体验。从他被增补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会议评审专家至今,先后曾有若干年轻才俊在他的肯定和支持下,从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起步高开高走,现已成为活跃在学术界的翘楚。

关键词 项目人生;高峰体验;国家社科基金项目

如今做学问很少不与项目挂钩了,所谓“项目导向”已经成为学术研究的基本原则。如果说改革开放之初,人们大多还不知项目为何物的话,那么今天,项目已是学界尽人皆知的关键词了。正是它深刻改变了学者们的思维方式、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可以说,项目决定了人们的生存状态,也塑造了人们的人生轨迹,此即“项目人生”。

一、初试牛刀

我的“项目人生”是从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的。1987年,我从山东大学中文系文艺学专业完成学业。对我来说,在山大毕业与入学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我带回了一个宏大的研究计划“文艺社会学研究”。后来几年陆续发表了包括《文艺社会学论纲》在内的多篇论文,在此过程中整个写作計划也逐渐清晰起来。但是苦于当时对这种自发的学术研究并无任何资助,除了跑图书馆之外,完全是靠自己菲薄的工资买专业书和收集资料。如果要外出参加学术交流活动,在经济上便不堪重负。面对“出书难”的困局,要想自费出书那更是难上加难了。我曾向系科领导诉苦,对方告知我可以争取申请项目,我这才知道还有项目这回事。

但是申请项目也并非易事。1990年3月我初试牛刀,向江苏省教委申报了题为“文艺社会学”的项目。我极其虔诚地按照申请评审书的要求,用钢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填写了申请内容,其认真严谨的程度使得该文本曾一度作为学校向青年教师示范的申请书样本。还有一个特别之处是,在表格“近三年以来的主要研究成果”一栏中,我填写了近30篇论文和两本合著著作。尽管如此,该项目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该书稿1993年以《现代文艺社会学》(35万字)为名在江苏文艺出版社自费出版,后于2007年以同名修订本在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该书的影响至今不息,但它是本人的处女作,也是唯一一本从未得到任何项目资助的专著。

这一失利反倒使我越挫越勇。1991年申报了“中国戏剧美学史的逻辑发展”,终于得以立项,破例获资助1000元,在申请书的批件上至今留有“原资助500元,再追加500元”的铅笔痕迹。1994年申报了“大众审美文化论”,获得资助3000元。上述两者均为江苏省教委项目,接着第三个项目“论文学传统”便升格为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资助也较前丰厚,达6000元。这在当时已是很大的一笔钱了,着实纾解了项目运行捉襟见肘的窘境。

二、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之旅

对于我的“项目人生”具有转折性意义的是首次获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

经过此前完成江苏省教委项目“大众审美文化论”的三年热身,我对于“大众审美文化”或“当代审美文化”这一新兴的概念已形成了更加深入、全面的认识,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沉淀和转化,于1997年申报了题为“当代大众文化批评”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并获得立项,使得该选题的研究水平和资助力度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记得该项目上报后不久,不意间接到叶朗先生打来的电话,告知该项目已获通过,当时真是喜不自禁,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该项目旨在运用文化批判的方法对当代审美文化进行考察、清理和反思。所谓“文化批判”不只是否定性、消解性的,而且也是建设性、构成性的,它要对当代审美文化存在的失误进行批评,同时又要依据一定的文化规范,例如文化的健全性、合理性和生长性,来对当代审美文化作出评判,激浊扬清、去芜存菁,进而探讨重建新型的审美文化形态的可能性。它力图通过对人们的文化观念和文化实践的规范和导向,推动当代审美文化向更加健全、合理、优化的形态转化。

值得一提的是,该项目对“当代审美文化”这一概念作出如下界定:“‘当代审美文化是一个特指概念,是指在现代商品社会应运而生的、以大众传播媒介为载体的、以现代都市大众为主要对象的文化形态,这是一种带有浓厚商业色彩的、运用现代技术手段生产出来的文化。”这一界定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一直被“百度”用作“当代审美文化”概念的标准定义。

我的第二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当代性与文学传统的重建”也是在多年酝酿后以相对成熟的思考于2002年申报立项的,其特点是做了一个概念“文学传统”,也算是做一个个案研究吧。这一改变路数的念头原先只是出于个人趣味,此前做了几个项目均为总体性、宏观性的问题,想换一换口味,于是一直寻思着做一个个案。但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个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机缘巧合,其间读了美国学者E.希尔斯的《论传统》一书颇有心得,感到传统问题是一个常谈却尚未谈清楚的问题,凭借理论思维的直觉意识到这是一个值得去做的个案。

如今,人们经常使用“变革”“创新”“发展”“建构”等字眼,激进者则标举“否定”“消解”“反叛”“颠覆”之类名目,其实在这林林总总的说法背后都有一个“传统”的问题,这些说法都是相对于传统而言,以传统作为参照,暗含着对传统的一种立场、一种态度。因此,传统问题决非细枝末节,绝对是大关节目。具体到文学,在革故与鼎新、解构与建构、颠覆与重建之间,可以说事事通到传统,文学传统的历史流变和当代转换中的性质、动力、过程、模式、关系、机制、形态、结构、功能等,对于文学的当前发展和未来走向都具有决定意义,如果忽略或处理不好与文学传统的关系,则势必不能有效地达到开新求变的目的。

该项目借鉴和整合古今中外的文学传统论,全面研究有关文学传统的基本理论问题,包括文学传统的性质、结构与功能问题,文学传统的历史流变与当代转换问题,文学传统与科学传统、文化传统的关系问题,以及文学传统在全球化、现代性、生态学等语境中显示出来的当代问题等。“当代性”是该项目的一个关键词,它是指把握文学传统时所体现的一种当代精神,正是它推动文学传统在当代生活中的重建。该项目讨论的是文学传统,但其价值取向却指向当下,指向未来,表现出一种强烈的现实关怀。

该项目后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时,钱中文先生为之撰写了长篇序言,对我给予了热情的鼓励和鞭策,钱先生如是说:“文论界不断出现的种种论争,如果细加观察,它们或多或少地与传统问题相关,抓住这一关键,是需要有敏锐的目光和相当深厚的学养的。文放先生的著作,可说十分详尽地探讨了和文学传统相关的方方面面,使人耳目为之一新。”[1]

第三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审美文化学的定位与理论”与本业文艺学的学科建设有关。1997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原国家教育委员会联合颁布了新修订的《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列出了一级学科中国语言文学中的二级学科文艺学的七个主要研究方向,即文学理论、文艺美学、文学批评学、中国文艺学、外国文艺学、比较文艺学、审美文化学。于是第一次有了官方承认的审美文化学这一新的学科方向,审美文化学首次被正式列入学科体制。但是毋庸讳言,审美文化学作为一个学科方向在理论上还未得到应有的论证和界定,尚缺少“审美文化学原理”或“审美文化学概论”一类的一般理论著作对其加以界定和论证。目前国内外已有不少文化研究或文化理论著作,但至今鲜见专门的审美文化学著作。总的说来,这方面的研究尚处于空白状态,这一情况对于审美文化学的学科建设是非常不利的。

我自从20世纪90年代初参与中华美学学会下属的“青美会”“审美会”的活动,逐步转向审美文化研究,撰写了若干篇相关文章,也主持完成了上述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并出版了其成果《当代审美文化批判》一书。其间一直抱有一个夙愿,写一本“审美文化学原理”或“审美文化学概论”性质的著作。正是基于这一想法,在2006年申报了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并获得立项,这一利好使得我的上述夙愿得到高级别基金项目的认可,进而使得这项完善文艺学学科建设的工作成为可能。

总的说来,该项目通过对审美文化涵义、审美文化范畴、审美文化关系、审美文化问题四个方面进行探索和研究,为审美文化学的学科定位和理论建构提供了一个基本框架,从而推进审美文化学这一新兴学科方向的建设和发展。它遵从以下几个原则:其一,审美文化学研究放眼审美文化的历史过程;其二,审美文化学研究倾重当代审美文化研究;其三,审美文化学研究守持文化批判的立场;其四,审美文化学研究着力阐扬审美文化的中国经验。

值得一说的是,该项目最终以优秀等级结项,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办公室(以下简称工作办)在2010年7月的结项公告中将其列为当月头条优秀成果,并转引鉴定专家意见,称该成果“全面总结了十多年来中国审美文化研究以及中国所引进的国外相关研究,在诸多方面都有独特的创见,是近年来国内美学研究一个重要的新收获,有助于中国当代美学研究向新的领域进一步拓展”。工作办还在翌年春节给我及所在单位发来贺信表示感谢和问候。

2011年申报的第四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从形式主义到历史主义——晚近文学理论‘向外转的深层机理探究”是作为重点项目立项的。该项目致力于对20世纪下半叶以来文学理论从形式主义走向历史主义的路径进行勾勒,对于这一“向外转”趋势的深层机理作出深入、全面的探究,旨在为我国文学理论的发展提供学术参照,为建构具有中国特色和中国气派的文学理论体系提供历史借鉴。该项目有以下几点突出特色和主要建树。

首先,及时介入文学理论的当下发展和现实问题。一般认为,晚近文学理论从形式主义到历史主义“向外转”的进程起始于20世纪80年代,在90年代影响国内学界,而其时正是中国的经济体制转型的关键时刻。这是在我国转型期文学理论发生的主导性、主流性的转型,对于文学理论理念和现状的革故鼎新具有根本性、全局性的意义,影响着当前文学理论的观念、方法、路径、模式等方方面面。本成果对此作出及时回应,直面这一巨变而给出自己的判断和解答,并在理论上作出概括和提升。

其次,具有很强的理论建构能力,对于晚近文学理论从形式主义到历史主义“向外转”的大趋势概括有力、破解深入。该项目将其建构为包括问题、观念、概念、论争、理论、方法、基础、动向、宗旨等九大方面的宏大框架,对于其来龙去脉、逻辑进程、观念变革、理论问题、研究方法、美学基础、功能旨归都有所探讨和解答,从而凝练为一个见特色、有建树的佳构。

再次,对于研究对象的理论建构和分析判断坚持文化批判的立场。晚近文学理论从形式主义到历史主义“向外转”的趋势是在后现代语境中生成、在种种理论新潮激荡下成势的,牵涉到新知与旧学、现代与传统、域外与本土、高雅与通俗等多种因素和多重关系,理论的辨析和厘定必须具有文化批判的高度。

最后,對于每一个理论问题的研究,最终都归结到中国问题。晚近文学理论从形式主义到历史主义“向外转”的趋势滥觞于欧美,后来影响国内学界。将国外学术新潮引入国内首先必须明确抱何宗旨的问题,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回到中国问题。该项目对于文化政治的中国问题、文学经典之争在中国的发展和演变、“批判”话语的中国化进程、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在中国的沉浮、对于当今大众文化/文化产业的提倡和扶持、中国当代文论中的话语问题、中国当代文学理论三大理想诉求的更替和嬗变等问题的讨论和解析,都基于“回到中国问题”的宗旨,从而形成鲜明的特色和建树。

该项目经过五年废寝忘食的劳作于2016年5月以优秀等级结项并入选《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这是目前对于人文科学研究成果的国家级最高奖励。我还被指定为获奖代表进京参加颁奖大会,由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同志给我颁奖。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报道了颁奖大会实况,留下了我现场获奖的珍贵影像。这是我一生中最具成功感、荣誉感的高光时刻和高峰体验。

2017年,我作为首席专家申报立项的第五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作为‘艺术生产的文学批评研究”跃上了重大招标项目的新台阶。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新的挑战、新的考验。从2018年3月项目开题到2023年3月提交结项材料,整整五年间几乎每天都处于紧张、活跃的精神状态,脑子里尽是“生产性文学批评”几个字。

该项目旨在从马克思的艺术生产理论和马克思恩格斯的文学批评实践出发,建构“生产性文学批评”这一在当今时代条件下形成的新型理论范式,它以建立具有当代中国特色的文学批评的理论和实践体系为最高目标。

艺术生产理论是马克思的首创。马克思所说的艺术生产主要是指创作活动,与阅读和批评无涉,但其文学批评实践却显示了强大的生产性。马克思关于艺术生产在理论建构与其批评实践之间存在的这一悖反形成了巨大的张力,为生产性文学批评的建构预留了广阔的理论空间。这就为20世纪文学批评开启了生产性文学批评的进路,形成了技术决定论、经典文学批评、接受美学、文学生产理论、生产价值理论、审美—政治视域等模式,蔚成主体性、社會性、现时性、建构性、开放性等理论特征,带动了一系列崭新的理论问题。概括言之,在生产性文学批评中可以概括出一系列理论问题,进而揭示在其价值取向对立二分的歧异和博弈中显示的新动向。具体地说,生产性文学批评就学科性质而言,是属于文学研究还是文化研究;就文本形态而言,是属于文本性还是互文性;就阅读状况而言,是属于细读还是粗读;就意义生成而言,是属于结构还是建构;就解读方法而言,是属于诗学模式还是阐释学模式;就话语秩序而言,是属于考古学还是谱系学;就解构策略而言,是属于差异还是延异;就功能取向而言,是回到文学经典还是服务当下现实?

总的说来,对于这种对立二分的选项,我既不主张各执一端的绝对主义,也不认同无原则的中庸主义,而是采取“执两用中,适度偏重”的思想方法,即在兼顾对立两端的同时保持必要的偏离;在强调二者之间“亦此亦彼”的同时保持必要的“非此即彼”或“非彼即此”。简言之,我的处理方法是,在兼执两端的同时更趋向于、倾重于后者。

该项目于2023年11月25日由工作办准予结项。先是网上公布,后是一层一级地邮寄传递,当我收到结项证书时,已是12月下旬了。当我打开金光闪闪的封套,见到证书上烫印的“优秀”两字时,涌上心头的突出感觉就是,为之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回顾上述跋山涉水、长路漫漫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之旅,真是感慨万千,一言难尽。其中既有人生的感喟,又有学理的感悟。我从1997年承担第一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至2023年底第五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圆满结项,前后共花费了26年时间,自己也随之从中年迈入老年,这一段正是作为一个人文学者一生中收获思想、建构学术的黄金岁月。可以说,我将最美好的岁月年华奉献给了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当然也收获并享受了人生难得的高峰体验。如果扣除立项、结项的时间,平均算来大致每三到四年主持完成一个项目,最后一个重大项目也是五年按时完成,略无拖沓、延宕之虞。如此节奏并非为了赶任务、抢风头,凭我多年的经验,做项目如打仗,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鼓作气、一气呵成是最佳状态。

复盘这五个项目,其最终成果按专业大致可分为两类:一是美学研究,如专著《当代审美文化批判》(1999)、《审美文化学导论》(2011);二是文学理论研究,如专著《当代性与文学传统的重建》(2004)、《从形式主义到历史主义——晚近文学理论“向外转”的深层机理探究》(2017)、《从“艺术生产”理论到生产性文学批评》(待出版)。说起这两个专业类型的形成,其实是有意为之。在我刚出道时曾得到前辈学者的指点:做学问最好选两个点,而且要离得远一点,人不能像金鸡独立,有两条腿才能站稳,在学理上也应该有不同的问题相互参照、相互支撑,才能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此话对我影响颇深,所以在设计项目时也往往像种田一样进行“套作”。

这就给学术研究开辟了一条独特的路径,我称之为“在美学与文论的会通中追求超越”。我是美学专业出身,却又对文学理论钟情有加,因此在每一个项目中,都可以见出在两者会通上的苦心孤诣。譬如在重大项目“作为‘艺术生产的文学批评研究”中,就是据此对马克思“艺术生产论”提出了“两种‘艺术生产”的观点;指出了马克思的艺术生产论在理论建构与批评实践之间存在一种悖反,肯定其巨大的张力为生产性文学批评的建构预留了广阔的理论空间;梳理和演绎了马克思恩格斯文艺理论向批评实践的拓展,即从艺术生产理论转向生产性文学批评的脉络。

美学与文论的会通还能使学术研究不断拓展新领域,面向新问题,通过项目的代际传承将问题做深做大。一个显例就是该重大项目关于生产性文学批评的理念乃是受到前一项目提出的“症候解读”理论的启发和激活。其中阿尔都塞对“症候解读”理论的标举,标志着艺术生产论的研究重点从创作一端向阅读和批评一端进一步拓展。该理论肯定文学阅读和文学批评的生产性,将其认定为一种艺术生产,这是在马克思所开创的艺术生产论基础上取得的一个重大进展,预示文学批评作为一种艺术生产将迎来开阔的理论空间。

在上述所有项目中,无论是美学研究,还是文学理论研究,其实在方法论上都沿袭了我最初的研究成果《现代文艺社会学》所执持的文艺社会学研究方法,也融合了后来一路走来所吸收、借鉴的种种新观念、新思路、新方法。《现代文艺社会学》关注文艺与社会文化背景的关系,用“中介论”的方法揭示文艺与社会文化之间的双向互动。现在回过头来看,此书在总体上奠定了自己后来的学术研究方向。这一点也充分体现在对于生产性文学批评内涵的提炼和定位之上:生产性文学批评肯定生产性乃是文学批评的显著特征和基本功能,确认文学批评也是艺术生产,批评家也是生产者。它不仅关注文艺作品的审美特征和艺术规律,而且重视社会文化结构对文学艺术的限制和规定,通过价值赋予和意义彰明使文学艺术具有意识形态的品质,进而形成一种增殖性、建构性的批评。同时,它对文学批评的质态、品位和格调是有要求的,它以进步、健全的社会价值体系为衡量标准,具有为文学批评建立规范、制订法则的社会功效。

三、走进京西宾馆

关于“项目人生”,我还有另外一种经历。我不仅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申报者、承担者、主持者,还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评审者。感谢工作办的信任和托付,我于2009年被增补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会议评审专家。当我第一次步入开会地点京西宾馆,伫立在当年吹响思想解放冲锋号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旧址时,不由得心潮澎湃、肃然起敬。

我所在的中国文学组共有文学理论与比较文学组,古代文学与近代文学组,现当代文学组,民族文学、民间文学、儿童文学组等四个小组,由张炯、陆贵山、阎晶明、仲呈祥、张江先后担任召集人。我在第一组,参加会评工作以来,曾评审过年度项目、重大招标项目、后期资助项目暨中华学术外译项目等不同类型的项目。最初所有项目都采用现场会议的评审方式,经常要赴京开会,后来就较多求简便,采用通讯评审的办法。特别是近几年,除了年度项目还采取线下会评外,其他类型的项目基本上走通讯评审,連重大招标项目也是如此,现在已成为常规。还要说明的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是1986年设立的,随着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覆盖面和影响力不断扩大,特别是国家经济实力的快速增长,项目的资助经费逐年增加,一直到2014年才基本稳定下来,资助强度为重点项目每项35万元;一般项目和青年项目每项均为20万元。其中增长最快的是青年项目,与一般项目等量齐观。这无疑是对青年学者投身于学术研究的强有力的奖掖和支持。

也许在外人看来,能够参加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评审是非常风光的事儿,其实不然。这项工作还是非常辛苦的,必须在两到三天内将海量的申报材料按不同类型的指定比例清理出眉目来,简直就像打一场大仗。整个流程包括小组交流、小组过堂、大组汇总、集体讨论、填写意见等环节,直至组长签字才算完工,差一个环节都不行。最费劲的还是排除各种干扰,认真负责地审阅堆积如山的申报材料并给出准确的评判,这既是紧张的脑力活,又是繁重的体力活。不过在这高度紧张的几天中,也不乏心情愉快的时刻,那就是发现选题新颖、思路清晰、内容厚实的本子,特别是遇到青年项目中令人眼睛一亮的选题,会感到非常欣慰。由于评审材料量大,几乎每次评审都有这样的机缘,到时都会给这些申报者一个大大的点赞。记得先后有几位年轻才俊的选题得到我的大力肯定和扶持,从而从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起步高开高走,现已成为活跃在学术界的翘楚。

我在参会过程中与工作办的领导多有接触,也会就进一步完善评审工作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有一天晚餐后,我在张江组长的住处碰到工作办的佘志远主任,经张江介绍熟悉起来,不揣冒昧就项目申报事宜给他提了几条意见。其中一条是申请书中关于选题类型的规定,以往申请书都要求申请人按照当年的《课题指南》填写,而自选项目则不受待见。我觉得这并不合理,因为人文学术研究是讲究个性、讲究兴趣的,是倚重知识积累、专业基础和学缘背景的,学者往往据此而形成自己的长项和特色,只要有学术价值、有现实意义即可。我将这一想法说给佘主任,建议以后申报选题时在指定《课题指南》的同时鼓励自选课题。令人感佩的是,佘主任和工作办从善如流,不久就在这一点上执行了新的章程。2019年的“公告”在第七条中增加了这么一条:“只要符合《课题指南》的指导思想和基本要求,各学科均鼓励申请人根据研究兴趣和学术积累申报自选课题(包括重点项目)。自选课题与按《课题指南》申报的选题在评审程序、评审标准、立项指标、资助强度等方面同样对待。”这就为申报者凝练和设计课题提供了更加广阔的空间,也大大提高了项目申报的自主性。

为了不断推进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工作,工作办始终坚持实事求是、与时俱进的工作作风。在我的记忆中,其申请书经常有些小的改进和完善。而2021年的申请书作了较大改动,主要体现在提示语列出的六个方面。我的感觉是,这次改动非常好,较之此前的申请书更加目的明确、更加务实可行,应该是工作办虚怀若谷、听取多方意见和建议而推出的顶层设计。具体地说,就是在提示语中明确标注了四个“略写”和两个“详写”。四个“略写”即第一方面国内外相关研究的学术史梳理及研究动态、第四方面预期成果、第五方面研究基础、第六方面参考文献要求“略写”。两个“详写”即第一方面增加了“特别是相对于国家社科基金已立同类项目的新进展”的要求,第二方面增加了“框架思路要列出研究提纲或目录”的要求。总之,以上所有内容要求在8页、7000字内充分论证,因此务必分出轻重缓急,统筹兼顾,合理安排。对于上述要求进行详尽解读不是本文的任务,但我愿将其精髓以极简的数言以蔽之:除了四个“略写”之外的部分都是必须重视的重点,而其中的“框架思路”则是必须高度重视的重中之重。明确四个“略写”,旨在留出更多的篇幅便于申报人对重点部分,特别是重中之重部分予以充分的论证。

【作者简介】

姚文放: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 刘艳妮)

[1]钱中文:《序》,姚文放:《当代性与文学传统的重建》,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4页。